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栗說星點着屏幕的手指頓時開始溫熱發癢。

他發現了。

一旦崽崽對他做了什麽比較親密的舉動, 他的神經就會緊繃, 感知也更加敏銳, 雖然始終沒有被真實的碰觸,但身體總會産生些應激反應。

但這也是正常的。

誰又能拒絕這樣的崽呢?

栗說星收回手, 不動聲色地搓搓發麻的指尖,再看屏幕中的崽崽。

飛毯上的小人和栗說星打了聲招呼之後,就仰起頭來, 四下張望,随後就看見占據了三分之二屏幕的各色軟件和文檔。

軟件不多,文檔很多。

一份又一份的文檔在屏幕上淩亂排布, 左邊一些,右邊不少, 挨挨擠擠的都快要占據桌子三分之二的位置了。

他說:“西木。”

栗說星:“嗯?”

宿鳴謙:“我帶了些東西出來, 把它們放在屏幕的右下角, 可以嗎?”

栗說星沒有理由反對:“當然,你随意。”

于是宿鳴謙就驅動小毯子往目的地飛去。

目的地上已經有了個回收站占據位置, 但這難不倒宿鳴謙。他用手按住圖标, 稍稍用力,等确認自己可以順利的将圖标挪動之後, 就淡定将回收站挪到了屏幕的左側。

接着, 他再來到空無一物的右下角, 放下背包,取出充氣沙發充好氣,再拿出書本和水果, 一個小而舒适的休息區,就初露雛形了。

看得栗說星都覺得自己的桌面陡然增加了許多生活的氣息,真的是一個“新家”了。

然而這時,宿鳴謙望着手裏頭的書本,頓時一愣。

他的腦袋上徐徐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雖然沒有直接疑問着什麽說出口,但栗說星依舊能夠沒有任何困難地将其猜到:

我的書本呢?

我的霸道教授語錄呢?

栗說星放松身體,背靠電腦椅,長腿交疊,翹出了個二郎腿,就差再吹一聲口哨了。

情況是這樣子的……

自從栗說星在游戲裏發現崽崽的霸道教授模式是是靠着語句摘抄本的時候,他就冒出了一個蔫壞的想法。

他趁着宿鳴謙浏覽移動工具的時候,悄悄地把宿鳴謙夾着語句摘抄本的書本換成了另一本封皮相似的本子置換了,看着宿鳴謙在買完小飛毯之後,也沒多檢查,直接就把新的本子收入背包。

然後就是現在了。

栗說星目光輕飄,望着大大的問號在宿鳴謙的腦袋上左右晃動一下,最後慢慢消失。

也許是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拿錯了吧,也沒什麽,下次再帶出來好了。

宿鳴謙想着,放下書本,轉身叩叩屏幕,叫了一聲:“西木,幫幫我。”

這兩聲輕敲,簡直像是敲在栗說星的心頭。

沒有了霸總語錄,阿崽果然恢複了日常的模樣。

我得抓緊時間,想個辦法,把霸總崽給扭回來。

霸總是情趣,可不是日常……

他不動聲色地用手在背後比了個V,連忙回應:“怎麽?”

宿鳴謙再度操縱毯子飛到屏幕的中央,指指攝像影像:“把影像縮小點好嗎?”

栗說星沒有多想,直接調整影像的大小,将其一路縮小。

等巨大的影像變得和自己的體型差不多的時候,宿鳴謙滿意地叫了停:“好了,就這樣吧。”

随後,栗說星眼睜睜看着宿鳴謙将影像從自己的鼠标底下拿走,夾在胳膊底下,一路帶到了休息區,并放置在自己的眼睛旁邊,然後說:

“這樣我就能實時看着西木你寫文了。”

栗說星忽然清醒:“???”

等等哈。

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他心驚膽戰:“崽,你為什麽……要實時看我寫文?”

宿鳴謙原本已經翻出了書本開始看,聽到這話,他略感奇怪:“不是西木你給我開工資,讓我監督你寫文的嗎?”

栗說星:“話雖如此……”

宿鳴謙還向栗說星解釋了下:“之前我在手機APP裏,不能及時追蹤你的進度,還覺得自己有點不負責任,現在好了,我們可以通過視頻全程連線觀察你的進度,進而分析一天之中你最具效率的時間。我們的下一步驟,就是盡量把工作安排在你最有感覺的時段。”

栗說星:“……”

崽崽說得好認真,竟讓他不知要如何反駁。

宿鳴謙又說:“好了,上午八點,正可以開始一天工作,西木,我們一小時後見。”

栗說星:“……”

感覺話都被人說完了,自己已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了還能怎麽樣,當然只能開始了……

栗說星意氣消沉地打開文檔,望着白底黑字默默發呆。

難道,從今往後,我都要在崽崽的監督之下寫文,一分鐘都不能浪費了嗎?

