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宮絡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問跟随傅雲奚的小侍:“他帶回來的人叫什麽名字?現在在哪?”

“回郡主的話,她叫歸雪。”小侍道。

“絡兒。”傅雲奚的聲音忽從後面傳來,語調溫柔:“我歇好了。你父親尚在昏迷,我們先商讨一下對敵之策如何?”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很明顯就是不想讓自己見到那個他帶來的姑娘啊。

他不顧她的反對,拉過她的手,把她牽走了。

傅雲奚将歸雪和侍女碧兒安置在了一間相對最幹淨寬敞的帳篷裏,裏邊一應日常用品都早就備好了似的,均在顯眼處放得整整齊齊。

桌上還擺了一些新巧物什。最惹眼的,是正中一面雕刻精美的菱花鏡。歸雪環視帳內,自語道:“和從前傅府的老物什一樣,一點不差。”

碧兒有些不知所措,問說:“夫人,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我是絕不會一直待在這裏的。行軍營帳中可以做這等布置,本就算是出格的了。他給我布置得越安逸、越舒适,便越是想磨去人的意念。你沒見這一路上有多少人盯着我們?他定是堤防着我逃跑的。”她說着,在席墊上坐下,拿了桌上一盞清茶,潤了潤喉。

茶是溫熱的,早就為她備好。還是她喜歡的西湖龍井。

碧兒想要阻止,“夫人,您……”

“裏面不會有毒。”歸雪喝完了放下茶盞,臉上已沒有了之前離開蘇府時的凄然,反變得淡然寧靜起來。她看了眼碧兒,幽幽道:“你可是有個弟弟?”

碧兒大訝,張口,猶豫。

歸雪倒也不逼着她回答,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樣東西,問她:“這是什麽?”

碧兒猛然睜大眼睛,挪過來道:“這、這不是……”

Advertisement

“你弟弟的貼身之物。”她給了她細看,“知道為什麽會在我手裏嗎?”

碧兒聲線發顫,“弟弟,他怎樣了!?小姐她,她答應過我要照顧好弟弟的!”

歸雪眼中漫上了寒意,頓了頓說:“傻碧兒。荀玗琪,為了讓你對她死心塌地地賣命,騙你說他還活着,還吊着一口氣。暗中,卻早派人下了手。”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碧兒跌坐在地上,眼中滿是絕望,“不可能,不可能的……小姐答應過我,她答應過我……弟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漸漸看清楚了,歸雪是什麽樣的人,荀玗琪又是什麽樣的人。但她還是感到不可置信,也不願相信。

“你弟弟,不過是她攥在手中,脅迫你的一顆棋子罷了。就算你知道之前小紅的下場,為了你弟弟,也不敢違逆她分毫。可她若告訴你真相,你還會對她死忠到底麽?”歸雪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将一樣東西交到她手裏,“我有個辦法,能讓你查證此事真假。下一次,你借像她複命的機會,将此物交給她,你晚上跟着她就明白了。然後,我會在那邊安排人接應你。”

碧兒睜着濕潤的眼睛,接過那樣東西,看着她,猶豫再三,問道:“夫人既然知道我不是真心投靠了你,又為何不戳穿我,反而這麽幫我?”

歸雪眼波微微流轉,淡淡道:“你有你的苦衷。”

碧兒咬了咬唇。

歸雪偏了頭,目光悠悠看着窗外,“把我的話記在心裏,去吧。”

碧兒後退了幾步,“留你一個人嗎?”

歸雪笑了,“傅雲奚不會傷我。而你,必須回去複命。我知道荀玗琪在這裏有安插助你離開的人手。走吧。”

半柱香的時間後,歸雪将帳簾都拉上,正欲躺到榻上,卻看到有人進來了。

她起初以為傅雲奚派來的小侍什麽的,剛要說話,卻見那人先向她做了噤聲的手勢。

他二話不說,直接坐到她榻上,拿過她的手把脈。

“你!”她正要發怒,卻見對方眉眼間的神色有些熟悉。仔細一看,不禁出聲,“季無雨?”

“別亂動。”季無雨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你怎麽來了?蘇毓欽在哪?你可有他的消息?”

季無雨沒有說話。他診了半天脈,擡眼看她的目光中略過一抹異色,然後拿出随身帶的幾個裝藥材小包裹并一張藥方給她,“喜脈三個月了。”

歸雪眸子裏漸漸放出絢爛的光。她這些日子就是覺得不舒服,沒想到……

只是,“你怎會早準備了?”

“我估計的,有備無患。”他面上依舊是淡淡的,語速略快了些:“你趕快随我離開這裏,絕不能讓他的孩子落入傅雲奚手中。”

“怎麽出去?”她問他。

季無雨微微将眼睛睜大了一些,似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看着她,一張白皙如玉的臉,随着他微微俯身而靠近,然後,冷不丁伸出潔白修長的手,重重打了一下歸雪的肩膀。“怎麽出去,你聽我的安排就夠了,不要多問。”

“哎喲,”她小叫了一聲,旋即毫不退縮地瞪他那雙沉靜深邃的眼睛,“你打我幹嘛。”她“切”了一聲,往後挪了挪與他拉開距離,抱起手臂道:“我,現在是兩個人了。你要和我說清楚你的計劃,我才有把握相信你。”

她說完這幾句,看到他歪了歪腦袋。他歪腦袋的幅度非常微小,幾乎看不出來。但她知道他是有一點兒惱了。

他嘲諷般地笑了一聲,“你必須走。”

牆上投下兩道影子,歸雪眼尖兒,忽發現帳簾動了動,似有人過來。

“誰?”

