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韋氏再不提起成親的事,就像是完全忘記了溫樂還缺個妻子似的,不論是哪個郡城的媒婆都再瞧不見她了。

對外,若有官眷們吃酒時狀似無意拐彎抹角的将此事提起,意在毛遂自薦或為己謀福的,韋氏通常也就當面笑笑,随意打個太極,但下一次再有聚會,開口那位太太卻再難被邀請了。

長此以往,溫樂這個大厲朝獨一個的侯爺的終身大事也就成了個點不得的炮仗,大夥兒不敢說,卻又好奇,各種稀奇古怪的猜測就出來了。

“忠賢候能看得上那種庸脂俗粉?我可聽說皇帝将他的小女兒已經私下許配給侯爺了,那可是大長公主……那是開玩笑的麽?”

“瞎說,大長公主去年這個時候才滿月呢,倆人差二十來歲,靠譜嗎?”

“……我可聽說忠賢候在海外有個相好,那大中華商行你們知道不?”

“傻子才不知道呢。”

“大中華商行的船天天朝外跑,據說有個什麽什麽國的公主就跟忠賢候好上了。那公主日後要做皇帝的!”

“有違聖訓!豈不又一個武皇帝?”

叽叽喳喳,渣渣叽叽。

大中華商行大都分部小管事兒很是尴尬的聽着隔壁那群酸腐從自家主子的婚事說到武皇後身上吵成一團,忐忑的拿餘光瞥了坐在對面慢悠悠喝茶的倆主人,輕咳一聲:“叫侯爺和溫大人見笑了。”

溫樂聽着別人談論自己的八卦,心裏那感覺還怪特別的,更何況那八卦還傳的狗屁不通,那心态就有點像小明星瞧見胡說八道的通稿時的無奈了。

溫潤打破僵局,笑眯眯的說:“果然是皇城根兒,天子腳下。我們往常去的州郡,人家說的至多止步兒女情長,也就大都,偶爾還會牽扯上政治。”

小管事擦了把汗,幹笑兩聲:“溫大人果然風趣。”

溫樂喝完了杯子裏的茶,又側耳聽了一下,那夥人已經開始争論上一屆的科舉題目有多麽不人性化了,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對那管事說:“今兒辛苦你跑一趟了,月末收稅之前,你們記得去請戶部那幾個打點打點。雖有我這層關系,你們也別顯得太驕矜,該拿多少的自己掂量,完事兒記賬簿裏年底跟我說。”

“哎!”管事兒也連忙跟着站起,給溫樂作揖,“小的省得,侯爺可是要進宮?馬車備在外頭,小的送您下樓。”

Advertisement

車一搖一擺朝皇宮方向跑,溫樂看了眼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朝後躺在溫潤的懷裏,就聽到溫潤低聲說:“我總盼着有一日,那些碎嘴說起你婚事的時候,能将我和你扯在一處。什麽莫須有的公主,無端敗壞你名聲。”

溫樂笑了一下:“說傻話吧你。如今好容易沒了母親那邊的壓力,你反倒更不滿足了。”

溫潤悵笑:“人心本就無底。更何況若任由人家猜度你和大長公主,恐怕皇帝那裏終有一日也會不悅。”

溫樂輕哼一聲:“我們可是納稅大戶,他能為那麽點小事情就發脾氣?再不行,大不了日後讓庸兒提親去,看皇帝那個模樣,大長公主想來不會醜到哪去。”

宮中自從辦了喪事,接連幾年都是冷冷清清的,雖說大長公主的落地是一宗大喜,可辦完了滿月宴後,禁宮內便又成了一潭死水。

溫樂每回來都是數着秒回去的,這裏壓抑又沉悶,偶然見到的宮人們都是悶不吭聲的做着自己手頭的差事。若不是為了大中華商行的後臺,他也絕對懶得來和皇帝虛與委蛇。然而皇帝卻尤其喜歡他和溫潤來這兒,溫潤很少搭理他,但他卻偏吃這一套。

皇帝一個人在大殿裏批閱奏章,見溫樂和溫潤來了,幾乎喜形于色,忙不疊讓人擺出棋盤來:“潤兒樂兒來了?來來來陪朕說說話。”

溫樂笑笑,把手上的賬冊遞給他,皇帝接過來翻了幾頁,嘆息一聲道:“當初你就哄我簽了那樣的盟約,臭小子,和你爹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狡猾。”

溫樂被他一講也有些想發笑,當初先帝也是吃了溫三老爺一個大虧的,如今先帝去了,皇帝卻仍舊記得,偶爾說起以前的事情時,溫樂雖然并沒有親身經歷過,卻也能感受到他那種哭笑不得的打趣。

說起溫三老爺,皇帝有點來勁,笑眯眯的又講了幾個當初他和太子以及三老爺打交道的趣事兒,不知道觸動了自己心中的哪點痛處,他猛然閉上嘴一聲不吭的盯着棋盤,好半晌過後,才又若無其事的笑了起來。

上次見皇帝約莫在半年之前,才幾個月不見,皇帝原本就有些花白的頭發更加斑駁了。做皇帝是個勞心勞力的苦差事,他這樣好的相貌,卻也被拖累的眼角皺紋橫生,更別說原本平滑光亮的眉間,如今也是印出了三道深深的豎紋,嘴唇幾乎是下意識的緊抿成寡情的弧度,那總帶着淺淺的媚意的微笑,也只有存在于記憶中了。

