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每日都有大量的外城居民挑着農副特産進城來販賣,緊鎖大門這種事情是行不通的。不過好就好在每日來來往往村民們都有些臉熟了,遇上了不熟悉的外鄉人許多都能一眼發現不對勁。不過溫樂吩咐的戒嚴并非是讓人無法進城,而是在發現可疑的人後立刻就要留心他們的行動,最好能派人跟從,找到窩點,再一具端滅。
這是治标不治本的壞主意,但除了直接殺到京城取了皇帝的性命,再沒有一個方法能比這樣解決更好了。
溫潤很愧疚,于是他更加努力的試圖去改變現狀。一開始知道這些變故的人只有隸屬溫樂和溫潤一手管轄的手下,韋氏是不知情的,等到第三波刺客折損後,韋氏終于得到了消息,卻被态度強硬的溫潤強行送上了去海外的商船,連帶着溫道庸一起離開,避避風頭。
第三波刺客不知道怎麽的避過了鐵網的威赫,但進了侯府以後還是被機關打敗了,雖然侍衛們在最快時間內就卸掉了活口的下巴,但他們終究是有備而來的,用舌頭弄破了包裹毒藥的蠟丸,最終還是死了。
自那之後,有那麽一段時間,賦春風平浪靜。
好像那些刺殺從未發生過一般,十月初,便是皇帝四十歲的壽辰。
這是個大生日,且對皇帝來說是三喜臨門,其一他終于有了一個活得好好的兒子,且這個兒子據說還聰明伶俐精怪可愛,其二是他到了不惑之年,對朝野內政的掌握也比剛登基時強了許多,不用事事依附着谏郡王來下決定了,而其三……
冊封太子的聖旨并未讓多少人感到意外。
皇帝壽辰的第二天,那位“生來好命”的皇子殿下便擁有了全天下第三高的顯赫身份,不過朝堂內的風向從他滿月開始就這樣吹了兩年多,許多人早在聖旨下達之前心中便已有定論了,甚至不需要進行儲君之争。想當初太子殿下和這位新帝争得急赤白臉的模樣,再看如今坐在皇帝鄰座一臉懵懂穿着太子袍的小屁孩,許多人都由衷的感覺到了命運——到底是多麽不公平的一件事。
而此刻除了皇帝,最風光的人家自然是皇後一脈。
出了一國之母,出了太子外孫,如今大厲天下太平,若不出意外,他們就是下任皇帝的母族。原本在皇後生了死死了生的節奏中已經黯然告老的前右相現國丈,那是死也不曾想到自己一家能有如今的威赫。經歷了太多的東西,這一家嘗過辛酸的氏族也并未因如今的炙手可熱而喪失自知,他們仍舊是低調的,除了提拔了幾個主家的青年人外,沒有做出任何過界的事兒,甚至比起已經落魄的許多世家都顯得要謙遜。
老實說,就連聽着傳聞的溫樂都對這家人有好感的不得了,如果溫家人有這樣的智商,他又何苦在解決自家麻煩的時候還要留神他們的安危?
要說溫家的兩房伯父,溫樂還真沒看錯,二伯和二嬸雖然看上去要比大房聰明,可如今混的還沒有大伯一家好。關鍵就是他們都有那麽點小聰明,卻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了,而大伯一家都蠢得要命,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玩心眼的料,反倒更讓溫樂省心。而如今大房的溫賢憫據說已經在讀書準備科舉了,如果真的有出息,溫樂并不介意拉他們一把。
而如今大都內被溫樂記挂着的兄弟啦也并未好到哪兒去,谏親王皮笑肉不笑的和皇帝告了別,離開內殿的一霎那,就聽到裏頭那前一晚才滾了床單的男人理直氣壯的叫宮人擺駕去皇後那兒。
他已經疲倦的不成,心中又隐約有對未來的不确定與對故人的愧疚,皇帝對不起他以後,他便開始懷戀太子的好。太子也花,也不忠誠,但他也并不限制谏親王成親和找女人,并且他從不會在谏親王面前提起任何一個不相幹的宮妃,至少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谏親王還能感受到自己被捧在手心裏寶貝的感覺。
那個時候,太子确實比不過還未登基的骁親王,骁親王甚至為他抗拒老皇帝強塞的秀女,不論是多麽國色天香的女人,他也從來目不斜視。就算外界傳聞他不舉傳聞他有隐疾穿得沸沸揚揚,他也從未為此有絲毫的動搖。可如今看來,那種堅定和癡情果然是可以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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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有多愛,如今便有多恨。出賣了溫潤的消息換回幾晚溫存的谏親王孤立于宮外盯着朱紅色的宮門傻傻的站了近一個時辰,忽然甩了自己一耳光,而後扭頭離開。
賦春收到了自生變後谏郡王寫來的第一封信。
開篇,他誠懇的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一都寫了出來,且豪氣萬千的表示自己敢作敢當,絕不因為溫潤的怨恨感到不理解,話鋒一轉,又說自己先前并不知道皇帝的後招會那麽偏激,出于愧疚,他願意跟溫潤合作搞死皇帝。
“神經病。”溫樂看完信以後就跟溫潤吐槽道:“他為什麽以為我們會相信這個?”