“是我。”傅雲奚在外面等了一下,才掀簾進去。

她一個機靈扯了被子,把季無雨整個兒蒙在裏面,自己也躺下了。

季無雨懵圈了一瞬,即刻又氣又惱了,卻也無可奈何。

“小雪……”他進來,卻看到她蓋着被子順下了。

她佯裝困意,睡眼朦胧地問他道:“幹嘛?”

傅雲奚一瞬差點兒背過身去。卧于榻上的歸雪,兩汪眼波似困似醉,整個人靜如初雪,安詳美好。他當她是一路随他趕過來,着實疲累了,咳了一聲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可有看到一個人路過?”

歸雪眨了眨眼,“什麽人啊?”

“一個莫名其妙的外來者。”

她搖了搖頭,“沒有,我自進來就歇下了。”

“是麽?”傅雲奚輕輕微笑,眼神在她身上回味流連,“看來是我吵了你的瞌睡了。”

“不過這裏可是行軍營地。你,莫要太過放松為好。如果遇到什麽事情,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歸雪閉上眼睛,翻了個身,“好。”

“呵。”傅雲奚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出了她的帳篷,向兩邊人大手一擺,“看過了,沒有人。你們幾個,再去別處搜搜。”

帳內,又過了幾分鐘,季無雨終于被放出來了。

歸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道:“抱歉了,情勢所迫。”

季無雨的聲音卻是冷飕飕的,“不知毓欽知道了會怎麽想。”

歸雪聞言很是氣惱,“你當我想這樣啊?不這樣做你就會被發現。傅雲奚不會傷我,但他絕對不會放過你!要不是你是蘇蘇的朋友,本夫人才懶得管你。”

季無雨反應道:“要不是你是他最在意的人,我也懶得理你。”

“那好吧。”她道:“既然你這麽不待見我,還來這裏做什麽?你想個辦法快走吧,我是不會聽憑你擺布的。”

季無雨絲毫不讓着她,語氣清冷如初,“每一次出事都是因為你,我看你是他的克星。倒不如我現在殺了你,他以後便可無牽無挂了。”

空氣陡然凝重起來,死一般的靜默。季無雨口裏說着這話,看着她那一張如冰雕玉琢的花朵般的臉上,一雙水靈墨瞳裏略過一絲奇色。她并未因他此刻而起的殺意感到恐慌、畏懼或是企圖自衛,反淺淺一笑道:“你将我殺了,是想把自己陪葬在這裏嗎?”

“只要能讓他以後心無挂礙,我死不足惜。”他答道。

“不。”歸雪輕輕一嘆,“你錯了,季先生。死人,有時候反比活人更牽人腸。”

“你想說什麽?”

“最好的朋友殺了最愛的人和他的孩子,對他來說,不啻為生命裏最大的打擊。”她搖了搖頭,“罷了,你也只是聽過‘重生’之說,又不能感同身受,我怎能讓你完全明白那種感覺?”

“呵呵。你以為這樣說,我便不敢殺你嗎?”外面的風吹進來,他的烏發微微揚起。她第一次細致地看眼前這位冰雪樣的男子,眼角眉梢都是飄逸飛動的樣子,整個人的氣質清冷如霜,不帶一點溫度。他對自己,是一直都有成見的吧。

“你敢。你當然敢。”她的目光凝住,語氣卻是雍容有度、穩重而不容人抗拒的了,“不過季先生,我要在這裏說一句。你想要的,只有我才能幫你達到。

你想要輔助蘇蘇完成大業,這必須得靈女承認。季先生什麽時候做事變得這麽毛糙了,分明知道我的身份,還說出這樣胡來之語。”

季無雨聞言一怔。他連日趕來,頭腦昏沉,一時間竟将這樣重要之事都忘記了。

“說得對,我确實不能殺你。”他冷冷一笑,下了她的床榻。

“你不光不能殺我,還得好好護着我。”前一句話還是沉重的,後面一句卻自然地轉了口氣,輕松道:“季先生,男扮女裝考慮一下如何?”

“什麽?”季無雨駐足。

“男扮女裝。”她又重複了一遍。

季無雨愠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我說不可以。”她道:“現在出這營帳容易,外邊的重重關卡、那麽多士兵你要怎麽過去?眼下兩軍還在交戰,我們兩個人,跑哪去?要我說,不妨借他人之手。”

“你有什麽主意?”

“有一個人,對于我的到來很是不滿,巴不得我快點走。” 她仰了仰脖,“你是大夫,我的身子需要你幫忙調理。正好,我身邊的侍女碧兒要離開一陣,你來替她。”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