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夫夫置氣上青樓
第30章 夫夫置氣上青樓
翌日,晨光微曦,賀文淵姜欣元踏上了前往夙洲府的路程。臨行前,姜欣元抱著豆漿油條不肯撒手,親親這個抱抱那個,恨不得帶著兩只兒子一起上夙洲府,賀文淵無奈:“咱們只去三天,又不是生離死別,在這裏演什麽韓……演什麽鄉土劇?”
“我們這是父子情深,師爺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我又不是狗。”
兩只小狗頗通人性,知道他們二人要走了,一路搖著尾巴把他倆送出了大門。看著兩只兒子亮晶晶的黑眼睛,賀文淵差點動搖。不過他一想到此去夙洲府是要去辦大(piao)事(chang)的,即使心裏再怎麽不舍得,那也得放下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郎,正是這個道理(……好像有哪裏不對?)。
因為顧及賀文淵文弱書生一枚,從未騎過馬,所以姜欣元很大方的雇了一輛馬車,雖然這樣前進速度變慢了,但勝在穩妥輕松。
賀文淵抱著沈甸甸的行囊靠在車廂裏,透過車窗的縫隙欣賞著路上的風景。在他眼中,夙洲府是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對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夙洲府又稱夙洲城,是溪南省的首府──用“記憶”中的語言來說就是省會──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就在夙洲府舉行。賀文淵從十五歲踏上科考之路開始,一共到過夙洲府三次,可惜幾年下來,他也只得了一個秀才功名,再沒踏前一步。那幾次到夙洲府的記憶裏除了緊張就是緊張,哪裏還顧得上欣賞沿路風景?
而這次前往夙洲府是公費出差,心境不一樣了,看到的東西也完全不同。耳邊聽著杜鵑輕啼,鼻間嗅著野花芬芳,賀文淵沈浸在這美妙的山野間,一時間都忘了此去夙洲府,他還有不得不做的“大事”。
直到肩膀上突然落下一份重量,賀文淵才從剛剛的放松中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轉頭一看,原來是坐在他身邊與他一同欣賞景色的姜欣元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腦袋剛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姜欣元睡著時好像孩子一樣,嘴巴微微張著,眉頭舒展,表情安逸放松。只是他眼睛下濃重的黑眼圈暴露了他的疲憊,召示了他平日的工作有多麽瑣碎繁雜。
賀文淵本想推開他,手都要碰到他身上了,最後卻收了回來。──算了,他平日工作辛苦,他也沒什麽好犒勞他的,現在貢獻出自己的肩膀就算是獎勵吧。
姜欣元睡得很熟,他枕在賀文淵肩膀上非常安穩。随著胸口的起伏,綿長的呼吸吐在賀文淵的頸側,那股溫熱的氣息讓賀文淵的脖頸泛起了一層雞皮。賀文淵并不知道,殷紅的顏色一路從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臉頰,暧昧又溫情的氛圍不知不覺中充滿了整個車廂。他們二人相處時不是忙著工作就是忙著鬥嘴,何時有過如此寧靜溫馨的氛圍?賀文淵不自覺放松了臉上的表情,動作輕柔的靠在了車廂牆上,緩緩閉上了眼睛。馬蹄噠噠的響著,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著,慢慢的,賀文淵也沈入了夢鄉當中。
“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馬車夫掀開布簾,想要征詢他們意見。可車廂內的兩人頭靠著頭、肩并著肩,好夢正酣,聽到人聲也只是閉著眼睛不勝其擾的晃了下腦袋。馬車夫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頗有眼力界的收回了頭,把布簾重新掩好。難得氣氛這麽好,他就不要叫醒他們了吧。
※※※
快馬加鞭一日一夜可到的夙洲府,乘坐馬車花費了整整兩日才到達。車夫把兩人放到夙洲城城門外,姜欣元除了講好的酬勞外,又多給他一點賞錢,樂得他頻頻作揖,直贊他們大方。當賀文淵從馬車上走下來,軟著腿站在地面上時,他感動的都快跪地痛哭了:在馬車上整整晃蕩了兩天,把他這身骨頭都快晃悠散了,現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飄。在他身後慢一步下車的姜欣元卻容光煥發,根本看不出在路上颠簸這麽久──一路上有免費又好用的人肉枕頭,他休息的舒舒服服,真恨不得這段路無限延長。
夙洲城是溪南省首府,人口近八萬,是華國南部有名的繁華城邦。這裏風景獨好,人傑地靈,歷史上出過好幾位拜相封侯的名人,更有數不勝數的文人墨客在這裏留下寶貴的詩篇。夙洲城氣候适宜,春有百花,夏有蟬鳴,秋有清風,冬有小雪,一年四季日日有景,所以不論何時,這裏都聚集著很多賞景游玩的游客,給這裏注入了別樣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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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游客多、本地居民也多,相應著商業也發達,絕對不是陽明縣那種七八千人的小縣城能夠比的。賀文淵姜欣元兩人從城門進入,穿過人潮洶湧的鬧市區,一路上摩肩接踵,放眼望去人流如織。之前幾次來夙洲府都是趕考,賀文淵都沒有心思好好享受,現在有了空閑怎麽會放過?
