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傅雲奚手下正要用力,忽感到頭頂上方一陣光芒大亮。所有人都仰起了脖子,驚訝地看着一道靈光自遠處急速奔來。

靈光上托着一個容貌俏麗的少女。她的身後,銀光大盛,明月一般皎潔,映出她流水般的身姿曲線。細腰處不盈一握,上胸處傲然挺立,下颌精致,鼻梁高挺。一雙清澈明媚的眼睛裏,似映入了這片世界中所有的光芒。一半是發自心底的柔軟,一半是堅定不移的剛毅;一半是純真無邪的熱情,一半是看破世事的冷然。光芒閃爍間,變幻莫測,看得人又是被深深吸引,又是深深的茫然。一眼見之驚為天仙,第二眼再看,徑自醉倒。

歸雪眼疾手快,指尖啪地射出一道光,清脆打落傅雲奚的匕首,啷當落地。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帶了力道的勁風直逼臉面,傅雲奚眼睛一閉,歸雪乘機拉過蘇毓欽的手,二人退後了十幾步的距離。

蘇毓欽眼底微驚。被她這只手溫柔又無比堅定地一拉扯,好像跌入了一片芬芳香澤。人睡在花叢裏,頭頂是一穹星子,入眼是漫天光華。

他見到她了!

有萬千話語要從心頭湧出,他動了動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第一次,她緊緊握着他的手,沖他微微笑了笑。

傅雲奚這下反應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好像忽然長大了。不管她那兩段記憶是否被她封印,她都已經成為了真正的靈女,并且毅然選擇了離開他,奔向另一個人的懷抱。她那雙眼睛,清亮明澈下藏着一絲輕蔑與不屑。

手上的人質一旦脫離,他當然陷入危險。傅雲奚感到毛骨悚然。

但他不是個會認輸的人。只要眼前還有一線希望,就絕不會放棄。

“你是想起什麽來了?”他走上前,嘲諷地笑了笑,“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我明白你恨我。”

“但我的初心絕不是如此。小雪,你真的忍心看我死嗎?”他的眼神凝固在她身上,像一塊頑石。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是凝重,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

歸雪被他盯得發毛。這個溫柔悲傷的眼神,她以前見過。在自己從前的記憶裏,她不僅看到了傅家背後的籌劃與他的欺騙,亦看到了他與她初識之時那份美好。

馬蹄下那雙抱過她的大手,只一個輾轉,轉危為安,讓她記住了他的恩情,也就此走入了他心靈中一個殘缺的世界。在未知她的身份前,他确是真誠待她的。救了她是真,喜歡她也是真。

人生若只如初見。

如果她不是靈女,他不是傅家子,蘇毓欽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他們前世或許能如布衣夫妻那般,安穩地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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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忍心看我死嗎?

傅雲奚看她的眼神,漸由溫柔哀傷轉為尖峰麥芒,好像拷問她似的。

罷了,就當還當初救命之恩。

歸雪拂了拂袖,靈光漫溢到遠處,形成一道白色的煙霧屏障。“我已用靈力擋住他們,你走吧。”

傅雲奚眼珠微動。“小雪,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恩歸恩,仇歸仇,我分得清。你以前救過我,這次算我還你救命之恩。但是這一次,你利用我對他下手,這筆賬我記下了。”

傅雲奚看了眼蘇毓欽,扯了扯嘴角,有意道:“小雪,現在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其實你不必再裝了。讓你和他虛與委蛇了這麽久,是我對你不住。你要恨我,就恨吧。我等着你來找我。”丢下這一句,他快步離去。

歸雪快給這幾句挑唆的話氣炸,瞬間有點兒後悔自己為什麽放了他,忙轉身向蘇毓欽道:“他的話你不能信。你要信我,不能信他!”

蘇毓欽有些詫異。原本失落下去的心,又微微亮堂起來,說道:“我當然信你。你說,我便信。”

歸雪看了看那群被困住的士兵們,扯了扯他的衣角道:“這道煙霧不多時就會散去,我們先離開這裏。”

“好。”

她默默念了個訣,雪靈花從別處回來了,又好好戴在她手上。衣袖輕輕一揮,白色的光暈将兩人包裹在中間,一瞬,就從原地消失了。

巫剎臺正下着連綿的雨。天幕陰黑一片,林中的樹嘩嘩地倒地一片。一道光芒忽沖破了結界,下一刻,兩人在湖面上落定。因為靈女的歸來,陰雲立時散去,天光慢慢晴朗明亮了起來。那些倒下的樹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扶着重新屹立起來。草叢裏的各色花兒,驀地盛開。

蘇毓欽被她抱住腰,以一種有些奇怪的姿勢站在鏡湖湖面上。歸雪的靈力環繞着他,使他像她一樣能站在水面上不沉。這方天地間随着她的到來而起的一瞬變化,被他盡收眼底。說起來,他也只在意念裏聽過巫剎臺的大名,并未真正到過此處。這裏,和他想象的微有些不同。

歸雪的心突突直跳。她想着這輩子的蘇毓欽現在才十九歲,自己現在準備和他說的一些話,是否會唐突?但轉念一想,他八年前就喜歡自己了,有什麽不妥呢?他之所以從未向她表示過,是因為她以前喜歡過傅雲奚,他也以為她一直都喜歡傅雲奚。這話要不挑明,叫他怎麽信自己喜歡的人是他呢?

他被她樓得有些不知所措,兩抹很淡的紅暈染上了白皙的臉頰。這個近在咫尺若小兔一般的小機靈鬼,兩月不見了,一出現竟主動伏在他身上,還把他帶到巫剎臺來,想幹什麽?

