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烈夏12
“嘩啦——”
浴室的玻璃門被人從裏面推了開,有一雙腳踝纖細的腳跨過門欄,落在了門外的防滑墊上。
熱氣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沒有玻璃門的隔絕後,整個浴室自上而下降下了一層薄薄的霧,霧住了嵌在牆壁上的玻璃。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擦在了鏡子上,輕輕浮動了幾下,帶走了半邊潮濕。
鏡子出現了短暫的光潔,照出了一張光彩豔麗的臉——
皮膚是瓷白色,在流轉的燈光下閃着玉石的瑞澤,眼尾平滑自然上挑,自然而然得形成了一個勾人的弧度。
眼睛的形狀有點像清波潋滟的桃花眼,但又帶着點杏眼的圓潤,看起來沒那麽有攻擊性,鼻頭圓滑,下面是有些薄的嘴唇在微微張合着。
短暫的一刻後,霧氣又再次覆了上來,隔着薄紗一樣的霧,鏡子裏只有他那雙薔薇粉的瞳仁在閃着動人心魄的光。
雲裏霧裏間,像是冬日枝頭的梅,藏住了鋒芒。
顧歸伸手将濕漉漉的銀發撥在耳後,随手套上了件寬松的短袖,遮住了他勁瘦的腰。背脊彎成了一個弧度,他彎腰穿上了到膝蓋長度的短褲——小腿的線條在邁步間流暢得緊繃着。
他走了出去,浴室外的空氣不同裏面的一樣悶,春日的夜風從打開着的窗戶吹了過來,吹過剛洗完的頭發時還有絲絲涼意。
正在一點一點地往脆弱的頭皮裏抓。
顧歸随手抓了根毛巾蓋在了頭上,下手不輕地使勁揉着,讓柔軟的毛巾上的毛粒充分的吸附着自己銀發上的水珠。
他的頭發還是及肩的長度,有幾縷碎發堪堪能碰到鎖骨。越長大越嫌自己的頭發麻煩,但霍航一卻不讓他剪,久而久之就一直維持在這個長度。
顧歸從茶幾抽屜裏取出吹風機來,依舊是兩年前那個——質量很好,但現在還沒壞。
他把吹風機插上電,不急不緩地吹起了頭發了,吹了個半幹,就覺得擡着得手臂有點隐隐發酸。顧歸又把吹風機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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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嘆了口氣,霍航一不在,都沒人幫他吹頭發。
顧歸盤腿坐在沙發上,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又從霍航一的書架上取了本書下來,細白的手指撥開書頁認真的看着。
窗戶沒關,他任由夜風肆意刮進來,吹着自己的頭發,加快自然風幹的速度。
——不然等霍航一回來又得教訓他。
屋內的布局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只是桌上擺的杯具多了點,街角堆積的鞋子也多了點,還有那原本只裝着黑色的半個衣櫃葉滿了出來。
牆角的身高貼還沒有撕下來,只是不複最開始的粉嫩,上面不可避免地站上了點黑色的污漬,右上角也已經失去了粘性,翹起了一個角。
但它卻一直被留在原地,有不少黑筆劃過的痕跡——最後停留在178那條線,好幾個月沒動過了。
顧歸的目光在那刺眼的178上停了停,冷哼了一聲把頭轉了回去,面無表情地喝完了一杯牛奶。
他嘗不出味道,喝什麽都跟白開水一樣,灌完一杯後他又忍着打嗝的沖動,重新倒了一杯又往肚子裏硬灌了進去。
喝完兩杯牛奶的他,胃部脹痛,隐隐有點反胃的沖動。他忍着肚子的不舒适的感覺,躺到了沙發上,一目十行地看起手中的書來。
目光落在印刷的字體上,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門口的動靜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于有了細細碎碎的聲音,顧歸從昏昏欲睡中頓時打起了精神,卻又刻意翻了個身,頭朝着沙發背上。
他慌慌忙忙地把書打開着蓋在了臉上,書下的眼睛閉了起來,僞裝出了一副睡着的樣子。
少年的身型已經長開,長手長腳地躺在沙發上顯得有些憋屈。
就在他躺下的那一刻,密碼鎖被解了開,高大的人影裹着萬年不變的風衣走了進來。
霍航一先是皺着眉看了看開得肆無忌憚的窗戶,穿着拖鞋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上,把喧嚣的風關在了外面。
關完窗戶後他又走到了沙發——
沙發上的人睡得舒适,姿勢一如既往的不變,像右彎着頭,脖子拉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流淌的血液藏在凸起的青筋下,連着微揚的下巴。
硬殼的書本蓋住了嘴唇,擋住了他的眉眼。
霍航一伸出,手指勾住書本,往上一提,露出了書墨味下像是壁畫油彩勾勒而成的五官。
就在霍航一的手臂即将攏上他的膝蓋彎時,顧歸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手背揉了揉眼睛,光亮照進了剛睜開的朦胧的眼睛,還打了一個實打實地哈欠。
“繼續睡。”
霍航一說道,坐在了他的邊上,粗粝的脂腹捏起了一絲細膩的頭發,摸到了發尾半幹不幹的濕冷,還有吹了過久的風留下的涼意。
他沒說話,只是再次從抽屜裏拿出了吹風機,開了最低檔的風,一點一點地有耐心地幫顧歸吹了幹。
發尾的濕意在吹風機算得上溫熱的風中幹涸,銀發在他的手中傾灑而開,像是從天而降的月光。
顧歸順勢靠上了他不知道靠了多少次的大腿,躺在上面,鼓風聲在他的耳邊響着,不重不輕。
他一歪頭,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來就是第二天了,顧歸這次打了一個真實的哈欠,閉着眼睛就踩上了床邊的拖鞋。
他嚴重懷疑霍航一有強迫症,每次放東西都喜歡放在一個地方。
顧歸拖着拖鞋走到了外面,霍航一果不其然地已經坐在了外面——
正在往面包上塗果醬,濃厚的草莓醬正在往他手中軟糯的吐司上擦。
顧歸一看就知道這是霍航一為他準備的,因為霍航一自己不喜歡吃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反而特別喜歡給他買。
他抗議過,說是不想吃這種看起來就娘們唧唧的東西。
霍航一輕飄飄地一句“你又嘗不到味”,把他接下來組織完的語言堵在了喉嚨裏。
看到他出來,霍航一掀了掀眼皮,把手中的面包放到旁邊光潔的盤子上,随口道:“去刷牙,刷完牙來吃飯。”
顧歸含糊地“嗯”了聲,繼續揉着眼睛,踩着拖鞋去了浴室刷牙洗臉。
刷完牙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從旁邊的櫥櫃上拿出杯牛奶,咬破吸管包裝,插進口子,咬着吸管往嘴裏灌。
霍航一似笑非笑地問:“那麽喜歡喝牛奶?”