不。

以崽崽的認真程度。

很有可能不是一分鐘不能浪費,而是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仔細想想,真是生無可戀。

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望着攝像頭怔怔發呆的栗說星忽然冒出了個絕妙的想法。

他偷瞟了一眼右下角的崽崽,确認對方正仔細看書,沒将注意力放在視屏影像上後,就悄悄伸出手,默默将攝像頭的位置往上擡了擡。

但沒有擡得太高,只是擡到恰好能拍到自己放在鍵盤上的雙手手腕,卻看不見更多內容,進而不能确定他是否真在打字。

悄然做完這一切。

栗說星默默擦了把額頭虛汗,又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贊。

然後,他就拿出手機,放在攝像頭的死角,再點亮屏幕,看小說。

噓。

悄悄的。

開槍的不要。

無聲的十五分鐘之後。

宿鳴謙:“西木?”

栗說星驚醒:“怎麽?”

宿鳴謙:“你在寫文嗎?”

栗說星臉不紅氣不喘:“我當然在。”

宿鳴謙有淡淡的疑惑:“那為什麽我沒有聽見你敲鍵盤的聲音?”

栗說星:“……”

是啊,為什麽呢!

機智的男人給出了答案:“因為我在寫大綱。”

宿鳴謙明白過來,又低頭看書本:“好的,你繼續。”

栗說星悄然吐出一口氣。

他依舊沒有工作,依舊點亮屏幕,繼續看小說。

又過了十五分鐘。

宿鳴謙:“西木,你想好大綱了嗎?”

栗說星:“……快想好了,就差一個點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視線不由自主瞟向手機。

快看完了,就差三章了。

宿鳴謙關切問:“是哪個點?是邏輯的還是情感的,還是下一個大場景的架構?”

自從被開工資以來,宿鳴謙為了能全方位跟上栗說星,也在空閑時間看了不少寫作書,對于寫作,也不再是兩眼一抹黑。

栗說星再次:“……”

對啊,是哪個點呢!

聰慧的男人不繼續頭鐵:“不用不用,崽你繼續看書吧。我突然又有了靈感,我覺得我可以開始寫了!”

宿鳴謙不疑有他,再“唔”一聲,繼續看書。

栗說星放松了些。

半個小時過去了,再不開始寫文,好像真的有些說不過去……

當然,重點不是說不過去,而是敷衍不過去。

畢竟崽不是個可以簡單糊弄的崽。

話說回來,現在把崽崽塞回手機,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要早知道把崽崽弄到電腦上,會被這樣監視,我絕不挖坑自己跳——

唉,好吧。

就算真的看見了個大坑,深深的,滿是刺,我也會跳下去。

誰讓崽崽在裏頭呢。

栗說星沉痛地想。

生活真的好艱難。

盡管準備開始寫文了,但上午八點多就開始一天的工作,真的不是栗說星的工作時段。

栗說星對着文檔,思緒有些翩然起伏,基本每打個三五行字,就有點集中不住。

而每當他集中不住,開始摸魚十分鐘的時候,宿鳴謙的聲音就随之響起。

這樣反複來了幾次,栗說星又無師自通地找到了新的摸魚方法。

他寫還是認真寫的。

但每寫半個小時,就從座位上站起來,拿着手機走到一旁,摸魚十五分鐘。

當屏幕裏的崽崽問起來的時候,他也有理由。

比如:

“我的脊椎開始呻吟了。”

“我的老腰支撐不住了。”

“我的腦袋!哎呀!我的腦袋!”

這一刻,栗說星早已百病纏身,時日無多。

宿鳴謙:“……”

他想了想,秉持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态度,不再催促,就讓栗說星每半小時休息十五分鐘,每一小時休息半個小時。

時間就在這樣的拉鋸之中和寫文進度龜兔賽跑。

前者兔,後者龜。

寫着寫着,摸着摸着,差不多在上午十點半的時候,栗說星終于進入了狀态。

他再也不說話了。

身體坐正在椅子上,雙目緊盯着屏幕不錯眼,一行行新的文字出現在文檔上,如白紙潑墨,蜿蜒之下。

還有鍵盤的響聲。

噠噠噠噠。

節奏鮮明,氣勢昂揚。

宿鳴謙确定了栗說星很專注地在寫文,就不再出聲打擾人了。

他悄無聲息地放下手中的書本,從充氣沙發上站起來,再乘上小飛毯,默默飛到屏幕上。

他飛的軌跡很講究,寧願貼着邊慢慢繞行,也不讓栗說星盯着文檔的視線受到幹擾。

然後,他揪住了一個文檔。

又一個文檔。

再一個文檔。

胡亂散布桌面的文檔被宿鳴謙拖着拽着,分檔歸納,原本幾乎看不見的壁紙重新展露,各種堆放的軟件也自動自覺,按照功能自覺分區,擺出便于主人使用的模樣。

如果此時有人從旁觀者視角觀察電腦屏幕,就會發現——

屏幕成精了。

會自己整理雜亂的桌面了!

