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一個月終于在她的千等萬等之下過完了,她每個月去探視一趟,而爸爸似乎并不是那麽希望她去,以至于每次見了她都要說上一句,下次不要來了,今天也是一樣。
“你不用每個月都來,我在這兒挺好的。”
青晨跟以往一樣沒答,也沒問他原因,就是看着他,縱然他說過的不錯,可到底是瘦了許多。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來這兒,父女間相處的短短半小時裏,總說不上幾句話。
……
“你現在畢業了,該找個男朋友了,也好照顧你。”青山突然說道,要說比較遺憾的事,那就是沒把唯一的女兒給安排好了。
這也是青晨今天來要說的事,本來還不知道怎麽開這個口,想不到他竟先提了。
“爸爸,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是嗎?”青山頗是詫異,随即溫和的點點頭,眉眼間盡是快慰,女兒大了,有些事不用他多說了。
“嗯,他……很好,很優秀,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帶他來看你。”
青山遲疑了下,笑的有些勉強:“他還不知道吧?”
“我還沒找到機會說,不過他身邊的朋友知道,所以我不是很确定。”青晨答着,之前她的确不怕人知道,父親就算是殺人犯也還是她父親,生她養她,但鐘藍,他畢竟是個律師,他認為她是在單純的環境下成長,估計想不到會有這麽複雜。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還是別告訴他了,不是多麽光彩的事,免得以後男方的父母對你有成見。”
這一點青晨沒有想過,也從沒聽他提過自己的父母,但現下聽爸爸的話,心裏卻很不是滋味:“我不想瞞着他,找個機會,我會告訴他的。……如果他也喜歡我,就能理解,對了,他是個律師哦。”
青山濃眉一蹙,神色微微有些變了。
“他姓什麽?”他立即問。
“鐘,他叫鐘藍。”青晨絲毫沒察覺什麽,柔順的答話。
青山坐在椅子上的背僵住了,連神色都變的緊繃,姓鐘……會有這麽巧的事嗎?他到現在還懷疑,當初自己出事請不到辯護律師的問題。
請了律師,律師可以從各方面收集減輕、從輕的量刑情節,對被告人的量刑都極大好處。相對的,沒有律師,一些較于隐秘的情節就不會被發現,對于這種有争議的案件,律師可以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經驗、或找到一些專家、案例,從而使被告人的刑罰與罪名、量刑相一致。想到這,青山還想再問什麽,外面的人卻在這時進來,通知時間到了,他嘴唇動了動,到底被帶走了,臨走前還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太複雜,青晨看不懂。
她從裏面出來後就見馬路旁停着他的車,心一冷,目光閃了閃,有些不知所措。鐘藍坐在車裏看她,見她出來沖他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青晨一步一步移過去,心裏五味雜瓶,本想找個合适的時機的。
待她走近,鐘藍看了看她蒼白的神色,有些不忍:“上車,我有話跟你說。”
她點點頭,拉扯車門坐進去,一時不知道怎麽張口,只好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
“我去找你,剛好見你攔了輛出租車,便一路跟來了。”鐘藍實話實說。
“哦。”她應了一聲沉默,又低着頭大半響,才小心翼翼的說:“我是來看我爸爸的,他是前幾個月在A市傳的風風雨雨的青山,身上背着三條罪名,每一條分開說都是重罪。”
她盡力灑脫的敘述,可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眼紅,淚一滴滴的落在她手心,好一會兒也沒有間斷。
鐘藍看着她嘆了口氣,俯身把她攬進懷裏,一只手擱在她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
“我早知道了,從你來事務所面試那天,我就看過你的簡歷了。”
聽他這麽說,她的眼淚掉的更兇,原來他早知道,但在自己面前,他卻絕口不提。
“剛才我爸爸還說,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和你的家人會介意。”她哽咽着說,頭埋在他胸前,傳出來的聲音更是悶悶的。
鐘藍聞言神色一黯,黑眸中情緒難明,久久沒有回神。他一刻不答,身前青晨的心就一刻吊的老高,難道父親說對了嗎?