他對所有人都冷淡,唯獨溫潤和大長公主是例外的,溫樂在先帝死後也只見到他在看着女兒和溫潤的時候會露出笑容,而溫樂則是沾了溫潤的光,叫他愛屋及烏的會誇上幾句。

看着這小老頭跟個真老頭似的垂暮,溫樂未嘗沒有唏噓之感,可溫潤縱然到如今也不太理會他。擺好了棋盤,溫潤也不坐在棋盤邊兒,皇帝先是有些尴尬,而後神情又有些落寞,強撐着笑了一笑,溫樂趕緊打了個圓場:“我給你們煮茶?”

皇帝一愣,臉刷的就白了,連連擺手:“不必不必,你陪我來下棋吧。”

溫樂感覺到有點傷自尊,卻恰好有個宦官小心翼翼的推開大殿的門進來,喜氣洋洋的跪地一拜:“陛下!貴妃娘娘方才誕下龍子!”

皇帝手上握着的一粒棋子啪嗒就摔在地上了。

……

先帝駕崩三年以後,皇長子終于降生了,該知道的人自然明白若無意外這個孩子絕對能順利長大,而溫家兄弟倆在太子诏書傳出大都以前便已經南下去了賦春。

溫煉如今常年是住在賦春的,他雖然是個糙漢子,但內心卻向往安定,在一個地方呆出感情了之後就不大樂意挪窩。加上他現在管的是不太正當的行當,專門替大中華商行在海上巡視是否有違規商船,所以他的身份一時也不太能夠在外公開,通常出海一個月後,他就會呆在賦春休息一個月。

他年紀也不小了,又不是溫樂和溫潤的這種關系,到現在也沒個對象,就連溫樂也挺發愁的。

但這缺心眼的小子太讓人無奈了,一邊說不想兩眼一抹黑的娶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媳婦兒,一邊看到女孩子就害羞的木讷到不行。在這樣的情況下真正看上他的姑娘實在是少之又少,而看上侯府的家世想要嫁進來的,溫煉自己卻心中難以接受。

這小子才二十多啊,難不成要打光棍十來年嗎?

他不出海的時候,庸兒就被他帶着玩瘋了,偶爾庸兒也會一起随船到海上看看,在溫樂封侯之後,他就很少去學堂了,而是請了大都的先生每年定時在臨安的別苑教授課程,其他更多的是實踐。

馬車行到賦春城,城牆的厚度簡直是普通州郡首府的兩倍,他回來的消息瞬間便傳回了衙門,還未到侯府,他便瞧見麥靈通帶着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自另一個方向趕了過來。

“……”溫樂尴尬的咧咧嘴,“真巧啊。”

麥靈通木着臉下馬就跪下磕了個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下官是專程來見侯爺的,侯爺從去年三月離開賦春,已有一年零四個月不曾回來。”

旁邊的溫潤撇過頭去笑,溫樂很是不好意思的瞪了他一眼,豎着眉頭問麥靈通道:“老麥,我在外頭也是有正事兒的。”

麥靈通委屈了一會兒,方才站起身來,拍拍膝蓋上的灰抱怨道:“侯爺走時也不說一聲,下官跑到城門口人便走沒影了,多久也不回封信。下官在賦春城內日等夜等一年多,也只有去臨安的時候才能打聽到您的消息……”

溫樂汗的不行,這話真不像是下屬說的,可老麥那張臉,他絕壁潛規則不下來啊!

麥靈通身後的一衆官員皆是吶吶不敢說話,能這樣和溫樂放肆的,全賦春也只有麥靈通一個,稍微木讷些的達臘都不敢這樣。

麥靈通也是真有些資本,賦春幾乎重要的營生都得過他手下,溫樂也信任他,連在臨安的生意也放心讓他插手,無疑寵幸到了極點。在這樣的寵幸下,麥靈通仍舊是不驕不矜進退有度,實在也算很難得了。

好容易甩脫了麥靈通,溫樂和溫潤倆人灰溜溜的躲開幾個親信譴責的目光,去碼頭拎着玩野了的庸兒和溫煉坐上馬車就朝城外跑。

庸兒如今已經是個半大小子,難得被他爹帶着耍賴一回,窩在馬車裏一改平日的沉穩咯咯直笑,溫潤一把抱住他夾在胳肢窩裏,溫煉自告奮勇的說:“大哥二哥,我去外頭盯着馬車,後頭老麥他們估計會追上來!”

那一邊麥靈通被哄的乖乖回衙門去拿年末的報表,到侯府後卻發現這裏已經人去樓空,登時大怒,上了馬就瘋狂朝着城門追來。

身後是一群氣急敗壞的下屬,溫樂咳嗽一聲,自窗外探出頭去,高聲喊道:“回去吧!回去!明年春節,我自然會回來的!”

“侯爺!!!!!”麥靈通面紅耳赤的狂吼了兩聲,終究無可奈何的勒下馬,原地踱步幾圈,朝着一幹下屬悶聲吩咐:“回去吧,追上了也早晚要跑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