第15章 ☆、15.危城——與sars同行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在北京還沒有正式公布Sars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外語學院畢竟是消息靈通的,有電話随時向我們彙報外國報道情況,而那時的VOA每天只有兩個話題:Iraq、Sars。
但是,那時的我們,還沒有把這個當成一回事。官方37例報道的數字看來離我們太遠,所以我們最多只是開開玩笑。對于防護,對于先兆,我們一點感覺都沒有。
然後,忽然的,消息開始傳播起來。後來的我知道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假的,當時的我們卻沒有那種能力來分辨。
各方面的謠言開始蔓延,其實我們學校只有一名高職的疑似。但是當時,怎樣的謠言我們也只能當真。因為,最開始的時候,該告訴我們實話的人,并沒有告訴我們實話。蓄意隐瞞學生情況的學校,得不到我們的信任。這一點同樣可以擴大到全北京以至全國。
當37一下跳到339的時候,人們該用什麽心情去面對?
在03年四月的第三周,我們開始亂了起來。各種傳言導致了人心不安,身先士卒回家的本地學生更給我們添了幾分恐怖。姜笛的家長如臨大敵,我們的口罩,消毒水都是她家長“搞到”的。開始有學生回家以後不回來,據說,只要是家長不讓回來,學校不予追究。莊芷的家長說得痛快:“退學吧”。當然,她是有這個資本的。姜笛那個周末回家,便沒有回來。寝室前陣子一直少了個潔潔,現在潔潔回來,卻又少了姜笛。
然後便是各種消息,很多人說北京要封城。政府說是謠言,其心可誅。
遙不謠言我們并不清楚,然而我們清楚眼下的可怕,一個個往家裏打電話,開始商量到底是留下還是回去。我們下意識是要保護自己,所以,很多人選擇了回家。
那時候父母一直打電話來讓我走。我最後決定不走的原因很多。其一就是明白我如果回去,別人會用什麽樣的眼光看我;其二是怕在交通工具裏傳染。還有一種,是真的害怕我自己也有,是真的怕會傳染別人。我并不偉大,我只是比較富有想象力,總是把最糟的情況想到自己身上。
即使是沒走的我,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曾說過“要死我也寧可死在自己家裏”的話。在最害怕的開始。
當時我們超過三十人的大課已經停了,基英等少數幾門課也不再有人有心思上。專四推遲的消息讓很多人下了決定:反正呆在學校也只是恐慌,回家!
所以,就這麽走了。
第二個走的人是曾昔。她到系裏要申請,沒批,但她仍然走了。她坐的飛機,在北京的親戚為她買的票。
她是星期二走的,那時候恐慌還沒有到達頂點,之後,紛紛離開的人增加了恐慌,恐慌又讓大家紛紛離開。星期四,陳軒和老鄉打車到飛機場,當場買票回家。
星期五,靈兒坐車回了天津。那時候天津和北京已經不通車了,她是跟着老爸公事的汽車回去的。
而這個星期過完之後,我們就開始封校了。于是寝室就剩我和潔潔。
偏偏這時候潔潔出水痘了,我據說是沒得過的,當時頗有些不安。開始系裏說讓我換到其它寝室,不過一來我不習慣去其它寝室,因為我半夜打電腦的習慣只有我們寝受得了;二來潔潔也需要我多少照顧一下。
反正都面對sars了,還怕小小的水痘麽?
于是我們開始了我們在校園的封校生活。
我們很平靜的去超市囤積(因為懶得下去的時候就可以直接用囤積糧),接受只能在校超市買超貴水果的現實,接受日新月異的通貨膨脹,接受102的100元手機充值卡。
然後,我們的食堂關了大半,因為怕交叉感染。所以我們得早一點去打飯。如果上午課上到十二點的話,那我只能吃囤積糧。(說實話,大竈真的很……很……難吃……)
課上的七零八落,不過好歹還是有在上課的,教室裏剩下不足一半的人,看起來頗為爽快。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寝室,坐在電腦前面打字、上網。
生活很平靜,抛去物資不足這一點,也許可以說是惬意的。每周只有十小時左右的課,因為不能出去所以大量時間都可以奉獻給電腦——這是怎樣的愉快。
很見鬼的,我始終沒有感染上水痘,盡管我和潔潔後來都不怎麽勤于消毒。後來潔潔也好了,于是我打我的電腦,她打她的電話。
封校的生活有有趣的地方,但大多情況下,是很無聊的,因為完全沒有事情可以作。我有電腦多少還好一些,那時又正是寫書寫到入魔的時候,平素還可以打電腦消磨時間。別人卻是完全無事可作,甚至因為出不了校門,很多時候連書啊影碟啊都沒的買。
因此便有很多沒回家的同學向我借書,甚至連男生都來了。我畢竟是出名的書店,藏書量在學生中間絕對屬于龐大的。而且我喜歡的漫畫偏少年,武俠什麽的也有不少,除了看言情這一個絕對女性化的愛好之外,其它都和男生頗為相近。
