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它靠過來想幹什麽?
靜靜想着,卻不敢貿然開口。
她和蟲哥的四目對視,想低頭看看表,卻脫不開視線。
背靠牆在那坐着,靜靜任它金黃色的小觸須,隔着半厘米掃描一樣地“打量”她,直到它收了回去,小小的噴口閉合起來。
蟲哥退後回自己位置。
“好吧。”
它終于說。
随着話落,蟲哥撕咧開口器,背甲的一根觸須伸長,探進喉嚨深處,在裏面卷住什麽,啪叽一聲拔下來,遞到靜靜面前。
“送給你。”它學着靜靜的話說,“兄弟的證明。”
“……”
靜靜看着面前那坨沾着粘液還在蠕動的不知名的什麽玩意兒,默默從挎包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
好吧,不要緊,她以前還收到過一叢鯨虱,不要緊的,不要緊。
“你放進這裏面吧,我會留好的。”她說。
【啪】
觸角松開,那坨東西掉進靜靜的玻璃瓶裏,在底部扭動了一會,接着掉了出來。
它把靜靜的玻璃瓶腐蝕了。
靜靜:“……”
蟲哥:“……”
對不起啊大哥這是我最堅固的瓶子了。
“呃……”靜靜看着在地上蠕動的東西,“要不你先幫我留着,下回再來,我會記得帶上更好的容器裝它。”
蟲哥咕哝了一下,把那坨東西又收了回去。
靜靜擡手看了眼表,說:“四十分鐘了,這裏時間真快。”她想起來什麽似的擡頭對蟲哥說:“再有一會我就回去了,抱歉打斷你之前在做的事。”
靜靜的話讓蟲哥發出一聲咕。
“哦是這樣的。”靜靜解釋道:“一般把我召喚過來的人都是碰到了什麽倒黴的事,你應該也是碰到什麽不好的事,做到一半想靜靜才……”靜靜後半句話消失在了蟲哥吃屎一樣的表情裏。
如果那個肢體動作能算表情的話。
“我就叫靜靜。”她還是補充了一句。
靜靜看着蟲哥想起什麽似的迅速站起來,跑到蟲巢的入口,停了一下,它上身反扭過來看着她。
他們所在的這個巢穴對靜靜來說很大,但很空,橢圓形的巢勉強能分辨出地面和牆壁,除了洞穴深處堆了幾堆紅褐色半固體外什麽都沒有。
靜靜站起身拍拍褲子,會意地快步走到到蟲哥身旁。
她看蟲哥好像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探頭看了看外面,又縮回來。
靜靜理解地說:“沒關系,只有十幾分鐘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去,而且這裏什麽都沒有,我不會做什麽的,你放心。我就坐在這。”說着她真的抱膝坐下。
蟲哥半邊頭探在外面,兩只眼中重新映入繁星,兩只眼聚焦在靜靜身上。
蟲穴外面有些奇妙的嗡鳴,從通譯器傳進來,應和成一種漂亮的低語之歌。
蟲哥另外兩只眼眸轉動,掃視蟲穴外。
片刻,它對靜靜說:“你應該去見我的王。”
靜靜愉快地說:“好啊。但是這次的時間不太夠了。”她指指手表。
蟲哥的視線迅速被她的手表吸引,但很快拉回來。
它不太熟練地跟靜靜解釋,它是族群中的先鋒戰士之一,如果不是不小心踩爆了五顆女王新産的卵,被罰來鏟幼崽屎,離母巢中樞遠,暫時切斷了和母巢的弱電信號,它吼出第一聲的時候就會有人趕來,聯合絞殺掉她。
“唔,那我還真好運。”靜靜說。
“你被派來鏟屎?所以這些土堆是幼崽屎?”她又問。
“……”
蟲哥明顯不怎麽想說這個。
“你應該去見我的王。”它又重複了一遍。
靜靜發現蟲哥的腦子有點呆。
“下回吧。”靜靜也順着它重複,“還有幾分鐘我就要走了。”
蟲哥的甲腹再度像排浪一樣波動起來。
波動持續了一會,它發出一陣通譯器無法翻譯的窸窸窣窣,接着從口器中擠出幾個連段的音調,聽上去像蛇類嘶嘶的低鳴。
“咕?”靜靜學着它的聲音疑問。
“在戰場上,我的兄弟們可以這樣呼喚。”它說。
“哦,是名字啊。”靜靜說。
不我還是決定叫你蟲哥。
她學着蟲哥的發音試了幾次,但都沒有成功,最後靜靜折中,取了通譯器中最像的一次翻譯。
“索西斯。”
她試着叫它,蟲哥發出一串贊賞般的窸窣聲。
擡起手又看了眼表,只剩下一分鐘不到了,表盤上提前設好的終點開始亮起倒數。
靜靜在倒數中吸口氣擡起頭,對蟲哥說:“那麽,我要回去了。這一個小時謝謝你願意和我交流,希望未來的哪天再見面吧。”
她揮揮手,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再見啦索西斯,你的眼睛很漂——”
【——】
像被什麽猛然鈎走,話語沒有落地,矮小人類的身影就不見了,巢穴裏只剩下靜默。
