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與謝野晶子的話确實奏效了。

千裏脖頸觸目驚心的傷痕做出了處理, 雪白的紗布被纏繞在上面,就連身上染血的襯衣都換成了與謝野晶子友情提供的白襯衫。

大了幾號的襯衫在千裏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過長的衣袖讓大半的手都被遮住, 加上頸間的繃帶與帶着蒼白的臉色, 更添一分病弱。

但她的神情卻又是凜然的,在向與謝野晶子道謝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打了電話。

“嘟——”

電話在響了一聲以後被意外地迅速接通, 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千裏?”

只有他一人的屋子裏, 太宰治相當幹脆地靠在牆邊,聲音輕松。

“莫非要我給你帶特産?”

“這些先不說。太宰,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先确定一下你那邊沒有人能夠聽到。”

“你的聲音……感冒?還是出了什麽事?”

盡管隔着手機,太宰治聽出了對方聲音裏的認真與仿佛使用過度的啞意。他眯着眼睛望了眼窗外, 此時的意大利還是夜晚,漆黑的夜色下只有零星的燈光亮着。

“我确定。”

太宰治肯定回答。

“是什麽事情?”

“事情有點複雜, 但是我相信太宰你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我就長話短說了。”

在與謝野晶子帶着好奇的目光裏,千裏張口把mimic事件的事透了個徹底。

“你離開後, 橫濱來了個外來歐洲異能組織mimic。這個組織是森鷗外布局引來的, 他想讓織田作和對方首領同歸于盡,用解決mimic的條件和政府換【異能許可證】。”

與謝野晶子:!!!

太宰治:!!!

幾乎是千裏說完的一瞬間, 兩個人就已經根據這段話腦補出了許多東西。尤其是太宰治,宛如心頭被丢了個炸彈,原本靠着牆壁的身體都豁然挺直。

而千裏的話還在繼續,她像是一個局面之外的看客, 用着沒有情感的聲音講述着。

“安吾先生其實是三面間諜, 本身隸屬于異能特務科。以安吾先生失蹤為引, 森鷗外給予織田作[銀之神谕]讓他調查這件事。”

“mimic來日本的目的其實只是想要一個足夠強的人殺掉他們,讓他們得以戰死,他們曾是軍人,認為只有戰死沙場才是靈魂的歸宿。其首領紀德的異能力與織田作的【天衣無縫】類似,他會在碰到織田作以後盯上他。”

“雖然織田作不再殺人,但是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會迅速得到孩子們所在地的情報,殺死所有孩子們逼織田作動手,結果也正是同歸于盡。”

“而森鷗外成功空手套白狼,得到了[異能許可證],事件完結。”

看似短短說完了一整個事件,但其實內裏蘊含的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複雜。

至少在這一瞬,太宰治全力運轉的腦袋已經看出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就見森鷗外為什麽突然讓自己出國的原因都變得明明白白。

織田作和安吾都是自己的朋友,如果安吾失蹤了,他當然不可能視而不見。更何況對方還找只是在底層跑腿的織田作負責這件事,簡直就是直說裏面有鬼。

平心而論,如果事情沒能把更多的線索放到眼前,在身在局中的情況下,就算他也許也要等到後期才能發現這件事。

最重要的是……

“千裏。”

太宰治突然開口,鳶色的眼眸裏晦澀不明。

“你其實……”

他還沒說完,就被電話那頭的千裏打斷。

“昨天織田作才剛拿到[銀之神谕],我也……我也找到了幫助,所以事情已經有轉機了。”

像是在安撫對方,千裏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輕松。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事情不會是我說的那個樣子,但是我想着,太宰你是需要早一點知道的。”

畢竟他還在給森鷗外打工,早點知道早點撂挑子不幹。就算太宰現在動身回來,沒個十幾個小時估計也回不來,現在有了武裝偵探社幫忙,她短期也不用指望對方了。

太宰治:“……”

還要說什麽呢?對方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她不想要透露出讓人擔心的事情。

既然織田作昨天才拿到了[銀之神谕],那麽為什麽在今天,千裏就能說出所謂的“真相”呢?

或者說……

她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更加、更加地早,在遙遠的過去,就已經開始為這件事做出警告。

此刻,太宰治已經明了了那份沒能被看出的期望。

從一開始的《活着》,到後來的《幽靈》,再到後面的《暗潮》。

《活着》的主角,一個因為□□而放棄當殺手的殺手。

《幽靈》的主角,一個曾經的軍人,變成了徘徊的幽靈。

《暗潮》的反派,一個老奸巨猾不停算計的人,和森鷗外一個樣。

他原本感覺到的并不是意外,而是實實在在的提醒。她一直都在期望有人能夠看懂她傳遞出的信息,可無論是誰都沒有。

求救的呼喊從未被人聽到,哪怕是他,也僅僅是察覺到了一點點的異樣而已。

冰山一角,可有可無。

這樣看來,最後的那本《宿命》……就是她自己嗎?

