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劉露換好服務生浴衣再度回到大廳時,看到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畫面。陳莉雪不知為何正坐在那中年男子和周珂之間,而且正在聊着什麽,好像很開心。劉露只覺得一個響雷在腦海裏響起,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畫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那邊的孫裏炀已經眼見地看到她了,于是這位已經喝醉了的大叔高舉起手,大聲招呼她道:

“哦,小姑娘,你快過來。”

劉露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大叔是誰啊,為什麽要喊她,而且用的還不是“服務生”這類的稱呼,而是“小姑娘”。

她向周邊的幾位服務生投去詢問的目光,所有人回給她的都是一種無奈又尴尬的眼神,靠她最近的董綏之緊了幾步走到她身邊,咬耳朵道:

“你去一趟吧,那位是何主編帶來的貴客,他要給你過生日。”

“給我過生日?”劉露詫異非常。

話說到這,孫裏炀又催了一句:“小姑娘,快過來呀!”

“你快去吧,莉雪也是沒辦法。”董綏之說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

什麽沒辦法?劉露一頭霧水,但卻下意識地走到了孫裏炀一行人所坐的吧臺旁。

“請問,您叫我有什麽吩咐嗎?”她禮節性地問道,眼神在陳莉雪和周珂面上掃過,最後定在了孫裏炀身上。

孫裏炀聽後擺了擺手:“哎,什麽吩咐不吩咐的,我又不是叫服務生。小姑娘,聽說你今天過生日啊。”

“呃...嗯,是的。”劉露再度去看陳莉雪,陳莉雪只能沖她苦笑,于是劉露忽然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你別怪我多管閑事,我老頭子,看到你們這麽大的小姑娘,就想起自己的女兒。看你過生日還在工作,我這心裏就覺得過意不去。小姑娘,相逢即是有緣,今天還如此巧地趕上你的生日,我就擅作主張,點了一碗長壽面給你慶生。一會兒就該端上來了,你快來這裏坐下吧。”

“诶?這怎麽好意思讓您破費。”劉露簡直你不知所措,這客人未免太熱情了吧,反而讓她覺得奇怪啊。

“別說客氣話,我自己樂意的,我開心。小姑娘是否給我這老頭子賞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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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口,劉露如何能再拒絕,不然豈不是不給食藏貴客面子了嗎?她面露難色,立在原地進退兩難。倒是孫裏炀已經打算起身讓座了,因為此刻店內正處在客人最多的時刻,吧臺座位本來就已經坐滿了,此刻從左至右的五個吧臺座分別被何雨晴、攝影師、孫裏炀、陳莉雪和周珂占了。如果劉露要坐下來,必然其中有人要讓位置。

何雨晴是雜志社主編,算是孫裏炀平級的工作夥伴,讓她讓座不合理;攝影師是臨時請來的,孫裏炀與他不熟,立場上過不去;陳莉雪本就是他邀請來的,再讓人讓開肯定不對;周珂是他的助理,但是讓這樣一個小姑娘讓開,只能站着,未免太可憐了。所以孫裏炀是打算自己讓位的。不過他還沒站起來,一直一言未發的周珂忽然說話了:

“我去一趟衛生間。”

孟亦萱正在收拾餐桌,眼睛餘光看着那邊的情況,腦中一直繃着一根弦,生怕隐藏在水面下的炸彈爆發。冷不防那周珂忽然離席,向她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她立時屏住了呼吸。

“請問,衛生間在哪裏?”周珂問她。

“啊,就在後面,您向後走,見到走廊右拐就是。”孟亦萱回答。

“謝謝。”說完後,周珂就徑直向後方走去。

孟亦萱回頭去看時,陳莉雪挪到了剛才周珂坐的位置上,劉露已經坐到孫裏炀身邊,孫裏炀皺了皺眉道:

“哎,我這個助理脾氣不大好,你別介意。”

劉露咬着唇搖了搖頭。

孟亦萱抿了抿唇,繼續手下的活。将餐桌重新布置好,然後她就推着收餐車向廚房走去。路過衛生間時,孟亦萱隐約聽到了衛生間裏傳來的哭聲,她嘆了口氣。

和洗碗工完成交接,她剛準備退出廚房,就忽然被韓未紀叫住了。

“小孟,把這碗長壽面送給吧臺的客人。”

孟亦萱驚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啊?我嗎?”