那段時候時間當真是大把大把的,空得很。漫畫社小學弟方歸過來向我借書,我自然是欣然許之,大方出借。并且由于他一個人很無聊,也會和他聊上半天,彼此殺時間。
方歸是內蒙古人,雖然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蒙古人的粗犷豪邁。內蒙古是sars高發地之一,因此他向系裏申請,卻沒被獲批回家。E大男生少,他們男生的消息會比我們流通得多,同時身為男生,在這段時間做的事情也比女生要豐富得多,因此我和他每次都能聊得盡興。他說起進了隔離室(我們校校內隔離高燒者的)的仁兄所見所聞,也說某某班上五男生集體跳出去刷夜(去網吧玩一晚上)結果跳牆回來時被保安逮個正着每人一個記過處分……等等不一而足。
雖然小我一歲,不過和他聊天也還算得上投機。他閑得發慌,經常發個短信約時間,到我們樓下等我拿書下來,然後兩人聊上一個小時。我們寝室樓下一來沒有坐的地方只能站着,頗為疲累;二來人來來往往的,不少都是熟人。知道的這是我借學弟書,不知道的便是什麽樣眼光都有,讓我頗為尴尬。最後幹脆他發短信我便去給他送去,男生樓下有條長廊,葡萄藤纏繞,兩面廊柱間可坐。雖說這個地方也不太好,因為是約會聖所,但好歹認識我的男生極少,我倒也不在意——我們班五個男生逃回去三,剩下倆有一個還被留寝觀察,倒不用擔心。
被觀察那個很搞笑,他是sars途中出去打結石(校醫院的水平還不足以應付結石這麽高級的東西),回來之後就被隔離在寝。後來他終于上課,我們問他做什麽這麽久不上課,他實話實說。班長一句話:“哦,那打掉沒有?”讓我們狂笑不止,蓋因怎麽聽怎麽像是打胎一般。
不過終究還是遇上了一次熟人,那就是明明是北京人卻沒有回家的湛青筒子。
北京人不回家的也有幾個,有的是覺得回家沒意思,有的是身為班幹所以不回去。不過我想像湛青這樣良好品格的仁兄,就算不是幹部也不會違反學校紀律回去的。
他看到我時,我正和方歸聊得開心。他看了我們一眼,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去充分展示通貨膨脹的校園超市購物。方歸倒看了他一眼:“诶?湛青學長?”
身為漫畫社兩大主力男士,他們自然是相識的。可恨方歸不和我們一起玩cos,否則cos常去人口也可以多一名。
我倒忽然想起來:“對,他也有不少書,雖然肯定大多數都在家裏,但寝室該有一些吧?”呃,不過優良如湛青者,倒真不知會不會在學校放課外書,“你也可以向他借借。”
“嗯,回頭打聽一下他在哪間寝室。”方歸說。然後我和他告辭,各回各處。
掉頭向回,剛好看到從超市出來的湛青,我想正好替方歸問一下吧,于是上前:“湛青,你寝室裏有沒有漫畫?”
他看着我:“你要看?我什麽時候給你?”随即又想了想,“不過我不知道你看沒看過……”
我擺手:“我最近有很多東西要看啦。是幫方歸這家夥問。”拿出手機,“你寝室號和電話能不能給我一下,我發個短信告訴方歸。”
湛青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好,不過還是告訴我了,我輸完號碼,他問:“記對了麽?要我再重複一遍麽?”
“手機帶着沒?”我問,他點頭,我順手按下通話鍵,幾秒後聽到他身邊的音樂聲。我輕輕一笑:“Fly me to the moon。”
是EVA末尾曲,我剛好有首鈴聲,是EVA主題曲。當即覺得,不愧都是漫迷啊。
我便要離開,他叫住我:“對了,漫畫社始終沒有活動,現在校園內情況也沒那麽緊張了,其實我們可以出來聚聚聊天……”
“風聲不緊,不良分子就要出動了。”我笑着說道,“當然好。”
其實湛青比我想像中有趣,雖然有的時候古板一點點,不過還挺好玩的,聊天也很聊得來。最讓我高興的是比起我的電白,他竟然算是會電腦的。在六月時,我電腦發生了不能上網的意外,是他來寝室看了看,把貓卸下來擦了擦,竟然就好用了。據說是寝室灰大,導致接觸不良——從此也讓他清楚了我的髒亂差本質,雖然倒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不過多少還是有點尴尬……我真的是女生嘛……
到六月下旬,封校令漸漸沒那麽緊了。也可以走出門,到對面的天客隆拼命采購了一番。在學校兩個月,真是悶的要死,中途竟然還找買衣服的和天客隆到校園內賣了一次東西,讓我們很是訝異。最訝異的是學校對面那家麥當勞居然也來了,還要訂餐的……
最開始走出校門,可以見校外冷清。公車上都貼着“已消毒”的條,坐車的人仍然是不多。
然而深深呼吸一口,sars已經遠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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