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烈夏06
那群吸血鬼也在不動聲色的打量顧歸。
——他們站在樓梯的陰暗處,沒有一絲光亮。臉色陰沉得可怕,暗紅色的瞳孔無聲地落在顧歸的身上,像是深夜裏蘇醒過來地貓頭鷹。
他們的牙尖微微暴露在空氣中,鋒利之中空氣中有莫名的火藥味。
暗潮湧動。
“走。”
那群吸血鬼的最中心卻突然有人發話,率先轉身往樓梯下走,他身後的其他吸血鬼只猶豫了片刻都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的背影非常冷肅,在一個轉彎處,領頭那個卻轉過了身。
他蒼白僵硬的臉上有一抹笑。
像是從冰塊上有小刀硬生生雕刻出來的痕跡,詭異得讓人汗毛倒豎,看起來很愉悅,但又似在幸災樂禍。
“草!”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嚴浩才出了聲,他不自在地撫着胳膊上起來的雞皮疙瘩,心有餘悸道:“他怎麽笑得這麽恐怖?”
顧歸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空無一樓的樓梯轉角,他的視線有點近乎飄渺的尖銳。
這是他的同類。
但他從他們身上聞到了那股腐朽的味道,像是埋在深山樹林那藏于泥土之下的樊土的味道。
——讓他有點反胃。
回響起剛直沖到鼻腔的味道,顧歸有點下意識的反胃,臉上泛着青白。
十指深深地嵌進了身旁的木質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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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歸?”
嚴浩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神,顧歸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頭看他。
他擔憂地問:“你怎麽了?不太舒服嗎?”
“我沒事。”顧歸說,頓了一下他問:“他們是什麽?”
“他們啊——”嚴浩的語氣拖得長了一點,像是在思索,他皺着眉頭看起來有點苦惱,“他們是吸血鬼。”
“不過……他們又有點特殊。”
顧歸擡着眼望他,風席過,那群吸血鬼殘留的味道撲天蓋地地襲來。
他忍着惡心問:“特殊?”
“額……簡單的來說……他們是人類圈養地吸血鬼。”大概是覺得在一個吸血鬼面前談他的同類被人類圈養了這件事情有點些許尴尬,嚴浩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圈養?”顧歸反問了一遍,腦袋轉了一下,直白地問:“我和哥哥這種嗎?”
“不是!不是!”嚴浩忙不疊地搖着手否認,他急着為霍航一正名道:“你和霍大哥只能算是收養吧,他花錢好吃好喝地養着你!你不是都叫他哥哥嗎?他、他就是把你當弟弟一樣!”
“對!”他激烈地拍了拍手,肯定了一遍自己,“他就是把你當弟弟!”
顧歸問:“那他們呢?”
“他們啊——”嚴浩有些微微地猶豫,磕磕巴巴了半天道:“你看到他們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了吧,這就是标志。”
他好像有點難以啓齒:“被圈養的标志。”
顧歸的記憶碎片裏閃過那群吸血鬼像是紙糊的皮膚上蒼黑色的戒指,憑借記憶,他好像看到了上面有他以前見過的類似的鎏金色的圖騰。
只不過有點些許暗淡,乍一看與那通體的黑色融為一體。
他問:“他們不怕嗎?”
他們指的是人類。
“不怕。”嚴浩搖了搖頭,“帶上那些戒指後的吸血鬼就與常人無異,甚至會比一般人來得更加虛弱一些。”
他停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是他覺得不敢說的,但還是說了下去;“那個戒指我見過一次,他的背面有一根尖刺,一帶上就會刺在肉上,具體有什麽玄機我也不他清楚。”
“但,據說……圈養他們的人只要想的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這些吸血鬼。”
說完,他半睜半眯着眼睛偷偷瞧了顧歸一眼。
他本來以為顧歸會感到生氣,感到憤懑,但顧歸的表情卻很沉靜,聽完也只是平淡地“哦”了一聲,沒有其他過多的情緒。
嚴浩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你不生氣嗎?”
顧歸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要生氣?”
“你不也是吸血鬼嗎?你聽了後不生氣嗎?”
顧歸眨着眼睛,那雙一眼望到底的眼睛依舊天真無邪,他道:“可是被圈養的不是我啊?”
