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添香
場面亂成一團,接到消息通知的古绮襄連喪服都沒來得及換下,撥開人牆上氣不接下氣地怒斥:“住手!”
陽委這才停下來,鼻孔裏發出不滿的哼唧,意猶未盡地再踹了一下:“不識相的糟老頭,算你們走運!”
浩浩蕩蕩的人群散了,古绮襄頭重腳輕,扶着劇痛的額頭吩咐下去:“快,快把她們抱進去,期雪呢?趕緊叫期雪回來..這可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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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君南辭護着,景兆蘋的傷并算不得重,酒醒後看見重傷的徒兒亦是自責不已。
古绮襄看在眼裏,也遞了毛巾給她擦臉:“南辭是個好徒兒,這些年照顧你真的很不容易,景師傅,我不知你到底受過什麽樣的打擊,但就算為了南辭。今後也不能這樣堕落下去了啊。”
景兆蘋咬唇,似是真的下了決意,用力逝去臉上那層厚重的污漬。
古绮襄還欲多說,門外卻有人來說,梁寐歌來求見。
“期雪應該快回來了,南辭就交給你來照顧了。”古绮襄洗了手,交代一番後出了門。
梁寐歌帶了很多東西來,看古绮襄黑衣守孝,嘴角勾起譏諷的笑容:“聽聞古老板出嫁,寐歌還想着找個時間把不久前專程差人去杭州進購的絲綢親自給送來,苦于一直沒時間拖到今天,沒成想喜事那麽快變成白事,但這禮物本來就是準備送給你的,丢了也可惜,還望古老板不要嫌棄。”
“你何時跟我說話也這麽客氣了。”古绮襄嘆氣,倒了一杯茶,坐下。
看她不疾不徐,梁寐歌的語氣更怪了:“怎麽敢不客氣,忘了跟你說個事,鮑輝出了頭七,我可能就要嫁到鮑家了,到時候你我就是婆媳,我怎麽能不敬你三分?”
“寐歌,我現在很煩,你不要與我說這些...”古绮襄飲了一口茶,不耐地打斷道。
“呵,反正也沒別的事情,就不打擾方才喪偶的古老板傷感悲秋了。”梁寐歌又是陰陽怪調,臨走前還是沒忍住加了句,“那些綢緞做嫁衣本來是最合适不過,只可惜你再沒機會穿了。”
本愁眉不展的古绮襄猛然擡頭,梁寐歌留給她的只有半合上的木門飄來的冷風。
那風吹在臉上就如刀割一般疼痛,把古绮襄吹回了十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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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梁寐歌是太守的女兒,而她不過是太守的好友游商之女,寄住在浣城的太守府邸而已。
初來乍到,古绮襄性格內向加之人生地不熟,與開朗活潑的梁寐歌相比,簡直卑微到了骨子裏。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梁寐歌躲在花園裏面讀信,忽聞庭院中傳來同齡女孩的嬉笑,她便好奇地翹首觀望了過去。
原來是貪玩到晌午才回來的大小姐,為了免除責罰正窩在姨娘懷裏撒嬌。
古绮襄很羨慕,覺得自己的存在會玷污這個畫面。
她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又感受到一絲強烈的目光。
原來是梁寐歌注意到了她。
“咦,那個女孩之前沒有見過啊?”遠處的梁寐歌停下了動作,努了努下巴指向古绮襄。
抱她的姨娘看見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介紹道:“那個啊,是老爺朋友的孩子,跟着大少爺做學童呢,按輩分上來講,她還得叫你一聲師叔。”
“叔不是男人麽?難道不是師太,師姑,師姨?”梁寐歌的腦子轉得很快,逗得幾個姨太太又是花枝亂顫笑她童言無忌。
梁寐歌也跟着賠笑,但再看向古绮襄的方向,那裏已經變得空蕩蕩的了。
也是這天晚上,古绮襄返回來找丢失的東西,見鬼了那般,梁寐歌正坐在石階上看着她,那樣子就像等了很久,晃了晃手裏的信封沖她笑:“你是在找這個東西嗎?”
滿天的星光好像都灑在她的身上,古绮襄嗫嚅了一陣,從她手裏奪過了信件。
沒料到她好像生氣的樣子,梁寐歌頓了頓,有點委屈地撅嘴解釋道:“你放心,我沒看。”
她從下午撿到信為止,就一直坐在這裏等她回來,真是見了鬼了,看上去挺老實的嘛,幹嘛這麽兇?