只見這市場裏,賣絹傘紙扇的、賣荷包香囊的、賣胭脂水粉的、賣筆墨字畫的……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賣不了。甚至在街口還有雜耍賣藝的,燒的通紅的木棍被大漢一口吞進肚中,圍觀人群齊聲驚呼,待得木棍從他嘴中抽出時早就熄火,只留青煙還在緩緩盤旋,那大漢絲毫損傷未見,大喝一聲原地翻了個跟頭。
衆人叫好,賀文淵也跟著鼓掌鼓得手都疼了。好啦,他就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以前只聽說夙洲城裏繁華,卻不知是這般熱鬧,看的他眼睛都移不開了。
他興致勃勃的跟著大家一起鼓掌叫好,嚷嚷著讓賣藝人“再來一個”。賣藝人沒有應話,而是招手叫來旁邊打扮的灰頭土臉的男娃,讓他手拿銅鑼,一邊敲著一邊在人群面前走了一圈,讨要賞錢。一般這個時候,沒錢打賞的人都速速離開,只有肯傾囊的人才會留在人群內圍,賀文淵卻不知這裏的門道,還在那裏傻傻站著,男娃的銅鑼都伸到他面前了,他還沒意識到這是在要錢呢。
男娃悶聲又把銅鑼往他面前探了探,輕聲叫:“捧個錢場吧。”
“什麽?”賀文淵不知何意。圍在旁邊的其他觀衆卻以為賀文淵是故意不肯出錢,想要白占便宜,一時間嗡嗡的議論聲響起,皆是指責賀文淵好歹一個讀書人,卻要欺負這在街邊賣藝的兩父子。
站在他身後的姜欣元看不過去了,一手拿著幾枚銅錢往銅鑼裏放,一手摟過賀文淵的肩膀把他帶到了自己這邊:“小兄弟對不住,我這朋友沒看過賣藝,不懂規矩。”他這一帶一摟,加之賀文淵本來就有些腿軟,居然就這麽撞進了他懷裏。姜欣元也不知怎麽回事,居然順手摟住了賀文淵的後背……於是在這麽衆目睽睽之下,倆個大男人嚴嚴實實的抱在了一起。賀文淵比姜欣元矮上半頭,兩人摟作一處時,賀文淵的鼻子剛好埋在姜欣元頸側,呼吸間都能清楚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那股味道似有若無,有陽光的馨香,也有男人的體味。若讓他用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即使他搜刮盡肚子裏的墨汁恐怕也是不能的。
旁邊一個圍觀的小姑娘叫了起來:“娘,為啥那兩個叔叔這麽親熱啊?”
她娘捂住她的眼睛:“別瞎看,有傷風化。”
賀文淵:“……”
姜欣元:“……”
真是流年不利,剛踏入夙洲府地界,賀文淵這輩子的清名就毀了。他哪還好意思在人群中再丢人現眼,趕忙低著頭拉著姜欣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跌跌撞撞的沖出人群,一口氣跑到鬧市旁邊的小路上,生怕再晚一步就被別人的眼光給吃了。
姜欣元寬慰:“賀兄不必太放在心上,剛才一切只是意外而已。”
賀文淵瞪眼:“意外被人誤認有斷袖之癖?”
“也不一定是‘誤認’呢。”
……等等啊姜欣元,這句話什麽意思他怎麽聽不懂?賀文淵好想拉住姜欣元求個回答,可又怕自己問出口後,得到的答案自己接受不了。賀文淵從來不是個爽快人,這種慢刀子磨肉簡直要了他命,可真讓他一口氣問清楚了,他又不敢。他覺得自己好似站在了姜欣元的底線旁邊,只要跨出一步,就能真正進入姜欣元的內心,但偏偏他就是沒這個勇氣。
賀文淵被姜欣元随手扔下的火藥包震的失了神智,一路渾渾噩噩,心思早就不放在正事上了。他跟著姜欣元走去夙洲府府衙,稀裏糊塗的拜見了知府大人,該鞠躬的時候不鞠躬,該敬茶的時候不敬茶,該溜須拍馬的時候不溜須拍馬。甚至在會談結束後,還完全不帶腦子的拒絕了知府的晚宴提議,并且傻乎乎的表示不需要知府安排他們住的地方,因為他們另有安排……
姜欣元沈默:他怎麽不知道他和賀文淵還有什麽其他安排?