雖然宿鳴謙的動作很小,但是一直有個小小的崽崽在自己桌面上動來動去,栗說星怎麽可能沒有看見。

他打字的雙手稍微緩了緩,原本盯在文檔上的目光也偏轉一下,轉到自己的田螺男孩身上。

眼看着随意放置的文檔已經被整理到了最後一份,一連幾個黃色的文件夾規規矩矩排在屏幕的最上方,就連桌面上的各種圖标也沒有被放過,全都被通過功能加以分區,規劃最為方便使用的排列方式。

“滴滴滴滴滴。”

屏幕右下角的QQ圖标突然跳出來,提示栗說星有新的消息。

原本專注整理桌面的宿鳴謙被這個提示音吸引了注意力,扭頭朝右下角看去。

栗說星則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假裝自己還是很認真在寫文的。

他指示小人:“阿崽,幫忙把聲音挂了。”

宿鳴謙:“好。”

他驅使着小飛毯飛回去,用手一拍圖标,本意是想要關掉,沒想到反而把彈窗給拍了出來,直接彈到了栗說星的屏幕正中央。

操作還不太熟練宿鳴謙:“失誤了……”

栗說星:“沒事,我來吧。”

他說着,停下了打字的手,摸鼠标準備關QQ。

但在關閉之前,他先看見了彈出的內容。

彈窗是終點吃貨群的彈窗。

群裏,指間風雨@全體成員。

指間風雨:“誰的地理位置距離蛋定自若近?蛋定自若失蹤了。”

這什麽鬼?

栗說星停了關QQ的手,滿臉懵逼冒個泡:“怎麽回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猜到聊天不會在短暫的時間內結束,自己也不可能立刻回到寫作的狀态,栗說星索性從電腦椅上站起來,進入廚房倒了杯水,再摸個能量棒出來墊墊肚子。

當他重新坐回電腦桌前,群內正熱熱鬧鬧地閃爍消息,宿鳴謙則單獨呆在自己的小角落,不時一瞥視頻影像,應該是在尋找他的身影,瞧着還有點空虛寂寞冷。

栗說星的手放在鼠标上,他一甩鼠标,已經把宿鳴謙連沙發帶人一起挪到了聊天框之上。

宿鳴謙吓了一跳:“西木?”

栗說星:“要來看看我的朋友嗎?這群裏經常冒頭的,蛋定自若,指間風雨,索任,十零陵,六味小僧,鹿過芳草還有思不群,都是我的朋友兼同事。我和他們的關系大家就像你和你的研究員同事那樣。”

宿鳴謙:“唔……”

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忍不住轉頭看向面前的聊天框。

栗說星還在閑聊:“也不止這些人,群裏也還有其他我玩得好的。不過可能是現實中有事吧,他們慢慢沒有怎麽上線了,或者上線也不再在群裏發言了。”

此刻,群裏再度冒出了幾句話,出來說話的不是指間風雨,是索任。

索任:“蛋定自若三天沒在群裏冒頭了。”

索任:“打電話也沒人接。”

索任:“文也跟着停更三天了,一聲不吭停的。”

三句連擊,被大召喚術召喚出來的大家都明白了。

不在群裏冒頭是可能的,打電話不接也許只是沒接到電話,但一聲不吭就停更,還一連停更三天,這就怎麽想也不對勁了。

不過,雖然頗為不對勁,直接去現實之中找人,是不是也有點太誇張了?

栗說星正想着這個問題呢,群裏已經有人幫他說了。

十零陵提出質疑:“雖然暫時聯絡不到人,但不至于要直接到對方城市去吧?萬一蛋定自若只是寫煩了,打算休息一下呢?”