韓未紀好笑道:“不是你是誰,你正好來廚房,不是順手的事嘛。難道我還要特地去叫別的人過來?”

可是...我還沒正式開始傳菜的工作...這話她沒能說出口,韓未紀雖然語氣并不嚴厲,但姿态卻是不容拒絕的。想來不過端一碗面而已,她還要推三阻四的,未免太不像話了。于是她只是抿了抿唇,應了一聲好。

韓未紀指了指放在不鏽鋼打荷長桌上的面,面條細如龍須,澆頭是上湯排骨,湯清色亮,卧蛋,另配茶樹菇等野山菌,大口海碗盛着,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孟亦萱暗自吞咽一口唾沫,這才端起托盤,向外走去。

韓未紀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低聲道了句:“がんばれ!丫頭。”

孟亦萱端着長壽面向着吧臺走去,她的步伐不快,也快不起來。腳趾每走一步都撕裂般地疼,冷汗已經浸濕了她的後背。為了不讓店內客人看出自己腿腳不對勁,她盡量将自己的姿勢調整到看起來正常的模樣,走路的時候,腳尖幾乎都不能着地,全靠腳跟在挪着。

同時,為了不讓盛得滿滿的面條灑出來,她必須加倍小心地掌握平衡,以至于此刻她渾身都是繃着的,八分的注意力放在手裏的托盤上,另外二分的注意力放在外界。

快了,吧臺就快到了,她給自己打氣。就在她快要到達的目的地,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她現在沒有精力去注意吧臺的情況。

“抱歉孫老師,何主編,我有急事,今天就先走了。”周珂已經拎着包回到了吧臺,急匆匆地向孫裏炀還有和何雨晴打了聲招呼。

“什麽急事?這麽着急要走。”孫裏炀皺眉問她。

“我...确實有急事...”周珂似乎找不到什麽合适的借口,而且她的忍耐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一秒鐘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于是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步伐急匆匆,好似逃命。

“哎,你等等!”孫裏炀的語氣俨然不愉快起來,他不是傻子,對周珂的近況也很了解,畢竟是從小看着周珂長大的叔叔輩的人。這姑娘到底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一目了然。半年前這小姑娘從一個什麽動漫公司辭職出來後,就一直在家裏混沌度日,還是她的父親找到孫裏炀,讓孫裏炀帶一帶她,孫裏炀一直拿她當親生女兒管教。只是周珂脾氣實在古怪,他一直摸不清楚這世侄女到底在想什麽。

周珂鐵了心要走,如何會停下腳步,反而沖勁兒更大了。正巧此時,端着長壽面的孟亦萱轉了個彎,走了過來,周珂朝着她猛沖過來,等發現前方狀況是,已經剎不住車了,直接撞在了孟亦萱身上。于是,只是短暫的一剎那之間,女性的尖叫聲和男性的慘嚎聲同時響起,“啪啦”瓷器碎裂的聲音最後響起,頓時亂了套。

等到衆人反應過來,這才發現,端着面的孟亦萱已經摔倒在地,挽起袖子的左手臂沾滿了湯汁,已經被燙得通紅,而還有大量的面條全部潑到了就在一旁的那位攝影師身上,他直接燙得跳腳而起,慘嚎聲就是他發出來的。而且,他放在手邊的單反相機也遭了殃,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罪魁禍首的周珂也被撞得倒退幾步,撞到了一旁的一張餐桌上,好險沒摔倒,但是卻将桌子撞得一震,連帶着桌面上的杯碟全部“嗡”的震了一下,坐在那一桌的客人也被吓得半死。