姜欣元雖然不明白向來伶牙俐齒的搭檔如今在知府面前為何這麽沒有分寸,不過他和賀文淵“官配同心”,很仗義的為他圓話,避免他得罪知府。幸得知府大人他大人有大量,并不在意被一個連正經品級都沒有的小小縣城師爺連續拒絕多次,還囑咐他倆在夙洲府好好放松一下,多多欣賞夙洲城內的初秋風光。
拜別知府大人後,兩個人被管家熱情的送出了府衙外。因整個下午的時間都消磨在了知府大人府中,故而當兩人走出府衙時,日頭漸西,路上行人行色匆匆,看樣子都急著回家吃飯。沈重的大門閉合在兩人身後,他們呆立在大街上,一人背著一個小布包,在秋風中顯得那麽身形蕭瑟。
正所謂:
枯藤老樹昏鴉。
蕭瑟夙洲府衙。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倆人沒法回家。
死機了一下午的賀文淵終於重啓成功,剛才缺失的三魂五魄在府衙大門關上的那一秒內重新回到了他的軀體,他僵硬的脖子支撐著他僵化的腦袋在空蕩的大街上左看看、右看看,過了好久才小聲問道:“敢問姜兄……咱這是已經拜訪完知府大人了?”
對著一臉癡呆的賀文淵,姜欣元想氣又氣不起來,想笑又笑不出口:“咱們不僅拜訪完了,而且你還非常大膽的拒絕了知府大人的晚宴邀請,還跟管家說不用安排客房,因為咱們晚上還有其他事要做──這一路上這麽久的時間裏,我怎麽就沒聽你說過咱們在夙洲還有什麽其他安排?”
賀文淵自然答不出來。他這一下午說話完全不走腦子,因為他的腦子被占著琢磨姜欣元的話到底是何用意,之前姜欣元曾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調笑的話、每一個挑`逗的詞都被他從記憶深處翻出來,來回來去的咀嚼──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記憶這麽好,能清楚的把姜欣元的所有表情所有話語全部記下來。
見賀文淵不吭聲,姜欣元也沒脾氣了,他對賀文淵從來不發火,即使是現在,也只是嘆了口氣:“不知賀兄今日為何神游太虛?”
“我……”賀文淵差點沖口而出:我一下午就在琢磨你是不是斷袖、是不是惦記我後庭了,你說我為何神游太虛?好在理智尚未離體,賀文淵咬咬牙吞下了那句疑問。他垂下眼,攥緊身上布包的系帶,挂在後背上的布包裏,沈甸甸的三錠大銀子膈著他的後背,硬的他無法忽視。
這筆錢是王總讓他和姜欣元嫖娼的……
只要抱了女人,那麽就能洗脫基佬的嫌疑了吧……
那一刻,他像是被鬼上身,張口就言,完全答非所問:“姜兄,既然咱們今晚無處可去,不如去仙境閣吧!”
“……”
賀文淵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要不然為何站在他對面的姜欣元臉色一瞬間變得那麽難看?他恨不得撕爛自己這張胡說八道的嘴,更恨不得把那三錠銀兩扔進陰溝沖走。瞧瞧他都說了些什麽啊,聖人有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他不僅言了,還大言特言,簡直有辱斯文,敗壞秀才之名,更惹得姜欣元心情大壞,臉色黑色能滴出墨汁。
“哦?原來賀兄整個下午心神不定的原因,是想登花樓、抱花魁、賞花容、親花顏。”姜欣元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這表情實在太刻意了。他出口的每字每句就像是一顆顆沈甸甸的石頭砸在了地上,賀文淵與他共事這麽長時間,從未見過他語氣這麽重過:“也對,夙洲府的仙境閣遠近馳名,據說連京城的達官顯貴,也有千裏迢迢跑這裏來摘花的,不怪賀兄心馳神往,連正事都忘了。”
看得出姜欣元心情十分糟糕,賀文淵慌忙補救,甚至忘了用敬稱:“姜欣元我得解釋一下,剛才我是鬼迷心竅,一時失言,我本身想說的不是這個……”
“好啊,”姜欣元笑著打斷他,可惜那抹笑容只挂在嘴角,沒有爬進眼裏:“賀兄盛情相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賀文淵覺得自己好似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這一拳力道十足,來勢兇猛,讓他避無可避,只能生生承受住這記重拳,這拳頭把他打得頭昏眼花,乃至耳朵都出現幻聽了。
“走吧,賀兄還等什麽呢?”
“……我以為你不會去花樓。”
“呵呵,我也是男人,哪個男人不愛紅顏呢?”
背在身後的銀錠子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塊,燙的賀文淵心裏冒火,渾身卻在發冷──是啊,哪個男人不愛紅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