指間風雨:“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是蛋蛋是自己一個人住的。”

大家明白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寧願花點時間路費過去看看,也好過萬一出了什麽事,回頭再後悔。

指間風雨又說:“我個人是傾向過去看看的。群裏有距離他近的準備去嗎?沒有就我去,我這邊到蛋定自若的城市要半天時間。”

索任:“我跟你差不多。”

十零陵:“我八個小時,比你們近點。”但他無奈,“但這兩天帶隊封閉式訓練,跑不掉。”

六味小僧适時出現:“小僧到蛋蛋施主的城市只需要六個小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這就做功德去。”

幾乎和六味小僧前後腳,栗說星的句子也發送了。

“我去吧。”栗說星說。一行發完,他又慢吞吞補充,“我這裏到蛋定自若的城市,路程一個小時。車子二十分鐘一班。”

這個優勢大到無可挑剔,群裏瞬間沒人和栗說星搶了。

他們紛紛叮囑:“西木,這個探望蛋蛋的重任就交給你了,蛋蛋這回很不對勁,直接把将近兩年的日更不綴章給斷了,很有可能是寫着寫着就自閉了,如果你們見面了,你千萬別勾起蛋蛋的自閉,也別被蛋蛋勾起自閉。”

栗說星能夠理解前面半句話,但不理解後面半句話:“為什麽我會被他勾起自閉?我怎麽可能自閉?”

索任嘴最快:“怎麽不可能,你前段時間不就瘋了——”

十零陵:“[史上第一沙雕爆笑圖].gif”

前者嘴雖快,後者後發先至,一張能夠吸引所有目光的動圖,就把索任的發言頂出了聊天框。

等栗說星察覺有點不對勁,倒拉回頭看看的時候,索任已經默默撤回了自己的發言,只留下一行系統提示。

栗說星:“……?”

他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衆人矢口否認:“怎麽會,真沒有,別亂想!”

栗說星盯了衆人三秒,佛系放棄:“算了,我這就去買下午的票,等找到了蛋蛋再和你們聯系。”

他發完這句話,就下了線,開始準備出行物品。

準備東西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和崽崽說話:“阿崽,蛋蛋那邊可能出了點事,我得過去看看,順便也帶你出門旅游一趟,怎麽樣?”

宿鳴謙記挂着一件事:“去看朋友是應該的。但旅游就不用了吧?你的文……”

栗說星義正辭嚴:“只要有一臺電腦和一根網線,我哪裏不可以寫文,哪裏不可以辦公?”

這話說得超有道理。

宿鳴謙仔細想想,居然沒法反駁。

栗說星又說:“好了崽崽,難得你能通過攝像頭看到周圍了,還是多看看祖國的山河吧,說不定你很快就回到了美國那裏呢?”

宿鳴謙:“……等我回到了美國,西木。”

栗說星:“什麽?”

宿鳴謙聲音很軟,像是把小勾子,一勾一勾人:“你也要過來找我玩,我帶你逛逛美國有趣的地方。”

栗說星一口答應:“沒有任何問題!”

說完這句話,他已經從家裏翻出了自己所有的充電寶和充電線。

曾經的他是個去北京一周游只需要一個背包的男人,但現在顯然不行。

現在的他已是個拖家帶口的成功人士了,要出門,得多為崽崽想想,而三個充滿了電量的充電寶,就是崽崽出行必不可少的續航裝備!

栗說星滿意點點頭,繼續收拾。

但等東西全部收拾完畢,成功人士栗說星還是背着上回的那個包出門,連重量都沒差多少。

因為收拾完了電子設備,栗說星就犯懶了,內褲都沒給自己裝就直接出門……

他已做好打算。

先去找蛋定自若,沒問題自己就再買張同天的票,當天去當天回。

如果有問題……那就見機行事,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吧。

從小區打車到高鐵站,又從高鐵站打車到蛋定自若的家裏。

現代社會交通方便,栗說星這回也沒有任何拖延症,動作飛速地換乘各種交通工具,等到達目的地,總共也才花了兩個小時,算算還能在蛋定自若這裏混上一頓中午飯。

他到了小區樓下,樓下的門禁正好是開着的,栗說星索性沒按樓道鈴,直接順着乘電梯到達蛋定自若屋子前,擡手敲門。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敲門的聲音由小變大,由慢變快,最後咚咚直響。

栗說星敲得手指都痛了,也沒見有人來看門。

有點糟糕……

栗說星不免開始思考一個新的問題:就像他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探望旅途一樣,萬一蛋定自若也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快樂旅游,那他又該如何是好……

等?

不等?

再打個電話?

要不問問住在隔壁的人,看他知道不知道什麽情況?

“咔嚓”一聲。

栗說星心想事成。

蛋定自若的門沒被他敲開,隔壁的門在堅持不懈的噪音聲中打開了。

對門出來的是個中年男性,他朝外頭瞅了栗說星一眼,沒好氣說:“你什麽人啊?沒事敲啥敲?房主不在裏頭,大前天就被救護車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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