而盛着那碗面的漂亮大海碗,已經碎成了好幾瓣,慘兮兮地躺在地上。

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麽,站在後方的董綏之全部看在了眼裏。當時周珂從右方撞了過來,于是孟亦萱手裏的碗是朝左邊飛起。那一瞬孟亦萱意識到那碗面可能會潑出去,潑到攝影師身上,于是董綏之清晰地看到了孟亦萱邁出了左腳,打算移動自己的身子,擋下所有的湯水,起碼不要波及到客人。但是她的左腳受傷了,那一腳踏出,正好戳在最痛的地方,一瞬孟亦萱痛到難以支撐自己的重心,而她的手臂已經探了出去,正巧擋住了碗,湯水全部潑到了她的左臂上,而面條、排骨等食物全部由于慣性飛了出去,不可避免地砸了攝影師一身。

事發之後,全場有三秒鐘的寂靜,全店客人的注意力都被這裏吸引了。随即,人群漸漸開始騷動起來,幾個服務生反應最快,董綏之、董又思、張蓓蓓、孫穎全部擁了上來,梁雯撒腿就向樓上跑,她要去找霍顏和安總來處理問題!

在霍顏和安總來之前,由董綏之立刻開始危機處理:

“實在對不起,都是我們的工作失誤,您沒事吧,有沒有燙着。小穎,快去拿毛巾和冰袋過來。”她立刻非常誠懇地向攝影師道歉。

孫穎在她話還沒說完,就立刻向後場跑去。

“你們這個店怎麽回事啊?啊!老子要被你們燙死了!還有啊,我的相機,一個鏡頭一萬多,我艹,全是油,你們賠啊!”這攝影師之前就排隊的時候就表現得很刻薄,如今更是立刻就發飙了。

“實在對不起,這都是我們工作人員的失誤,我們向您賠禮道歉。”董綏之只是道歉。

“喂!你啊,你走路不長眼睛的,服務生怎麽當的?啊?”這攝影師不打算理會董綏之這種不斷道歉卻沒一句準話的人,他要的是賠償。于是他直接将矛頭指向了孟亦萱。

孟亦萱手臂燙傷,腳部的傷勢也加重了,此刻疼得直咬牙。董又思、張蓓蓓蹲下身去查看她的傷勢,發現她的手臂通紅一片,看樣子她似乎比那個攝影師更需要燙傷救治。

“喂,我說你差不多得了。”何雨晴發話了,她剛才也差點被潑到,幾滴湯汁也濺到了她身上,但她作為韓未紀的朋友,立場上是偏向食藏的,此事畢竟是意外,真正錯不在孟亦萱,何必咄咄逼人。只是這攝影師也只是臨時合作關系,并非是她雜志社的人,她的話究竟有幾分重量,也不好說。

“何主編,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的鏡頭這麽貴,這一下全報銷了,怎麽能不找他們賠償。”這攝影師油鹽不進,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敲一筆了。

這時孫裏炀酒醒了一大半,見此狀況,他急忙開口道:

“此事錯在我助理,她走路太匆忙不看路,小周,你還不向人家道歉?”

周珂咬了咬嘴唇,表情有不甘,卻也透着一種無助,最後還是向攝影師鞠躬道歉:

“抱歉,是我的錯。”

那攝影師卻擺了擺手道:“孫老師,當時發生什麽事我都看在眼裏。這錯誤一半一半,小周雖然走得匆忙,但這服務生才是罪魁禍首,若不是她故意去撈那碗面,怎麽會潑到我相機上來?頂多也只是砸在我後背上,湯汁不至于越過我的身子,潑到前面的相機。”

他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找孫裏炀和他的助理要賠償,孫裏炀是誰,他得罪不起。這裏賣個人情,找飯店賠償才是正理,反正事情發生在一瞬,他是事主,吃虧方,他說了算,穩賺不賠的買賣。

董綏之皺眉道:“這位客人,當時的狀況不是這樣的,您誤解了,小孟她是為了保護您才會去伸手擋的。”