顧歸的鼻子皺了起來,像是不解:“而且……我好像不是很喜歡他們。”
嚴浩愣了愣,又想到剛才顧歸的第一反應是把他護在身後,與那些吸血鬼卻是對立着的。
“算了。”
他的腦容量只有這麽點,思考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太麻煩,他把腦內困擾他的東西一抛,攬過顧歸的肩。
“走走走走,帶你去拿書!”
霍航一前腳剛把顧歸送到學校沒多久,後腳就接到了他爸霍将軍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很久,霍航一嘆了口氣,帶上藍牙接了起來。
“爸?”
“嗯,在開車。”
“我今天還有其他事情,沒空過來。現在?現在我要去執法所。”
“是沒任務,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我真的很忙,沒空來。”
“……行行行,我現在過來。”
他和霍楓都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可惜的就是他是兒子,霍楓是老子。
在家裏,霍航一只能做那個二,霍楓才能做那個一。
霍航一突然又想起了郵到自己家裏的那份賬單,揉了揉眉心,輕輕地磨了磨牙。開着車任勞任怨地在最前面的一個路口掉了頭,準備回大院去。
霍航一邊開車邊面無表情地想。
——等自己以後有了個兒子也要這麽玩。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一滑,踩了下剎車,又立馬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養顧歸一個就夠麻煩了。
大院門站崗的警衛認得他,一見到他先是敬了禮,再熱情似火地跟他打招呼:“霍少校,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霍航一的語氣有點無奈:“我爸找我。”
年輕的警衛邊撓頭邊笑:“霍将軍啊!霍将軍真是……真是老态龍鐘!我天天看到他在這跑步!”
霍航一在聽到“老态龍鐘”一詞後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又咳了一聲,把笑意憋了回去,漫不經心地誇他:“你的語文學得不錯。”
年輕的警衛被霍航一誇了後更有幹勁了,敬着禮直到霍航一的汽車尾氣都消失的一幹二淨才放下了手。
一回到家。
霍航一就看到他媽葉淑芬女士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連續劇,一邊看一邊擦着眼淚,連自己兒子來連頭都不回一下。
霍航一習以為常,直接上了樓去了霍鋒的辦公室,他進去的時候霍楓正在練拳擊。
拳頭落在沙包上的聲音像是落在肉體上的聲音,霍楓打完了一套流暢的拳法,看着沙包在空中亂飛,才滿意地放下了拳頭。
霍航一站在旁邊看了半天,看霍楓停了下來,才悠悠開口道:“爸,別打了,那個今天開門的小李都說你老态龍鐘了。”
他說話間有點顯而易見的嘲諷:“別閃着腰了。”
霍鋒眉頭一擰,把剛摘下的拳套又帶了上去,毫不留情地錘在了他甜言蜜語的兒子身上。
霍航一沒躲,被錘得悶哼了一聲。
“你老子正值不惑之年,你說得是什麽鬼話?”
霍航一冷笑了一聲:“四十九也算不惑之年?”
“你是老子還我是老子?”
“你是你是。”霍航一敷衍地退步,随手抽開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您老找我什麽事?別和我說你想見我了,我不信。”
“見你一次折壽十年,誰想見你?”霍鋒也冷笑了一聲,坐到辦公桌上,他看着手上的文件,頭也不擡地道:“你最近在查科爾沙漠?”
“嗯。”
“想去?”沒等霍航一回答,霍楓繼續道,“不許去。”
霍航一皺起眉:“為什麽?”
“不許去就是不許去,沒什麽為什麽!”霍鋒一摔文件瞪着他道,“算我給你的軍令。”
霍航一被氣笑了:“你以公謀私啊,霍将軍?”
“對。”霍鋒皮笑肉不笑:“我今天命令就放了,你不想聽也得聽,我讓你別去你就別去!”
霍航一挑眉:“那我就是要去呢?”
