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隔牆宥暗語(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倆章又修改了下,第一人稱自述比較适合直觀論述看上去高冷其實只不過是不擅言辭的宋期雪的世界吧。

飯菜上齊了,才坐下,君南辭便強行竄入胯間,很不文雅地縮在了懷裏。

我有些尴尬,很明顯桌子上其餘人都已經習慣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也是,南辭現在只不過是小兒之身,我與她又同為女子,這樣的姿勢在常人眼裏也算不上有傷風化吧?

“小雪,我要吃菠蘿!”君南辭仰起可愛的小臉,撒嬌,“快給我夾嘛!”

“你都這麽大了,要學會自己動手。”忍住縱容的沖動,把筷子放倒了她手心。

無賴的小孩換上商量的語氣:“雪兒,要不然這樣吧,你喂我吃一片,我就給你捏一下臉。”

說完,還很無恥地嘟了一下果凍一樣的蘋果臉...

多久沒有感受那裏的彈跳感了呢...

這個交換條件竟然讓我天人交戰!

不過,再這樣下去君南辭會被自己寵壞的啦!

只好繼續佯裝冷漠,擺出不願搭理她的樣子。

“你不給我夾,我就去找雨霖哥哥!”

沒想到懷中的人就這樣變了臉,肉乎乎的嬰兒肥陷下去,手臂也變得纖細。

六歲的君南辭從宋期雪的膝蓋上跳下來,瞬間變成了十六歲的君南辭。

十六歲的君南辭不再視線只落我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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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此時,餐桌上本來笑容和煦圍滿的人,一個個都變成了古怪的表情,開始給君南辭的碗裏夾菜。

十六歲的君南辭,端起了碗不斷地道謝,再也看不到就坐在旁邊的我。她好像真的生氣了。

“謝謝師傅!”

“錦瑟姑娘你真好!”

“師娘最疼南辭了!”

“嘿嘿,鳳凰最口是心非了!”

“雨霖哥哥幫我剝皮!”

......

就這樣被排除在外,我急了,卻發現身體已經變成透明的,再也無法進入這個場景。

我好像,被排擠到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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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冷汗驚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意識到只是一個噩夢,心緒方才平複了。

等等?噩夢?我什麽時候睡着了嗎?

苦笑,許是人間呆久了,竟然沾染上睡覺的習慣。

我裹上外衣,往門外走去。

夜風還有點涼,皎皎天空孤月輪,十二歲的君南辭瘦得不成人形,濃墨潑出來的細眉如書法家勾勒出的那般隽秀,依稀長出了初識的明朗輪廓。我伸了伸手,最後還是從臉移動到肩,替她蓋好踢掉的被子,再獨自去了陽臺。

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夜晚了。

因為不需要睡眠,重生之後的每個夜晚,我都裝作自己是需要的閉上眼睛。

剛開始在峤州,因為地方不夠,都是跟君南辭睡一張床。

後來景兆蘋帶樂絮樓回來,偶然君南辭也會帶我上山,但也總纏着一起,說是“雪雪身上冬暖夏涼,是最舒服的抱枕!”

我會裝作睡着,然後在君南辭酣睡之後,仔細去看她的樣子,看一整晚都不會膩。

後來東窗事發,三人被村民驅逐,輾轉來到了這裏。

君南辭十二歲,白駒過隙日月如梭,君南辭很快便要長成最初我認識的那個樣子了吧。

但私心裏我卻是不願意讓她長大的。

因為十六歲的君南辭,總歸帶給我的沒有多少好的回憶。

正想着,背後的門被“吱呀”推開了。

君南辭也披着外衣,揉着眼睛看我:“是你啊,我還以為誰半夜不睡覺,小園香徑獨徘徊呢。”

“吵醒你了嗎?”不禁有些自責。

“沒...”君南辭揉着肩膀揮揮手,“本來就失眠。”

“還因為你師傅的事情睡不着麽?”我有些擔憂地問,“絮樓她還是那個想法。”

其實我有回去找過樂絮樓,但她似乎做好了與青燈長眠的打算,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

真奇怪,最初明明說過想要做人類卻比誰都害怕老。

擺手,君南辭撅嘴道:“師娘是靠臉吃飯的,但卻總不知道師傅喜歡的是她的人,又不是那張臉。”

我也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君南辭走到我身旁,用指甲扒拉欄杆上的樹皮。

“咕嚕——”

寂靜的夜裏,相對無話的二人俱是聽到一聲突兀的怪音從她肚子裏傳出來;