顧歸咬着吸管的牙齒更用力了:“對,我就是喜歡喝牛奶。”
霍航一平靜地“嗯”了一聲,雲淡風起地道:“行,你喜歡就好。”停了一下,他把果醬的蓋子擰了回去,手上不小心沾上了草莓醬。
霍航一邊用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邊繼續道:“反正喝了也就這點個。”
語調平淡,沒有波動,但顧歸硬是聽出了夾在裏面淡淡的嘲諷。
他憂心忡忡地又看了一眼身高貼上刺眼的178,耷拉着臉走到了餐桌旁,拖椅子的勁格外大。
——椅子角摩擦在地板上,發出了刺耳的“刺拉——”一聲。
拉到一半,他擡眼正好對上了霍航一緊皺的眉——兩年的時間沒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看起來臉上的棱角不像往日那麽鋒利,眉眼的戾氣也消了點。
更像是一把找到了劍鞘的兇劍。
顧歸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放輕,拉開椅子輕聲地坐了上去,嘴裏啃着裹着草莓醬的面包,難得悠閑的吃了頓早飯。
因為今天是周末,他不用背着書包上學堂。
“今天有事嗎?”
顧歸咀嚼的速度放慢了點,支支吾吾地開口道:“有、有吧?”
霍航一撩起眼角:“什麽事?”
“嚴浩十八歲成人禮,他喊我去、去……”
“去哪?”
顧歸越說越小聲,低着頭不敢看霍航一:“去酒吧。”
“酒吧?”
霍航一反問了一遍,簡單的兩個字被他說得很慢,像是在細細品味。
顧歸的頭越垂越低,手上的面包也變得難以下咽,飄飄忽忽地道:“嗯……”
嚴浩為了這件事情纏了他好久,上課纏,下課纏,放學後在手機上纏。可謂是軟硬皆施,聲淚俱下,顧歸實在是沒辦法就答應了下來。
霍航一擡了擡眉,指尖點在餐桌上:“能不去嗎?”
分明是一句疑問句,卻被他說出了陳述句的感覺。
“好像、好像不能不去。”
霍航一越說越簡短:“理由。”
“因為答應了別人的事不就得做到嗎?”顧歸小聲地嘀咕,“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教你的?”
顧歸突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昂首挺胸,像只驕傲的小天鵝:“你教我的!“
霍航一淡淡道:“那你為什麽要答應?”
問題又被踢了回來,顧歸的天鵝頸又低了下來,默不作聲。
寂靜之中,霍航一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斜了一眼——
是嚴羽。
他冷笑了一聲,當場就猜出了這個時候他打電話過來是來幹嘛。霍航一手指一點,還是接通了電話,還點開了免提。
嚴羽缺一根筋的聲音立馬從揚聲器上播了出來——
“喂,航一啊——”
“你家那小朋友今天放一下出來吧,就放出來一個晚上又不會怎麽樣?更何況嚴浩這個傻小子也在,呃……雖然他可能更需要你們家小朋友照顧。”
霍航一沒做回應,他習以為常地繼續唱獨角戲:“更何況那個酒吧老板我認識,那邊又不亂,而且你每天關着顧歸幹嘛?他一個半大的小孩你每天把他悶……”
後面的話嚴羽還沒說完,霍航一就按上了紅色的挂斷鍵,留下了一陣忙音。
他的嗓門大,又開着免提,說的話屋裏的兩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霍航一靜了下,問他:“你要去嗎?”
這次是真的在和他商榷了。
顧歸遲疑了一下,道:“去也行,不去也行。”能去最好。
“去吧。”
霍航一抱着臂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睫毛襯着光在他的眼鼻出照出了一片陰影。
他又說了一遍:“去吧,記得買禮物。”
“結束了跟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顧又是大美人又有小心機霍隊被吊上手不是遲早的事情嗎!哼!
撿到一個吸血鬼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