“那我就把你腿打斷,你去醫院住個幾個月!”霍鋒一臉冷靜,把大義滅親表現地淋漓盡致。
“霍将軍,你不會真覺得你打得過我吧?”霍航一滿不在乎,唇角挑着笑,“而且你把我腿打斷,我兩天就能好了。”
他又把笑收了起來:“給我個不能去的理由。”
霍鋒的指尖敲在桌上,不想牽扯太多,言簡意赅道:“太危險了。”
“這個理由不足以讓我不去。”
要是就單單因為“危險”兩個字就不去做,那他霍航一每天躺在床上睡大覺就可以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危險沾邊。
霍楓鎖着眉頭,最後吐了一口悠長的氣,看着霍航一的眉目像是在看很久以前的自己。
他開口;“我像你那麽年輕的時候……”
霍航一忍不住打斷:“停。你每次跟我講故事的時候能不能別用這個開頭?”
“我願意怎麽講就怎麽講!”霍鋒叼着煙等他,在煙點燃的時候,跟着那縷白煙他追逐到了以前。
“科爾沙漠,我曾經去過一次,是為了考察。”他吐了口煙,眼裏有點回憶起來還存在的驚懼,“和顧昌紹,也就是你顧伯伯。”
“當時,我們是一個小隊,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是有十個人,連那些人的名字和相貌我都記得絲毫不差。”
“可是,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回來了。”
“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死的嗎?”
“有人是走着走着突然倒下的,死後我們才發現他的身上有毒蟲留下的傷口”
“還有人是在沙塵暴中死去的,或許沒死,但我們找不到他了,也有人莫名其妙地瘋掉了,他可能是看見了什麽,但不會有人再知道。”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那邊的沙漠或許是受了磁場的因素,頭頂的太陽辨別不了方向,我們也迷路了,走了多久我到現在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有我們最後的一滴水也喝完了,不少人在路上因為脫水死去。”
“我和顧昌紹幸運地活到了最後,也幸運地找到了開來的那架直升飛機,就在我們以為我們講遠離死神的時候,死神卻告訴我們他才靠近我們——”
“當我們飛到最高處時,沙漠中心聚起了一陣風,像是沙塵暴也不像,巨大的引力把我們從天空中拉了下來。”
半晌,霍航一問:“講完了?”
“講完了。”
他的目光直盯着霍楓,問:“那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霍楓擡着和他相差無幾的眉眼與他對視。
很多人說他這個兒子長得像,他也是一直這麽覺得。只是現在看來,他的兒子眉眼要比他來的更加銳利。
他沒有把故事的結尾說完,輕描淡笑道:“總而言之,我們活下來了。”
“行吧。”霍航一也不多追問,站了起來往門外走,“我答應你,現在不去。”
暫時不去。
因為他需要做萬無一失的準備。
他推門而出時,霍楓卻又在他背後道:“還有,童圓鎮那件事情別查了,結案了。”
霍航一止住腳步,似笑非笑得問:“您在跟我開玩笑?”
霍楓沒做過多的解釋,重複了一遍:“結案了,你再繼續查也查不出來什麽東西。”
霍航一不理他,繼續往樓下走
他走到了樓下,葉淑芬已經沒在看電視劇了,倚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織着毛衣,看到霍航一還有幾分詫異:“大飛,你怎麽來了?”
“…媽,別叫我這個。”
霍航一無可奈何地坐到了葉淑芬邊上。
他這個名字有點故事,他小時候總是喜歡這麽介紹自己——
我叫霍航一,飛在第一位的霍航一。
他媽覺得他這個自我介紹挺有意思的,小時候叫他小飛,長大了叫他大飛,怎麽說都不改口。
葉淑芬用着自己保養的雍容華貴的手指挑着毛衣,裝聾做啞道:“什麽——?”
霍航一習慣了,像小時候一樣坐在旁邊靜靜地看她織毛衣,看到一半他問:“媽,今年能多幫我織一件嗎?”
一到冬天,葉淑芬就會為他們兩父子織毛衣,穿在身上比外面買得要來得暖和許多。
“行啊。”葉淑芬撥了撥額前的碎發,随口問:“女朋友?”
“不是……”霍航一搖了搖頭,忽得笑出聲,“一個小朋友。”
葉淑芬挪揄地看了他一眼:“你爸說得你家裏養的那個?”
“嗯。”
霍航一點了點頭,很坦蕩。
好像真的只是在家裏養了一個小朋友,而不是一個牙還沒長齊的吸血鬼。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來啦!!
撿到一個吸血鬼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