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米星薇在唐亦安別墅住了四五天, 這幾天裏,米星薇每天上下學都是唐亦安接送的,前兩天居然還送她到教室裏,惹得班級同學紛紛對她投以暧昧的眼神。

米星薇覺得不好意思, 唐亦安倒是殷勤, 還主動和她前後左右同學打招呼, 讓人幫忙照顧照顧什麽的,米星薇當時臉都低到石頭縫裏去了, 恨不得找塊步将自己蒙起來。

四五天後, 她的腳走路已經沒有問題, 就是還不能過分用勁大幅度地活動。腳踝處的腫脹也消下去大半,只是之前烏青的淤痕看着比之前更厲害了,不過手不按就不疼,也就是看着有點吓人, 穿鞋走路都沒什麽問題。

今日是周五, 米星薇早早起床下樓, 看見門口外面唐亦安, 道:“你今天不用送我了,我……”

話還沒說完, 忽然瞥見院子大門外突然行駛過來一輛車,米星薇愣了愣, 這是張妍的車。

果然,車開到門口, 張妍從車裏下來,戴着一副墨鏡,穿得極為隆重,一身暗藍條紋小西裝, 腳底踩了個細高跟,扭着腰走過來。

“小薇薇,咱們出發吧。”

站在門旁唐亦安聽見聲音,皺了皺眉,回頭看見她,之前一直一頭卷毛發,今天居然拉直了,唐亦安有片刻驚愣,随即恢複神色,問:“你來幹什麽?”

張妍手指頭勾了勾額前的劉海,道:“我給小薇薇接了一個公益片,雖然沒錢,但創意不錯,還是主流媒體臺上輪播的。”

主流媒體的公益片向來是搶手的資源,雖然是公益性質的片子,但是勝在它的主流傳播介質,能出演這種片子,一般表示藝人演員是主流推崇的,對将來的發展道路很有幫助,傳播影響程度也和一般流星不能比。

唐亦安也驚了下,挑眉看她:“你怎麽弄到手的?”

張妍瞥了她一眼,道:“你別管,反正我有門路。”說完又朝旁邊的米星薇,問道:“怎麽樣?今天課幾點結束?”

米星薇愣愣地說:“上午十二點。”

“那走吧。”張妍伸手拿起她肩上的書包,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米星薇下意識朝旁邊唐亦安瞥了眼,試探性道:“我走了。”

唐亦安皺眉,擡腳跟上去,朝張妍問:“不是說十二點麽,你來這麽早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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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妍站在車門旁,抱胸轉過身來看她,一副理所應當地道:“我要趁路上給她講新一階段的各項安排,以及十二點過後的通告,以及等等等等的注意事項。請問閣下這個時間點還不去公司,還傻站着問這些廢話幹什麽?我記得,這禮拜你還有十幾個會議沒開完吧。禮拜一下午,各部門等着你做季度總結,你人跑哪兒了?”

禮拜一下午?

米星薇眨巴了下眼睛,忽然想起來,那不是她崴腳的那天麽?

原來唐亦安那天公司還有事情,她居然還讓她陪在家裏一下午,還給她做了手擀面……

唐亦安噙着眼眸盯着眼前的人,大概是頭一回被張妍怼,居然還沒有反口的餘地。

她抿緊薄唇,淡淡說:“她腳傷還沒好。”

張妍挑了下眉頭,勾下鼻梁上的墨鏡,轉頭看米星薇,問:“能走路麽?”

米星薇被她盯地後脊背一涼,想也沒想脫口就道:“能!”說完連忙兩手抱起張妍勾在手腕上的書包,抱在懷裏。

“阿薇……”唐亦安見她要上張妍的車,下意識朝前走了兩步,叫道。

米星薇坐在副駕駛,頭伸出窗外,也慘兮兮地喊了聲:“小糖糖,等我發達了,一定回來找你。”

張妍面無表情地看着撒狗糧的兩人,無情地搖上車窗,道:“行了,別演了,回頭有的是你演的時候。”

車子駛離,唐亦安看着離開的車影,明明應該悲傷的氛圍,想起剛剛米星薇的話,卻忽然抿起嘴角笑起來。

她垂眸低聲呢喃:“小糖糖……”

車上,米星薇垂眸抱着書包坐在副駕駛上,眼睛愣愣地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張妍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認真了麽?”