“嗚嗚,突然好像吃菠蘿 啊~”

童心未泯的十二歲,如是朝面無表情的我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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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湖湘之地,貫通四海通路,憑着交通樞紐的優勢,素以繁榮昌盛聞名。

浣城車水馬龍絡繹不絕游商廣布。

同時也魚龍混雜良莠不齊。

有富得流油的人縱情聲/色,也有沿邊乞讨的人被一次次冷漠地拒絕。

孑然一身來到大城市,窮的人就會更窮。

物質上越滿足的人越是不屑于道學的論調,因着如此師徒只能擠在簡陋搭好的竹屋裏,比之在峤州更為艱苦。

日暮斜陽之時,君南辭蹲在屋外的菜地上,執一根樹枝在泥土裏寫下山腳書院裏朗朗書聲裏常常朗誦的詩歌——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堂前布下一層陰影,飒爽的字跡亦是收了尾。

用白布仔細包着的燒餅落在我的手掌裏攥緊,再松開。

君南辭接過了,我努力将語氣揉碎讓她聽不出此間起伏:“想她了?”

花兒總要凋落是讓人無可奈何的事。那翩翩歸來的燕子好像舊時的相識。

逐字逐句翻譯出來,橫豎撇捺寫的都是那進京了之後便杳無音信的唐雨霖。

但我竟然還抱有期待,信了錦瑟的話,想抓住她已經遺忘的前世哪怕一丁點線索。

也是...即便她前世确實對我有過好感,但今生有了唐雨霖,那份可能恐怕早就消失殆盡了吧。

就在...她飲下孟婆湯的那一刻開始,也意味着她第二次放棄了我不是麽?

分成兩半的燒餅送達嘴裏卻嘗不出甜意,君南辭咬緊了,言不由衷地道:“又是六年了...”

又是六年了,君南辭真的長成了君南辭。

不會跟幼時一樣看見我回來就情迷地抱過去在她懷裏蹭,學會了避嫌,變得很少泰然自若地牽我的手。

承擔起了養家的重擔,會出去找活計做,照顧酗酒的師傅。

生活上有很多苦,我看在眼裏但君南辭從來不把情緒主動與我分擔。

君南辭變了,或者說,唐雨霖天真無邪的君南辭變回了宋期雪認識的那個高深莫測的君南辭。

六年來,君南辭變成君南辭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猶豫着要不要靠近。

但每次君南辭都不與我提,逃避着敏感的話題。

卻在每個無人處,絮絮叨叨這些年遭遇的逸事。

我終是下了決定般走近菜園,抵着牆低聲道:“其實唐雨霖曾經回來找過你。”

咀嚼的幅度小了下來,猶疑的語氣比意料中平靜:“哦?是嗎?你們見面了?為什麽是見你,不是見我呢?”

“因為她愛上了別人,所以不敢面對你。”努力讓語氣顯得平靜,由于隐瞞而泛濫愧疚綿延起伏,“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不想讓她見到你。”

“你為什麽不想讓她見到我?”遲鈍的人還是沒有懂話裏的意思。

那堵牆就要支撐不住殘存的勇氣了:“因為我自私,我怕你們見面以後,你又不要我了...”

“怎麽會,期雪,你會不會是想多了?我怎麽可能會不要你,我...”話說到一半,那些即将被忘懷的前塵往事剎那間紛湧而至,君南辭苦笑,我卻在冷笑,我也曾癡傻地認為她不會不要我,癡傻到直到被抛棄的那一刻都恨不起來。

“可能是因為被抛棄過,因此很懼怕那種事情再次發生吧..”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僵硬的指節用力按在背後的牆上,仰頭望向浩瀚的蒼穹,關了很久的情緒一旦失了閘門,就像傾盆大雨一樣傾瀉出來,再也阻擋不住。

回憶起那段時光,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像現在這樣漠然于世,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總是以為天地只是一間房屋,三畝田地,倆灣溪河和數不盡的鮮花與鳥禽構成的,而同我一樣鮮活地存在着的唯一,只有她,所以我甚至單純地以為,世界上只有我跟她倆個人的存在。

喜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玩耍,累了就靠在她的懷裏睡覺,她的睫毛撲動瞳眼閃爍,收斂沉寂的星光,說話的時候嘴角彎起,用溫潤如玉來形容再适合不過。

她的滿腹心事藏在微笑的表象之下藏着什麽,我至今仍不能讀地通透。

我就是被她這樣溫和的表象欺騙了,沉溺于這份寵愛之中,以為那風平浪靜的十年半載其實是可以直到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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