“不論她出于什麽初衷,但結果造成了我的相機被毀,這個責任,她就該承擔。”攝影師不依不饒。

場面陷入僵局,四周食客們已經停下就餐,大多在伸長了脖子看熱鬧。只要是危機處理,不論什麽樣的情況,核心原則只有一條,那就是将損失最小化,因此在沒有确鑿證據之前,不能輕易承擔賠償責任。況且此事本身錯就不在食藏,更是不能輕易讓步,讓人欺負了去。但攝影師油鹽不進,無論周遭人怎麽說他都不聽,一口咬定責任在孟亦萱,要求食藏賠償他相機的損失。之後,還有幾位食藏的老客人,以及幾位好事的食客加入進來,做證此事。有支持孟亦萱和食藏的,有支持攝影師的,事态開始擴大。

劉露站了出來:“這事是我的責任,實在非常抱歉。”她咬着嘴唇,眼眶通紅地向攝影師道歉。

被周珂撞了桌子的那一桌客人中,有人站出來對劉露說道:“說起來,你既然是服務生,就不該在這種工作時刻答應其他客人的邀請,坐下來吃什麽長壽面。簡直難以置信,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服務生,實在太不專業了。”

“就是啊,而且這家店感覺服務很糟糕啊,服務生叫半天也不來,一等就是好久。”開始有客人附和着抱怨起來。

人群騷動起來,董綏之等人冷汗都下來了,事态向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這不能怪這小姑娘。”孫裏炀急忙站出來說話。

“怎麽不怪她,分明是她自己太不專業。”

正在衆人争論不休的時候,孫穎帶回了冰袋和毛巾,簡單處理了攝影師和孟亦萱的燙傷處。孟亦萱掙紮着站了起來,董又思和張蓓蓓急忙扶住了她。此刻的孟亦萱倒是出乎意料的格外冷靜,她先是對攝影師道了歉:

“非常抱歉,因為我的失誤,造成了您的損失。此事與周小姐無關,與劉露無關,也與餐館無關,純屬是我自己的責任,您的損失我獨自承擔。”

攝影師哼了一聲,心道,這個女人真是個傻子,不過既然她願意賠償,他此刻也不打算再說什麽,免得給何主編和孫老師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

孟亦萱視線投向一直沉默地忍着責難的劉露,笑道:

“小露,抱歉啊,把你的長壽面搞砸了,難得r親手給你做的呢。今天你過生日,本來你今天是客人的,我卻還硬要叫你換了衣服來幫忙。”

劉露張了張嘴,看到孟亦萱向她微微搖了搖頭,她咬緊嘴唇,眼中蓄起淚水。孟亦萱微笑着看向了剛剛帶頭責難劉露那位客人,那位客人癟了癟嘴,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抱歉,非常抱歉,打擾大家用餐了。”孟亦萱開始向所有客人鞠躬致歉。

所有服務生默默看着她,攥緊了拳頭。

食客開始散去,各回各位。那攝影師對孟亦萱道:

“你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吧,關于賠償的事,我會再聯系你的。”

孟亦萱點了點頭,那攝影師剛掏出手機,手腕卻被抓住了。他詫異地一看,發現一個身高與他不相上下,紮着長長的藍色頭巾,穿着廚師服,顏值超高的金發女人,正笑眯眯地握着他的手腕。

“你好,關于賠償的事,讓我來和你談談吧。”她語調輕松地說道。

然而那攝影師卻仿佛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排山倒海般壓将過來,女人那雙深藍色的眸子裏閃爍着的冷光,讓他徹底變了臉色,冷汗莫名淌了下來。

後方樓梯口,安宸月和霍顏,以及上去喊她們的梁雯正站在陰影處,霍顏啧啧贊嘆:

“不愧是r,虧她能一直忍到現在才出去啊。”

安宸月鏡片後的雙目低垂,輕輕哼了一聲。

全程目睹幾位大佬之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的梁雯默默地決定裝失憶,她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麻麻,這個世界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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