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玄霜

青玉很快回來,還帶回了席初要的丹藥。丹藥是用韓月歌的血煉成的,草木修出人形後,血是精華所在,用韓月歌的血入藥,能暫時壓制住李玄霜體內的鬼氣。

“殿下。”青玉呈上丹丸。

席初道:“喂她服下。”

孫嬷嬷得了命令,從青玉手中接過瓷瓶,倒出丹丸,遞到李玄霜面前:“姑娘,服藥吧。”

李玄霜沒有反應。

孫嬷嬷勸道:“姑娘,傷勢要緊,您這樣耗着,身子吃不消。”

李玄霜冷冷笑着:“席初,你這魔頭,當初滅我大周,屠我李氏子孫,今日又何苦假惺惺的。要麽殺了我,要麽放我走,我是寧死也不肯受你恩惠的。”

“姑娘,萬不可這樣胡說。”孫嬷嬷聽她大罵席初,連忙道,“太子殿下不顧安危,為您獨闖鬼界,将您救了回來,這份恩寵是天下獨一份的,殿下将姑娘放在心尖上,怎麽舍得動姑娘一根汗毛。”

李玄霜閉上眼睛,眼角淌着晶瑩的淚痕。

“今日跪在殿內的,共有十五人,你一日不肯服藥,他們便跪在這裏一日,十日不肯服藥,他們便跪在這裏十日。你一直不肯服藥,他們就一直跪下去,跪到膝蓋爛了,也不會起來。”席初沉着臉,但未見怒色,只是用陰恻恻的聲音警告着。

李玄霜的身體不可察覺地僵了一下。

孫嬷嬷趁機道:“姑娘,您不肯服藥,惹得殿下不高興,屋裏伺候的奴仆也要跟着受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您比誰都清楚,您不為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要替伺候您的人想一想。”

聞言,李玄霜眼淚淌得更兇,擡手,從孫嬷嬷手上接了丹丸,掀開面紗,放入口中。

孫嬷嬷笑道:“這就對了,這丹藥可是取那七葉靈犀草的血煉出來的,凡人吃了,能長生不老,修仙的人吃了,可永葆容顏青春。有殿下在,姑娘的傷定會好的,姑娘被毀的臉,殿下也有法子修複,還請姑娘放寬心,好好留在雲上天宮,莫再惹殿下生氣了。”

李玄霜猛地坐起,臉色微變:“取誰的血?”

孫嬷嬷自知失言,不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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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初,你說,取了誰的血?”李玄霜看向席初,肩膀小幅度地抖動着,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

席初并未作答,冷漠地丢下一句“好好照顧她”,便拂袖轉身,離開了銷魂殿。

席初一走,除了在銷魂殿伺候的,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李玄霜問孫嬷嬷,究竟是取了誰的血,任她如何追問,孫嬷嬷和殿內的奴仆自始至終不肯答上一句。

李玄霜眼中露出疲憊之色,叫她們都退下了。

片刻後,寝殿大門合起,剩下李玄霜一人坐在床畔。

李玄霜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面鏡子,揭開面紗,鏡子裏映出一張布滿傷痕的臉。

李玄霜眸中的凄楚驟然散盡,溫軟的目光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她定定地瞧着鏡子裏自己的臉,用手撫了撫,嘆了口氣。黃泉鬼氣割裂出來的傷痕,無論用什麽法術都無法修複,即便她是修仙者,也無能為力。

鏡面如湖水般蕩開漣漪,再次恢複平靜時,鏡子裏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張臉。

那是個少女,少女擁有着一頭雪一樣的長發,無瑕到近乎透明的肌膚,給人一種極致的冰冷蒼白。

她的五官無疑是美麗的,可惜她右邊的臉頰上橫亘着一條淺色的傷疤,削減了這種冰冷蒼白的驚豔感。

少女原是閉着眼睛的,聽到李玄霜的嘆息聲,合起的眸子睜開,雙唇一張一合,從鏡子裏飄出空靈的女音:“待你得了她的臉,便可恢複往日的花容月貌。”

李玄霜對于突然出現在鏡子裏的這張臉,一點兒也不吃驚。

“你醒了,鏡女。”她說。

“你和那位太子殿下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玄霜,我不明白,為何你要拒絕他。你留在雲上天宮的目的,不正是為了他的力量。”鏡子裏的白發少女歪了歪腦袋。

“鏡女,雖然你已經活了幾萬年,但你終究尚未真正入過塵世,不知道要抓住一個男人,首先得抓住他的心。對于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要的東西,我要他心甘情願地送到我的手上。”李玄霜的眸色深了幾分,眼底湧動着瘋狂的光芒。

“我不懂。”鏡女搖了搖腦袋,舔着唇角,“不過,我已經聞到了她魂魄的香氣,她實在太香了,我現在就想吞了她的魂魄。”

“你再忍一忍。我保證,很快你就能吃了她。”李玄霜輕輕撫着她的長發,安撫着她。

寒桐殿內火盆的炭火燒得正旺,韓月歌坐在窗前,仰頭看着天上的飄雪。

滄溟山經常下雪,有時候一到晚上就會飄起鵝毛大雪。每當下雪的時候,席初會摟着她,坐在窗前看雪。

雪一點點地覆下來,被燭火映照着,給人一種錯覺,那雪似乎是暖的。

韓月歌用手摸了摸窗臺上堆積的厚雪,果真是她的錯覺。雪是冷的。

殿門傳來嘎吱一聲輕響,小艾抖了抖身上的雪,飛快地走過來,沖韓月歌福了福身:“月姬,已經打聽到了。”

韓月歌站起身:“怎麽樣?”