太宰治回想《宿命》中的內容,一點點分析。

主角回溯時間的能力與千裏的關系到底有什麽關系暫且不說,但是可以知道的就有好幾條。

就比如,她知道的未來,還有所謂“命運的禁锢”。

不可言說、不能提示、無法告知。

現在,千裏為什麽突然又能說出了?還是如此詳細的有關于未來的話。

太宰治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覺。

她到底做了什麽?

又或者……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一連串的思考并未花費太多的時間,在千裏聽起來,僅僅是自己說完之後的幾秒裏,電話那頭的太宰治就給出了回複。

“我知道了。”

對方的聲音裏帶着凝重。

“我馬上就回橫濱。”所以不要做傻事。

“好。”

也沒心思聽言下之意,千裏幹脆應聲,沒有多說什麽就挂斷了電話,第二通電話就直接打向了五條悟。

電話的那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背景音,而五條悟本人的聲音卻十分輕松。

“小千裏?”

“嗯,有一些事情。”

千裏說完,又沉默了下來。

讓對方幫一些什麽呢?織田作的事情必須在橫濱了結,而對方也有自己的事情,不一定能在橫濱留待。

或許……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心情,說出口的是一個只有自己和對方知道的事情。

“有一個‘好消息’,我的限制,解除了。”

是好消息,所以能為我高興一下嗎?

因為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所以請為我感到高興吧。

——請為我感到高興吧。

“限制解除了?”

五條悟一挑眉,最後看了下操場上的學生們,果斷轉身來到安靜的角落。

“怎麽回事?”

之前還連說都不能說,只能從她的那些小說裏安排所謂的夾帶私貨。

怎麽突然就解除限制了?

或者說……她做了什麽?而且聲音聽起來也有點不對勁。

“只是一些小事,重要的是結果。”

又沒恭喜,千裏有些失望,但是她沒有說出自己用命和‘世界意識’對賭的打算,只是一句話把這個問題省略了過去,說出了另一件事。

“可以的話,你能幫我在東京暫時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嗎?用來放我家裏弟弟妹妹們幾天。”

畢竟五條是東京本地人,肯定比她這個沒去過東京的熟多了。

她覺得只要mimic沒真正解決,那麽橫濱算不算安全,至少對于五個沒有武力值的小孩子們來說,東京比橫濱好多了。而且織田作事後肯定要脫離黑手黨,也不能在橫濱待下去。

“這種地方我随時都能找到,但是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五條悟的眉頭皺起,腦袋裏各種想法迅速閃過,最後,統統變為兩個問題。

“你是怎麽做到的?還是說不好的事情已經開始或者完結了?”

像是對方這種,不是被所謂的詛咒或者是什麽限制的情況,如果突然能夠透露,那麽結果絕對不會像是突然開竅一樣簡單。

要麽,看到的“未來”變為“過去”,正因為成了過去式,所以才沒有了不能說的限制。

要麽,則是付出了某種代價,讓人得以在事情還未發生的時候透露。

五條悟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忽然想到了《宿命》。

他當初在看的時候,看到裏面的主角被“命運”逐漸束縛無法告知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認為這一本寫出來的內容,其實是千裏她自己相關。

而這本書的結局,主角為了拯救朋友,獻祭了自己。

歷來,預知就不是什麽好事,更別說要宣之于口的預知。越是準确,需要的代價就越龐大。

“告訴我,你做了什麽?”

“不,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千裏沒有否認,事實上她也無法否認,但是她并不想告訴別人這一點。

如果可以,她還準備讓亂步不要告訴織田作這件事。

它應該埋在最深處的地底,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不是嗎?

沒有什麽能夠比織田作更重要的了,只要織田作沒事,她無論怎樣都值了。

“總之,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結果。”

到底忍不住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千裏遲疑的拖長了聲音,小聲說出了一句請求。

“可以……為我高興一下嗎?”

請……為我高興一下吧。

因為這真的是非常、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一直想要達成的目标終于可以獲得助力,只要等孩子們被接過來,再聯系到織田作,知道了劇透的他們一定可以完美解決。

所以……

“為我高興一下吧,五條。”

因為她好像沒有辦法為自己的這份“勝利”而感到高興。

真的是“勝利”嗎?

不知道,但是對她而言已經很好了,至少限制解除了不是嗎?

所以……所以……

垂下的眼眸注視着白色的衣角,纖長的睫毛掩蓋了千裏的眼神,若隐若現的金色像是暴雨前的天空,沉滞而又晦暗。

在一片寂靜的通話裏,千裏用帶着啞意的聲音,重複地、再次的發出請求。

“請,為我感到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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