米星薇知道她話裏的意思,點了點頭,嗯道:“所以,我要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優秀的唐亦安。

雙向奔赴的愛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付出。

她要變得再好一些,再優秀一些。

張妍抿唇,“新一階段的行程給你打印出來了,在後面,你先粗略看下。”

米星薇回頭看見一份文件,伸手拿過來看了下,是劇本。

張妍:“這是一個民國公益宣傳片,叫《相思紅豆》,和一般宣傳片的片段式結構不太一樣,這個時常更長,以故事性為主,也有完整的故事線,是用來宣傳傳統文化的。”

米星薇翻了翻,看到劇本第一頁上就寫着總綱簡介。這是一個關于相思的故事,從前民國時期,有一戶豆腐坊人家,女兒生的溫婉,叫聿顏。

聿顏長到十九歲的時候,芳名遠揚,每日來說親的人家連門檻都要踏破了。後來,聿顏的爹娘給她說了一個婆家,丈夫婆家起初待她也很好,漸漸過去了一年,三年,五年……日子似乎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了下去,後來突然有一天,外地出差的丈夫遭遇天災,在一場洪澇中喪了命,至此聿顏成了寡婦。

故事從這裏開始展開,年輕時候的聿顏曾談過一場不為人知的戀愛,那人是個女孩兒,是城裏知青下鄉家的女兒,兩人同歲,一起長大。

女孩兒的愛情,懵懵懂懂,像一層薄紗一樣藏在心間,誰也不知曉。十四歲的時候,聿顏媽媽察覺了出來,對她嚴刑指責,認為這樣的關系是畸形的,不正常的。那時候民風保守,這樣的愛情,即便前人也有過話本故事,但在那個時代,依舊被扼殺在了搖籃中。

此後,知青那戶人家回了祖籍地,兩個女孩兒徹底斷了聯系。

十年了,聿顏似乎快忘記了那個女孩兒的樣子,更記不得她叫什麽,只依稀記得,常常喚她紅豆。

那是一個陰雨天,聿顏的丈夫剛剛過了頭七,在族裏的葬禮上,聿顏再次見到了紅豆。

過去的記憶像是多年在塵土裏埋的一個種子突然生了根,發了芽,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聿顏與紅豆再次相見,紅豆嫁了人,有了孩子,再次相見的聿顏和紅豆,除了那些荒唐可笑的回憶之外,什麽都不剩下了。

包括愛情。

人的沖動和念想往往會随着時間慢慢褪色,像是有棱角的岩石,即便是溫潤如水,也可将其磨平。感情也是如此,也許十年的柴米油鹽,會讓一切都淡忘。

再也沒有可能了,世俗的流言和偏見早已注定了這一切。

聿顏戴着寬大的孝帽,隔着人山人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紅豆。兩人隔着十年的歲月與物是人非,相視泯然一笑,誰也沒有說些什麽,連最簡單親近的問候也沒有,就這樣見了一面。

多年之後,聿顏容顏不再,頭發花白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外皮泛着黃,劣跡斑駁,一看就是很多年前寫的信。

信封裏有三顆紅豆,還有一份陌生字跡的信。

随着信件展開的是,一段往事的真相。

這段愛情裏,開始并非以兩廂的妥協作罷,其實紅豆也曾争取過,付出了很多。

紅豆的父母是開明的,聿顏結婚那天,紅豆曾去過那戶人家,黃燈紅燭,鑼鼓齊鳴,整條街上都是熱鬧的。她站在人群裏,看着聿顏騎在高馬上從身旁而過,也許注定要錯過,那唯一的一次機會,紅豆終究沒有勇氣邁出去。

後來紅豆卻被得知患了肺痨,五年的時間,她殘喘茍活,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痛苦煎熬的,藥渣子一碗又一碗……終于熬不住的那天,她去找了聿顏。

沒有嫁人,也沒有孩子,展現在聿顏面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唯一真的,只是無盡的思念。

那也是紅豆的最後時日,臨走前她什麽也沒有說出口,世俗的偏見不允許她這樣做,因為會給聿顏帶去流言與麻煩。

某一個青燈黑夜裏,紅豆走了。

桌旁的案上,只留了三顆紅豆。

原來,葬禮上紅豆身旁的,不是她的丈夫和孩子,是一個遠方的表哥和外甥。而這封信,是多年之後,那個孩子寄出去的。

故事到了這裏,便就結束了。

米星薇深深吸了口氣,有種嘆惋的悲傷,深深紮進了心底深處。

“怎麽會是這樣的呢。”米星薇輕輕呢喃,。看完整個故事,忽然覺得難過起來,她以為只是癡男怨女的戲碼,誰知是這樣令人惋惜。

張妍開着車,手裏握着方向盤,視線目視前方,淡淡開口說:“也許愛情有時候,只是一種相思。念着,想着,不一定要在一起,只是兩廂記挂着罷了。故事設定在一九二八年,那時候的感情是晦澀含蓄的,其實能用紅豆表露,已經是最美好的方式了。紅豆是勇敢的,比很多人都勇敢。”

米星薇垂眸盯着手裏的劇本,怔怔思量了很久,她仿佛能想象出那個畫面,她抿了抿唇說:“是啊,女孩兒的愛情,什麽時候才能被人認可呢?”

愛情無關人、物,更無關性別,只是一種普普通通真摯的情感罷了。它無需被框架,被界定,它和親情友情一樣珍貴,也一樣平等。

車內有良久的寂靜,誰也沒有開口,似乎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良久之後,張妍才淡淡開口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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