“他知道我們不會相信的。”溫潤嘆息一聲,将信紙卷了起來點燃後丢進香爐,蓋好蓋子後從镂空處盯着它變成灰燼。
溫樂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原來谏親王的意思是假借溫潤的名義将皇帝拉下馬,而寫出這封信的原意,就是讓溫潤相信他并沒有登基的野心。
溫樂搞不懂為什麽谏親王一個一個依附,明明自己并非沒有能力,卻偏偏要做菟絲花不肯自己當皇帝,他要是自己掌權,哪還需要看皇帝的臉色行事?
溫潤笑看了溫樂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谏親王這種偏執的人格若是把溫樂給污染了,那他可就沒地方可哭了。
他一直相當奇怪溫樂偶爾透露出來的思想,好像身體殘缺對他來說只是斷了一根頭發那麽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一定無法理解跛了足的谏親王在幼時幾次被皇帝試圖弄死的原因,也無法懂得在新帝登基後弄死了自己王府中一切知道自己跛足的下人的谏親王的心理,他不懂,那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然而溫樂很快反應過來了另一件事:“他要拉你的大旗,可弄死了皇帝如今還有太子,總沒有前太子的兒子一出來就比現任太子有分量的道理,他打算拿小太子怎麽辦?”
溫潤搖搖頭:“這也不是頭一個了,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像個女人似的盯着宮妃的肚子禍害,千防萬防如今還是防來了小太子,他肯定每日在家中恨得牙都要癢了。我猜他定然是不懷好意,但我也沒有做皇帝的心思,實話同你說,做了皇帝之後,便絕對是身不由己的,新帝他當初跟谏親王也算是蜜裏調油,如今成了這樣,并非沒有環境的影響。”
溫樂想想也是,點頭道:“那你就別當皇帝了,讓小太子上位也好谏親王自己來也好,都比現在這位要讓人放心。”
溫潤無奈的看着他:“你怎麽篤定了我們要勝似的?”
“給個準話吧,”溫樂頭一撇,直接對他擺手。
“我當然……”溫潤拔高了聲調,眼神大有深意的自上而下打量着溫樂佯裝不在意其實有些緊張的神情,拖了老長之後,才大喘氣的吐出一句,“……還是喜歡做土皇帝了。”
溫樂立時眉開眼笑,還不忘挖苦他:“還土皇帝,你頂多算個土皇後!”然而稍一思索後,他又有些黯然,“你如今膝下無字,就算是個土皇帝,也要被底下人勸谏的。”
溫潤嘆了一聲,扶住他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我這血脈,若是流傳下去,就算是如今隐忍不發,到了子孫之後也定要惹人猜忌,我本就沒有為子孫後代留下後患的準備。更何況,庸兒也很好,他雖叫我大伯,我卻當他是親生兒子疼愛。”
溫樂酸溜溜的想:我也從未生過孩子呢。不過還是對溫潤這種體貼的表白感到有些感動。
二人于是回信,隐晦拒絕了谏郡王扶持溫潤上位的建議。
……
小太子遇襲的消息大約在兩個月之後傳回來,消息到了賦春,想必距離事情發生已經有些時日了,各處都問不出究竟,只知道小太子似乎是碰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病重卧床不起。皇帝急的滿天下尋找神醫,可直到溫樂得知消息的時候,一切都沒有起色。
皇後也悲傷過度倒下了,一切都亂七八糟,太子的病症和她那兩個不幸夭折的孩子簡直一模一樣,一時間,甚至有人在民間流傳皇家身懷詛咒的傳聞,畢竟谏親王膝下無子,皇帝後宮那麽多嫔妃,同樣也沒有能活下來的孩子,而太子殿下看起來活潑靈巧,仿佛能活到大了,卻在冊封後不久,也陷入這個怪圈。
溫樂和溫潤對此并無看法,小太子只是個尚且沒有什麽屬于自己思維的孩子,谏親王将目光定在他身上,比如不是洩憤那麽簡單。不過若照良心說,小太子确實是不幸被牽扯進漩渦的無辜者。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并沒有插手這件事的能力,因為他們自己已經自顧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