小艾頓了頓,回道:“兩日後的正午,刑臺上當衆鞭笞十鞭。”

韓月歌一呆。

她在雲上天宮待上了半年,自然清楚那鞭刑不是普通鞭刑,一鞭子下來,能打散百年靈力,翩翩不過才修行幾百年,這十鞭下來,定會将她打得魂飛魄散。

“月姬,您先別急,還有兩日,事情興許還有轉機。”小艾見韓月歌身形搖搖欲墜,連忙安慰一句。

說話間,寝殿外響起孫嬷嬷的聲音:“哎喲,我的玄霜姑娘,您慢點,下了這麽大的雪,您傷勢還沒好,要是讓殿下知道您跑出來,又該生氣了。”

另一個是織錦呵斥守衛的聲音:“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位是玄霜姑娘,快去通知月姬,叫她出來接見玄霜姑娘。”

韓月歌與小艾對視一眼。

小艾道:“月姬,奴婢去打發她們。”

韓月歌搖頭,轉身朝着殿門口走去。

殿門朝兩邊打開,倏然吹進來一陣北風,韓月歌眯了眯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孫嬷嬷和織錦已經扶着李玄霜站在她的跟前。

李玄霜穿了件白衣,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那狐裘韓月歌認得,是從前席初命人給她做的。她搬出銷魂殿後,李玄霜就搬進了銷魂殿,她所有的東西,李玄霜都在用。

李玄霜的身形很是單薄,即便裹着厚厚的狐裘,也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韓月歌将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她臉上罩着面紗,露出一雙籠着清愁的清麗眉眼。單從這雙眼睛來看,也能看出面紗下藏着的是個美人。

但是她毀容了。

她的臉被黃泉的鬼氣割裂,如今藏在面紗下的是一張布滿血痕的醜陋臉龐。

韓月歌沒料到李玄霜會主動來找她。

這是她和李玄霜在雲上天宮裏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會面。在此之前,其實她見過李玄霜,只是沒能看清楚的她的模樣。

便是她徹底失寵的那日。

席初從她的銷魂殿離開後,去了一趟鬼界,他回來時,懷中抱着滿身是血的李玄霜。李玄霜腦袋埋在他懷裏,只有一條雪白的胳膊垂了下來,衣裳被鬼氣撕開,血痕順着蓮藕似的手臂流淌。

那時她和其他的仿品、妖侍們擠在一起,踮着腳往前看,然而隔得太遠,什麽也沒看到。

韓月歌打量着李玄霜,李玄霜也在打量着她。李玄霜的雙目緊緊盯着她,那模樣,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吃了。

想要吞食韓月歌的,是鏡女。

李玄霜與鏡女靈識相通,鏡女在通過她這雙眼睛,看着韓月歌,連帶着她也生出一種渴望——想要吞食韓月歌的魂魄。

韓月歌是七葉靈犀草修出來的妖靈。

七葉靈犀草本就不常見,修成人形的七葉靈犀草更是天上地下的罕見。

韓月歌的魂魄太純淨了,鏡女從未吞食過這麽純淨的魂魄,光是聞一聞魂魄裏的香氣,她都快要瘋狂了。

“見過月姬,這位是玄霜姑娘。”織錦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怪異的靜默。

韓月歌與李玄霜俱回了神。

韓月歌道:“玄霜姑娘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李玄霜上前一步:“你就是她們口中的月姬?”

她注意到韓月歌空蕩蕩的袖子,呆了一瞬:“你的胳膊怎麽了?難道是席初他……”

李玄霜不知想到了什麽,抽了一口涼氣。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惹的禍。”韓月歌打斷她的猜想。

因她知道李玄霜是故意的,她跳下噬魂淵失了一條胳膊的事,早已經傳遍整個雲上天宮,李玄霜身邊有織錦這個八卦精,怎麽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李玄霜眸光黯然了幾分:“對不起。”

“玄霜姑娘為何向我道歉?”

“雖然她們都支支吾吾,不肯說出實情,但我已經有所耳聞,我每日服用的丹藥,其實是取你的血制成。”李玄霜握住她的手,“萬物修行皆不容易,席初他為醫治我的傷,取月歌姑娘的血,對月歌姑娘着實不公平。月歌姑娘你放心,我定會勸阻那魔頭,不許他再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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