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調音
盛霁松得了七天婚假,拿到休假通知時,顧韞剛好就在旁邊,該聽的都聽到了,某人就不好再以工作為借口脫身。
事實上,就算同處一個屋檐下,也能做到避而不見。
吃飯時隔着飯菜面對面坐着幾乎是兩人在家中最近的一段距離,下了飯桌,盛霁松要麽把自己關進書房要麽回到二樓用密碼鎖隔開顧韞這個人的一切。
不是冷戰,勝似冷戰。
蜜月假最開始兩天,顧韞因為心悸,只能在床上躺着,秋風涼爽,他喜歡開着窗,可每到下午的特定時間段,窗外就會飄進連續不斷的鋼琴聲。
或者不能稱之為“鋼琴聲”,這聲音不像是在彈鋼琴,更像是拿了把電鋸在鋸鋼琴。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能把鋼琴彈成這個鬼樣子?!
顧韞都替自己的耳朵委屈!
管家說,是盛霁松閑來無事在練手。
顧韞一個白眼翻上天,別人彈琴要錢,盛霁松彈琴要命!
第三日下午,顧少爺在琴聲響起前跑到二樓,原意是想讓某人別再擾民,可到了琴房外,卻先見到了從前的故友。
“沒有藝術細胞的人建議遠離鋼琴,放過這些琴鍵。”沈樂一邊給鋼琴調音,一邊勸誡盛霁松,他的聲音夾雜在斷斷續續的調音聲中,很不和諧。
江徵看出來沈樂很不耐煩,臉上的微表情也寫滿了嫌棄。
盛霁松是聯盟秘書處的秘書長,兼任戰時作戰中心總指揮,在王室衰敗的當下,他的地位确實是萬人之上,就算是王儲也不敢對他頤指氣使,任何人同他對話,都必須恭敬有禮。
誰對他陰陽怪氣,那就是在找死。
但是沈樂是個例外——他是江徵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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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着這個身份,沈樂就是指着盛霁松的鼻子罵他音樂白癡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最後一個音被校準,沈樂的目光落在展開的那本舊琴譜上,眼中蒙上了巨大的落寞,骨節分明的雙手落在鋼琴鍵上,即興演奏了一段《搖籃曲》。
顧韞靠在門口,靜靜聆聽這段舒緩優美的琴聲。
這才是音樂,盛霁松那只能稱之為鋸木頭。
不僅制造噪音,還把鋼琴鋸壞了。
琴聲落地,沈樂道:“這是他最想學的一曲。”
顧韞眉心微顫,忽然明白摯友為何用這種态度對待盛霁松。
三年前,他曾拜托沈樂教自己鋼琴,沈樂那時在忙聯盟巡演,實在抽不出時間,最後引薦了一位大學老師,但江徵到底是沒當成這個“學生”。
沈樂從椅子上起身,鋼琴的完整模樣展露在顧韞面前。
鋼琴飾面為桃花心木紋路,譜架及琴蓋上有手工鑲嵌的花鳥圖案,和古典做派的家具完美融為一體,這是江徵當年挑中的一款三角鋼琴,當時因為價格太高一直沒舍得買。
時隔三年再看到這臺鋼琴,他心中還是喜歡的。
“你在這裏做什麽?”
盛霁松忽然看向門口的顧韞,問。
顧韞把視線從鋼琴上移開,掃了某人一眼,而後看着沈樂,友好地向對方伸出手:“或許我能有榮幸和晝南最年輕的鋼琴家交個朋友嗎?”
“......”
沈樂打量了一下顧韞,想到就是這個人替代了江徵的位置,心情難免微妙,出于禮貌,他虛握了一下手,道:“我對顧先生的行徑早有耳聞,也算是熟人了。”
江徵聽出他的話外意,當熟人就好,做朋友,“顧韞”沒機會。
他收回了手,完全理解沈樂對自己的這副态度。
原身顧韞,确實不讨人喜歡,現在江徵占着他的身體存活,這三年也承了顧家不少恩情,對顧韞這個人,他已然沒有多少恨意了——沒必要和一個已經消亡的靈魂斤斤計較。
他很珍惜沈樂這個朋友,但套在顧韞的身體裏,想要“修複”這段友情就變得非常艱難。
沈樂顯然不想在這裏多呆,調完音便要走,盛霁松送他下樓,二樓就只剩下顧韞一個人。
門還開着,顧少爺走進琴房,坐在鋼琴前,用食指指腹按下一顆琴鍵,清脆空靈的聲音自他指尖流出,這幅身體有屬于自己的音樂記憶,顧韞閉上眼,手随心動,一段完整卻叫不上名字的音樂溫柔地響起。
盛霁松親自把沈樂送到了大門處,還吩咐司機送他回家,他重視江徵的每一位朋友,還抱着有朝一日小徵回來,這些朋友能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以增加複合的可能。
盛霁松的面子,大多數人都願意給,只有沈樂一直擺臭臉,一直将他視為渣男之典範。
二樓的鋼琴聲飄到院子裏,鑽進盛家每個人的耳朵,盛霁松回望了二樓的琴房,落地窗上,倒映着顧韞的身影。
沈樂覺得這一切都頗為諷刺:“那是江徵喜歡的鋼琴,你卻拿來讨好顧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