古绮襄張了張口,小聲說了句什麽。
“你說什麽?大聲點,我聽不清楚。”梁寐歌從臺階上走下去,這才發現古绮襄跟自己差不多高,倆人分明能平視,可她卻畏畏縮縮,駝着背不敢看人,在古绮襄靠近之後,受到了刺激那般,用力将她往後一推,再風一樣地跑走了。
覺得自己很冤枉的梁寐歌足足郁悶了倆天,最終還是找哥哥問到了古绮襄的地址,在書房門口截住了她:“古绮襄是吧,我幫了你那麽大的忙,你不說聲謝謝就罷了,憑什麽打我?!”
裏頭收拾書本的大少爺看見這一幕,摸了摸下巴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
..
而含胸駝背的古绮襄,知道這次是怎麽都逃不掉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低低地開了口:“對...對...對...不...不不...起...”
早已猜到會這樣的大少爺笑出了聲,梁寐歌卻消了氣焰。
自卑怯弱的小姑娘,以為自己難聽的表達方式又一次吓到了別人,不敢去分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同情還是嘲笑,只能更加努力地繼續艱難地一字一頓說着,可是她越想快點說出來,拼湊的語句就越混亂:“謝...謝你——”
終于完成了任務,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又像昨日一樣想要逃跑。
猖狂的大少爺早就笑得直不起腰,古绮襄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對待,但不知為何,感覺到梁寐歌還在很善意地看着她。
沒錯,梁寐歌那雙明亮如星光的眸子就這樣盛滿了她的樣子,古绮襄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陽光。
然後梁寐歌又對她笑,用古绮襄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說了讓她記了一輩子的話。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是,嘿,沒想到你的聲音那麽動聽呢。”
這句話就像幼芽,劈開了荊棘,栽滿了了古绮襄滿是瘡痍的心。
“欸?欸...欸?”不容愣住的古绮襄分說,梁寐歌已經牽起了她,大步流星離開了書房,不再搭理傻眼的大少爺。
獨來獨往的醜小鴨,第一次,在白天鵝的羽翼之下開始飛。
讓太守府上上下下操碎了心的梁寐歌不再夜不歸宿,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太守知道這事,也評價說只要她不是三分鐘熱度就好。
知女莫若父,陪古绮襄上上課到打盹的梁寐歌終于憋不住了。
她給古绮襄寫紙條:“我哥要是再敢笑你,你別怕,罵他就是了,回來跟我告狀,我給你撐腰。”
夫子不是說上課不能作小動作麽!
古绮襄差點被梁寐歌的團狀紙條給把小心髒砸出來,攥了一節課,才走到梁寐歌面前慢吞吞地解釋:“大...大大少....爺爺爺沒有笑...笑過我我我...”
梁寐歌皺了皺眉頭,古绮襄以為她是沒有聽懂,攤開宣紙在旁邊的書桌上把原話寫給古绮襄看。
“我長了眼睛的。”梁寐歌說,“你這樣護着他,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可是這鬼地方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說完,梁寐歌又把古绮襄拖走了。
這次,她把她帶到了城外的那些發小們面前,很得瑟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師侄。叫作古绮襄,古代的古,绮麗的绮,箱子的襄。”
“哇,那就以後就叫她箱子吧!”一個胖子說。
古绮襄還沒表态,那群小孩已經就這這個外號叫開了商量着去那裏玩。
古绮襄很無力地拽着梁寐歌艱難地說悄悄話:“這...這樣是...逃...逃課...不好...回...回去..吧...還...還有...”
“沒關系,我罩你。”梁寐歌很豪爽地一拍飛機場,“還有什麽?”
“還...還有我...不是...是箱子...的....”
“我知道,這個叫做外號,是為了表達親切的叫法!”古绮襄的話還沒說完,急性子的梁寐歌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了,“走吧,帶你去吃飯。這倆天憋死我了。”
完全誤解了啦!
“這...樣...不...好吧...”古绮襄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把話說得連貫一點。
轉回頭來的梁寐歌聽她這麽說,打了個響指:“既然绮襄都說好吧,那就走吧,老地方,鴻照驿!”
古绮襄欲哭無淚。
而後的幾天,梁寐歌也總是這樣裝作聽不清楚曲解古绮襄的意思,多次把她騙出太守府浪。
她的那群發小們一個比一個油,都叽叽喳喳的有說不完的話。
尤其喜歡對古绮襄提問。
古绮襄應接不暇,也沒有時間去分辨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只是她每次說話的時候,可能之前問話的人都沒有耐心去聽答案了,但總會迎向一束鼓勵的目光。
梁寐歌端着茶杯,認真地看着她,在那樣鼓勵的視線裏,古绮襄每次都會堅定地把話說完,也不管別人有沒有在聽。
随着這樣的鍛煉,古绮襄的性格也由自閉變得開朗起來。
雖然話說不清楚,但不再害怕與人交往,不僅是那群梁寐歌的發小,很快在學堂裏也交上了更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