“你……會介意嗎?”她輕聲問着,不安極了。
聽到聲音,思緒游離的鐘藍總算回過神,搖頭:“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家人是否介意,我父母已經離世,我是孤兒。”
青晨立即從他胸前擡起頭來,神态驚訝的看他,眼睛睜的大大的,他也與她對視,不一會兒便發現,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現在又開始泛紅。
“對不起,我并不知道。”
“我原諒你了。”他笑着替她抹淚,眼眶裏卻沒什麽溫度。
青晨又将頭重新埋在他懷裏,一時間還無法從他給的驚訝中緩過神來,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心中有話,正需要傾訴。
“其實,我挺恨我自己的。”
“怎麽了?”鐘藍問,其實已猜到了大半,知道她又要提那個人,目光更是冰冷。
“如果當初我有能力為他請個律師,或許情況會好一點。”
鐘藍心裏一陣煩躁,聽了她的話後更甚,但還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擡眼看了看她剛才出來的地方,解釋道:“法官判案是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有律師做辯護的确可能使案件發生變化,律師可以更好的維護其訴訟權利和其他合法權益,但對于一些必須判處死刑或是無期徒刑的,有律師也沒多大作用,從根本上改變不了什麽。”
青晨安靜的聽着他的話,心裏有些異樣,但細想之下他說的句句都對,爸爸他……到底是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了。
“謝謝你。” 她最後說道,鐘藍不明白這一句謝來自哪裏,卻也沒問,放開她的身子驅車離開。
這一晚他送她回去,在臨下車之際,他拉住身邊的人,執起她的手親吻,語氣溫柔的說:“回去早點休息,別想這麽多,等我明天把手上的案子處理好,後天帶你出去散心。”
青晨心裏一甜,點點頭,正要走,見他還看着自己,頓時心思一動,側身便大膽的在他側臉上印了一記輕吻。
感情确定以來她從不主動,這是第一次,鐘藍含笑緊了緊握着的手,只是一下,便放她離開。
這一晚很是奇特,之前幾次探視回來後,她總是輾轉難眠,這一夜卻睡的格外沉,夢裏還有了許多很好的事。她帶鐘藍去獄裏看爸爸,爸爸很喜歡他,不住口的稱贊,還說她有福氣,然後又是一個畫面,不知怎麽的爸爸好像出獄了,她站在外面等他,不一會兒從未見過面的媽媽也來了,不過她也是只瞧見模糊的影子就是了。
青晨是早上五點醒來的,确切的說她是笑着醒的,別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發誓,這是她做過最好的夢了,雖然只是夢。
她想把夜裏夢到的事告訴他,又想起現在才五點鐘,好不容易等到八點了,她電話打過去是關機。于是這一天她都沒能見到鐘藍,一直等到夜裏十一點,連晚飯都忘記吃了,趴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手機的鈴聲突然在她耳邊響起,頓時一個機靈,什麽睡意都沒了,立即按下接通鍵。
“喂。”
電話那頭靜了一下後才有聲音傳來:“你在等我電話?”
“嗯。”她不好意思的承認,也覺得有些癫狂了,不過承認之後她就後悔了,笑笑說,應該矜持一點的。
“我一天都在忙,剛從事務所出來。”鐘藍解釋着,嘴角有愉悅的笑意。
“哦……”這下她安心了,一天沒有他的消息,她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以為他後悔了,或者是介意父親的事,眼下他電話打來,她松了口氣後倒不知道說什麽了,就連昨夜的夢也忘了,只讓他回去早點休息。
青晨說的不過是最平常的話,可就是這麽柔柔一聲交代,讓電話那邊的人心有些軟了,一點點的愧疚感慢慢從心底的角落傳去,他良久才嗯了一聲,清清嗓子道:“你也早點休息,我明天七點去接你。”
“好。”她答了話,卻遲遲不肯放下手機,那邊也是沉默,電話兩段只剩彼此的呼吸。青晨心中突然一陣感動,鼓起勇氣想再說一句話,那邊的通訊卻突然斷了。她捧着手機看了好久,最後在電話薄裏翻出他的那一欄,對着那個名字輕聲細語的說了句:鐘藍,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