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好意思。”林助理對于衛忠侯的反應大概在意料之中,他熟練地從門邊上拿過一副耳塞,深呼吸之後才進了隔壁的一個小房間。過了兩分鐘那折磨人耳朵的搖滾樂才算是終于有個結尾。

紀洲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了一陣亂七八糟的鋼琴聲。

——可怕你還是放搖滾樂□□我吧。

林助理走出來對着兩個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直接進去。

衛忠侯雖然也覺得這個沒什麽規律的叮咚響挺煩人,但是比起之前那個噼裏啪啦要好多了,也就放下捂着紀洲耳朵的手。

就看到了紀洲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

“怎麽了?”

“……沒事。”紀洲扯了個笑容,“我們過去吧。”

本來紀洲以為這個小房間就是單純的休息室那種,結果走近了才發現,這裏面的格局并不比前面能連續翻跟頭的辦公室小上半分。四周的房角裏都安了巨型音響,房間空闊,裝飾并不多,只在正中間的位置挂了一個沙袋,而塞班就在靠近最裏面的地方帶着耳機彈鋼琴。

閉着眼睛,相當投入。

紀洲下意識就看了一眼林助理,本來只是贊嘆他的優秀能力,現在突然可憐他有這麽一個老板。不過林助理正站在塞班旁邊,等到塞班不知道彈到什麽地方的時候才敲了敲鋼琴。

塞班一個很明顯的深呼吸之後,才睜開眼睛,視線很準确的對上了衛忠侯。

然後眼睛瞪大,嘴角開始咧開,猛地起身——

差點被凳子絆倒。

然而這并不能阻止他的腳步,隔了五米遠就開始高喊:“衛!”

“滾。”衛忠侯後退一步,退的同時不忘了扯上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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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靈感迸發!”衛忠侯對他的冷淡不是一天兩天,塞班根本就不在意,“我激動到恨不得現在就開機,自從見到你之後我就想了三天三夜!你在大熒幕上的形象我現在腦袋裏面就有幾百種構思!幾百種!”

衛忠侯不耐煩地揮揮手,塞班的神經病也同樣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每次看到他都無法抑制住自己想要打人的沖動。

“塞班先生。”林助理适時開口,“試鏡時間快要到了,應該下去準備了。”

剛才還激動到恨不得現在就開機的塞班表情一垮,兩手煩躁地抓了抓本來就沒什麽造型的黃色短卷毛,“好煩,這世界上的演員都死光了嗎?我昨天已經試了十七場!十七場!一個驚喜都沒有!”

林助理冷靜道:“當初《痣》女配選角的時候,你一共試鏡了一百八十二場。”

“所以我當時快要崩潰了你知道嗎!上帝!那種折磨人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嘗試第二遍!”塞班半彎着腰捂臉,林助理對着紀洲兩人露出一個類似‘請見諒’的表情。

這大概也是塞班抒發自己情緒的一種方法,他再起身的時候已經恢複了活力神經的模樣:“紀洲對吧?和我一起去下樓試鏡,林,你帶着衛去量一下尺寸,讓設計師盡快準備服裝。算了不用盡快,要做到完美,我不想讓他返工。”

“怎麽回事?”衛忠侯下意識勾着紀洲的肩膀把他攬到自己身邊,對着塞班皺眉道:“你又抽什麽風?”

紀洲剛想讓他放心,就看到塞班一本正經地說:“哦不,我現在應該是最正常的狀态。”

……合着你還知道你自己不正常啊?

說服衛忠侯對紀洲來說還是很容易的,并且為了避免衛忠侯因為某些代溝出事,紀洲同時說服塞班在他試鏡結束之後陪同衛忠侯一起去簽合同。

對此塞班只有一點要求:“你要是試鏡不過,衛會簽合同嗎?”

這話說的毫不留情卻對紀洲沒有什麽殺傷力,他保持微笑道:“他會簽的。”

“那沒問題。”塞班聳聳肩膀并不在意,“走吧,去四樓。”

今天整個HAC的表演廳會議室大概有六間都騰出來留給了塞班試鏡用。對于電影,塞班要求精致到每一個龍套,甚至群衆演員只要有露臉的鏡頭都要拿到他面前進行篩選。

因為之前是直接到了十九樓,紀洲并不知道今天試鏡的人這麽多,單單只是四樓差不多就排了上百人,而現在的時間距離正式試鏡開始還有十分鐘。塞班下了電梯就在周圍的陪同保安中進了試鏡廳,而無人注意到的紀洲在服務人員處登記領了一個號碼牌。