“少主哥哥,可有中意的女子?”她伏在他胸膛上,說得小心而大膽。兩只水靈的大眼睛定睛看着他。兩汪清亮的眼波裏,又是頑皮,又是認真。

他感到腦中嗡地一響。

“你看我如何?”

蘇毓欽怔住。他真的沒聽錯麽?就在數月前,她還給傅雲奚去信要與他私奔……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她也是重生的人,行事必和以前有所不同。那麽她是什麽都知道了麽?就包括前世……那段令他傷痛的記憶。

四目相交。蘇毓欽迷蒙的眼中不由得滲出了笑意和苦澀,竟是複雜難言。

“采香……這是何意?”

歸雪認真看着他,“就是你認為的意思。”一手将他的手向後一拉,她整個人完全貼在了他身上,另一只胳膊借機環上他的脖後。香唇溫軟,長睫輕扇,在他清涼的唇邊蜻蜓點水般一吻。

雲縫裏的陽光斜斜地灑下,照在粼粼江面上,也照亮了她的外衣輕紗,顯出身子凹凸有致的曲線。蘇毓欽給她這一吻驀地怔住。過往溫和疏離、秀逸雅然的風度,都被這一吻悄然地擊碎,碎在她的唇間,也碎在她腦後的陽光裏。好像這一切,并不是真的。

“蘇蘇,我喜歡你。真的。”她輕輕伏在他身上,像風中攀附着的蝴蝶。她把手放在了他心髒的位置,顯得溫柔又小心。

二人在水上靜默了。周圍是袅袅的湖風。兩只燕子的剪影倏忽劃開水面,長長的尾分開小小的浪花兒。她似乎休息好了,腳下靈巧一鈎,叫他差點兒站不穩,她借機挽住他的手臂,踏着水徑直上了岸。

“這是我原本的家。”她站在他身前一點的位置,看着連綿起伏的矮矮山巒,“我來自巫剎臺。”

“嗯。”他在她身後輕聲應道。

“我想,”她攤開手掌,雪靈花懸浮于掌心內,幽幽地閃着光芒。“你就是母親和我說的天選之人。其實我早就找到你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她轉身看着他,“那我們不妨現在就開始吧。我是靈女,你是我要找的人。我們在這裏,用雪靈花履行儀式,我幫你打開‘淩雲訣’封印。”

“不。”他制止道:“現在還為時尚早。一旦我的封印被解開,北周地下密室會發生異動,我還不想這麽早惹他注意。”他上前對她微微一笑,“等到了需要解開的時候,我再找你幫忙。”

“這樣啊。”她想了想,一掌把雪靈花收起來,“那好吧。

如今想來,當初傅雲奚要我一看到雪靈花發光立馬轉告他,就是為了利用我找到你。然後,殺了你。”她踱了步思量着說道。

蘇毓欽憋了許久的話終于問出口:“你全部都知道了?”

“是。”她眼波定定地看着他,“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

所以,我覺得還是将心中所想早早告訴你的好。你在這裏,聽到的,看到的,都是真的。”

蘇毓欽的內心再次翻湧。眼前此情此景,洶湧地占滿了他全部的心,堵住他欲泣的渴望,進退維谷。

她卻很是明白他此刻的心思,聲音裏透着親切的溫柔,道:“我真名叫歸雪。歸來的歸,雪花的雪。”

“你就叫我雪兒吧。”

前世他一直都這麽叫她的。

“從前是我心意被冰封,我從不知己意,全做了他人牽線木偶。現在……蘇蘇,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你不答,我便當你是答應了。”

空氣中有種火熱的因子在升騰,灼得兩人面頰燙燙的。隔了兩世的時間終于坦誠相見帶來的忐忑,給他們以不安和珍惜。

她忽覺眼前一陣暈眩。耳朵似乎屏蔽了四圍的湖水汩汩的流響、風裏草木的呢喃,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睜眼恰見他那一頭比緞子更潤澤的墨發輕輕挨着她的臉頰,還有衣領和墨發中間一截白皙的脖頸。不知怎的,她一個重心沒穩着,腰向後輕折,連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歸雪一頭青絲如瀑垂落。蘇毓欽攬過她的腰,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用力吻住她的櫻唇。龍涎香的沁人緊緊包圍了她。柔軟的唇瓣,被他毫不留情地撬開,巧妙地探索,似乎那裏藏着個玄妙的謎。

半晌,兩人終于分開。她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喂,你真不和我說點什麽?”

他眼中是迷離難言的開心,一時竟不知她問的是什麽。過了片刻,終于想起來。

“我蘇毓欽,心悅君兮,足有兩世。”

“什麽?”她沒大聽清楚最後四個字,以為自己耳朵岔了。

陽光灑了一身,她臉上浮出十六歲少女該有的嬌羞和甜蜜。

想了想,又逗他道:“少主哥哥如此風流人物,想必能選的漂亮姑娘不少,當真只喜歡過我一人?”語出,又有些後悔了。前世的種種遭遇,由不得她置疑。為免他回答,她搖了搖他的手說:“你何時娶我嘛?”

他着實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問這句話,愣了片刻後,又恢複了原來那雲淡風輕的笑意,“你當真要嫁我嗎?”

她嫣然一笑,“君若娶,我便嫁。”

碧波漫漫,雲卷雲舒。

“我這個人很死腦筋。認準了的人,絕不會改變。”

“毓欽,我跟你走。”

一枚吸飽了陽光雨露的花瓣悠悠落在兩人中間。

蘇毓欽一雙墨瞳清若琉璃。他的心裏此刻被無數種奔湧的情感所填滿,不知是感動、感念還是如願後的珍視……

巫剎臺,是有靈性的地方。站在他面前的,是這世間唯一一個靈,是他自前世十一歲起就心心念念的姑娘,亦是他兩世唯一選中的女子。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秋快樂呀~次月餅次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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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浴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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