“……”
索西斯條件反射齊豎的甲刺立了一會,慢慢收了回去。
一段窸窸索索過後,它喉管上的小噴口再度張開,數條金色的觸須伸出來,抓取靜靜待過的地方殘留的氣味素。
觸須舞動了一陣。
抓取完後,索西斯轉過身爬到外面,攀着巢穴斷崖般的側壁下去,爬到很遠的洞穴裏,不一會背了一大坨紅褐色的東西過來,丢在蟲洞深處。
很快它再度爬出去,然後又回來,繼續周而複始地做着這件事。
“——亮。”
【噗】
話語的最後一個字說出來,靜靜被時空裂隙吐回了自己的床上。
床墊彈了兩下,接住了她的重量。
眨眨眼,靜靜坐了一會,搓搓臉起身走到書桌前。
取下斜挎小包,她伸手從裏面掏出一個小本子,攤開在待辦記事項裏寫上:八個钛合金盆。
寫完她往後翻翻,在空白頁列了個新欄,寫上了幾條有關蟲哥的事,末了,她在名字底下的括弧裏填上:【橡皮糖味】。
整合好信息,靜靜把挎包完全上下翻開,開始檢查裏面的東西。
小挎包是毛氈做的,縫得歪歪扭扭,包面上還戳了靜靜自己剪的小象,看上去很不結實,但這其實是半年前其他世界的魔法師朋友送的。
那個世界就像靜靜玩過的網游,而她的朋友是個近戰法,能砍能抗還點亮了縫紉技能樹,雖然魔法師大哥張飛一樣的雙手證明他實在沒有多少縫紉天賦。
不過小毛氈包雖然做工很辣雞,但被高防加固過,裏面擴容了八十個格子,無論多重的東西收進去也只占一個格子。
多虧了它,靜靜的日子比剛開始穿越,僅憑運氣活下來時要好太多了。
不僅是禮物,更是詛咒。
開始時,也興奮過,恐慌過,也哭過笑過難受過逃避過。
甚至直到現在,有時還是會哭。
像這一刻。
靜靜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抽了張紙巾擤鼻涕。
因為有毛蟲先生送的通譯器,已經挺久沒遇到一見面就挨揍的情況了。胳膊還是麻,腎上腺素退去,冷靜下來後,蟲哥站起身看着她,腥風襲來的攻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并不是蟲哥的錯,只是她真的有點害怕。
但與其抱怨為什麽會是自己,努力想出有什麽能做的才更重要。
每個世界都是未知,每天都有大起大落,當然也有歡笑,但面對陌生的地方,如果不盡全力保護好自己,哪一天被時空隙吐回的就會是一攤血肉。
把用過的衛生紙扔進垃圾桶,靜靜低頭點清挎包裏的東西,放進去一些,又拿出來幾個。
被蟲哥打爛的盆和完整的盆自動分開,“盆”和“爛盆”分離,多占了一個格,靜靜把爛掉的拿出來,插着腰看了一會,找塑料袋裝起來,脫掉衣服,洗洗臉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七點半,靜靜起床穿好衣服去上班。
是的,項靜靜同志需要上班。
穿梭異世界并不賺錢,即使家裏有一些各個世界朋友送的禮物,兌換出來能用十幾年,但她才二十幾歲,如果不仔細思考規劃未來,以後很有可能要流落街頭。
那樣可太糟糕了。
她一定要活到很老,變成坐地鐵也不會被人讓座,即使八十歲穿梭時空,也仍舊能滾地翻的健康老太太。
一定要。
也一定會。
紮好頭發,靜靜戴上眼鏡,出門去上班。
靜靜工作的地方是一個私企的檢驗部門,公司很大,有點像生化危機裏的保護傘公司。她在的食品安全監督崗位不算太忙,偶爾需要加班,但整體是可以偷偷摸魚的氣氛。
只要不來實習生,靜靜的一天就不會特別忙亂。
真的別再叫她帶實習生了。
“早啊空楠。”
靜靜伸出手指打卡,和前面進門的朋友打了聲招呼。
“早,你今天來得有點晚啊。”
空楠轉過身對靜靜笑。
等她走過來後,她湊上去,挽住靜靜悄悄地說:“昨天去了哪?”
靜靜能感受到空楠在衣服下溫熱的肌肉。
靜靜也小聲說:“去了一個蟲巢。”
空楠睜了下眼睛:“有受傷嗎?”
靜靜皺臉比了個手勢,“差一點。”
“沒事就好。”
空楠笑問:“好玩不?”
靜靜想了想,選擇性地說:“那地方時間流速有點快,沒仔細看就回來了。”
空楠剛要說什麽,對面走來一個同事,兩人沖他笑了笑,停止了話題。
空楠是靜靜調職過來後認識的,兩人認識時間不算很長,但意外的合拍,很快成了朋友,休息日有時還會約着出去逛街。
空楠比靜靜大一點,兩人都在這個公司上班,但分屬不同的崗位,她負責檢驗食品,空楠則是人事部門的HR。
之前因為一次意外,靜靜知道了空楠也有奇怪的能力。
但空楠寧願自己不知道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