一百三十二。

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把號碼牌收好,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左右的人。

很明顯,大家可能都是來試鏡那一個角色,其中不僅僅有亞洲人,黑白膚色的中年男人同樣不少,年齡看起來都集中在二十到四十之間。演藝圈小有名氣的前輩雖然不少,不過大多數還是面生的臉孔。

不過想也知道,如果真是一百多藝人來試鏡,那不管怎麽保密這個消息也會被暴露出來。

這一點的确讓紀洲有些小失望,因為人數衆多,這個角色很緊張,之前和蔣七開玩笑說的那些什麽結交一些前輩之類的話恐怕沒什麽機會。

紀洲對排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友好的笑了笑,男人大概是沒想到他會主動打招呼,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回了個僵硬的笑容。紀洲倒不是在這麽多人中專門注意了他,畢竟到他試鏡的時候可能會有很久,周圍已經有人不管是打發時間還是排解緊張情緒,互相聚在一起小聲交談着。

“你好。”紀洲向面前的人輕聲道,他臉上帶着笑容,身體放松盡量讓自己沒有什麽危機感。

那男人大概三十多歲,大衆臉長相并不突出,身上的穿着雖然發舊但是卻洗得很幹淨。他略微有點兒駝背,低着頭,站在人群邊角處依舊瑟瑟縮縮地貼在牆邊的位置,紀洲和他說話要微微彎着腰。

在他以為不會聽到回答的時候,對方微微動了一下嘴唇。

大概是說了什麽,然而紀洲一個字都沒聽到。

“不好意思,”紀洲猶豫了一下聲音更加放低詢問,“我剛才沒聽清。”

“我……”這個男人擡頭小心看了紀洲一眼,又慢慢低下頭,聲音低啞就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你好。”

很明顯,這個人并不是一位演員。

紀洲微微直起身,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的躬身動作而有些酸痛的腰。對于這人的表現不好奇也不覺得奇怪,依舊是微笑着搭話:“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紀洲。”

“我……我知道你……”幾次交流可能讓這男人微微放下了警惕,只是他的眼神依舊看着自己的鞋尖,聲音同樣很低,仿佛就一直含在口裏,“我看過你演的……劇,很好……很好看。”

“謝謝。”聽到誇獎總會讓人覺得開心,紀洲同樣也不例外,這麽一直彎着腰說話讓他有點兒累,他看了看周圍,幹脆随意就坐在了地上,弓起一條腿。這樣他就能微微仰着頭和面前的男人對話,“我以前沒見過你。”

男人剛想回答,就感覺這樣對話似乎不太禮貌,他眼神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才緩慢的,幾乎是後背貼着牆壁慢慢滑下來一樣,蹲在紀洲旁邊,雙手環住膝蓋。

“我不是一個演員,來這裏……”他的聲音又一次壓低,“只是因為有人說,可以給我一個工作。”

紀洲微笑,果然是和忽悠将軍一樣的熟悉手法。

但是面前這人的表現卻是讓他意想不到,他啞着嗓子低聲說:“我之前并不知道這個工作還需要搶,如果……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可能就不會來。我,我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但是之前答應過了回來,就這麽直接離開不太禮貌。”

本來還在微笑着的紀洲慢慢收斂了自己的笑意,因為他意識到面前這個人并不是在作秀之類的,而是真的這麽想。

“沒關系。”紀洲低聲說,“真正有能力的人就會得到這個工作。”

“能力?”這兩個字讓男人扯了扯嘴角,卻沒有嘲諷而是滿滿地苦澀,“我沒有。我也,不是一個有用的人。”

“怎麽才是一個有用的人?”紀洲扯了扯嘴角,“別人滿意你,你為了別人努力,為了別人活?需要別人證明你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面前這個男人的頭更低一分,但是他沒打算停下來。

“你連自己都不相信,還指望別人怎麽說?”

面前這個人就像是一面鏡子,讓紀洲照到了曾經無數次懷疑過自己的那段時間。整天跑可能從不露臉的龍套,面對過負責人只把那幾百錢随意一丢的情況,因為演員走位不對而拖出去當炮灰這種事情更是數不勝數。

他無數次握着那點頭哈腰才得到的幾百塊錢,想着自己走的這條路究竟對不對?他那個時候孤身一人沒有朋友,沒有人鼓勵他,也沒有人勸說他。

都是要靠自己一個人打擊自己,說服自己,無限循環。

這麽多年,才算熬了過去。

這次試鏡是一個坎,他要不就爬上去,要不就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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