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妄想

我遠遠地看着那三個人,硬着頭皮走了過去,這次寫生是宋覺組織的,參加的都油畫二班的學生,可宋覺一定要我來。

“哎,你是一班的辛栖吧?”那個鼻梁高挺的男生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饒有興趣地問。

“聽說你是個天才?”他旁邊的高挑女生我認識,是系裏的第一名,叫朱紗,她的畫我看過,中規中矩但沒什麽靈氣,雖然經常是年級的第一名,可辦畫展的時候她的畫總是挂在我的作品後面。

“你是辛氏企業的人嗎?”矮胖的女生也過來湊熱鬧,我不喜歡她眼睛裏勢利的目光。

自從奶奶過世後,大伯接管了家族裏的生意,而自己的父母不過是普通員工而已,爸爸心氣高,不願意接受大伯的幫助,只是勉強同意讓大伯支付我的學費,因為學美術開銷太大了。

“你怎麽不說話?天才怎麽了?不食人間煙火?”朱紗的話裏全是挑釁。

“算啦算啦,人家害羞呢。”高鼻梁男生的話裏并沒有給我解圍的意思,倒是有一點輕佻,更讓我反感。

其實并不是我故作清高,實在是天天呆在畫室裏,獨來獨往,再加上我本來就不擅長和人交談,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嗨,你們早到啦?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你誰啊?”高鼻梁的男生不禮貌地打量着他。

“我叫宋行,是你們專業新來的助教,這次寫生就由我來帶隊,順便說一下,”他吐了吐舌頭,“我還是你們宋教授的兒子。”

“什麽?”矮胖的女生愣住了。

“上車,該出發了。”宋行微笑着。“來做個自我介紹吧,我還不認識你們呢。”他的微笑始終挂在嘴角,估計宋覺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他們長得很像,表情也如出一轍,而且都是那種看不出年齡的人。

“我叫江岸,油畫二班的。”高鼻梁的男生說,他懶洋洋的樣子像條拉布拉多犬,似乎家世相當不錯。

“我叫朱紗,也是油畫二班的,你應該看過我的畫吧。”朱紗的頭傲慢的昂着,目中無人的樣子,她正緊緊的靠在江岸身邊,男孩卻有些漫不經心。

“我是柳喬,油畫二班的,是學生會副主席。”矮胖的女生有點驕傲的挺着胸,但臉上全是谄媚的表情。

“我叫辛栖,油畫一班的。”我幹巴巴地說,果然還是不适合人多,我這麽想着,微微的皺着眉頭。

“你就是辛栖?老爸特意跟我提過你,還囑咐我好好照顧你,說你是他見過最有天分的學生。”宋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起身走過來,坐在了我旁邊的位子上,剛要再說些什麽,就被江岸打斷了。

“喂,我怎麽從來都沒聽宋教授提起他還有個學美術的兒子啊?你看上去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啊。”他不客氣地說。

但宋行并沒有生氣,甚至連笑容都沒有一絲改變,“我一直在國外,和老爸關系不好。”

“國外?”柳喬瞪大了眼睛,“好厲害!”

“我在巴黎學油畫,前天早晨才回家,把老媽吓了好大一跳呢。自作主張跑到老爸的學校當助教,更是把他氣得不行,這不,直接把你們交給我了。”

剛從法國回來嗎?怪不得,他身上橄榄油,夏奈爾5號,雪茄煙,朗姆酒和黑咖啡混合成的風塵味蓋過了顏料的味道,這讓我眩暈,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不知從哪裏傳來,萦繞在我的鼻間,揮之不去,想嘔吐,想尖叫,想……

“辛栖?你暈車嗎?要不要把車窗搖下來?”

“嗯?”

“你是不是睡着了?叫了你兩聲了。”宋行的微笑中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

“嗯,好像是睡着了。”我嘟囔着,聲音小得像自言自語。

“馬上就到了,呵呵。”他又是笑,但終于把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了。

黑房子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怖,蒼老的牆壁上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二樓像教堂一樣的彩色玻璃窗閃閃發光,黑色的扭花鐵欄杆有點哥特的味道,陽臺上一尊不大不小的聖女像,懷抱嬰兒,潔白無瑕,神聖得讓人忍不住想跪倒下去,親吻她的腳背。

“羽織寺夫人在意大利呆過一段時間,喜歡文藝複興氣息的東西,所以這幢房子很歐洲化,幾乎沒有一點日式和風的感覺。”宋行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認真地給我說明道。在陰雲中躲了一上午的太陽終于露出了臉,陽光照耀下的黑房子仿佛童話中的糖果屋,溫馨可愛,全無傳聞中的陰森可怖。

“你們好,快請進吧。”實木的大門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一位衣着普通的中年女子靜靜地站在門口,微笑着,“我叫加賀靜子,是羽織寺家的管家。”她看上去四十多歲,面容和善,眼角有些細紋,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我從小就跟着母親在羽織寺家,接觸的都是中國人,講的也是漢語,說起來我還不太會說日語呢。”她把茶端上來,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着。

黑房子裏的擺設很簡樸,沒有想象中的古色古香,聽說羽織寺将軍是日本的世襲貴族,可這裏一點兒都不像個貴族的宅邸,就算是戰争時期,也實在是樸素的過分了,本來據說有很多的聖像,其實也只看到三幅,而且都是聖母像。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卻有些不同,那樓梯的扶手雖然有些褪色,但是上面的雕飾相當豪華,就像是從歐洲某棟豪宅裏拆下來安上的樓梯。

“二樓最裏面是夫人的畫室,雖然我不會畫畫,但還是把畫室按夫人在的時候擺設,這麽多年了,還是沒動過,你們的畫板已經提前搬進去了。”

“咦?我還以為學校只是另派車給送來呢,沒想到都派人安排好了。”柳喬驚訝的眨了眨眼睛。

“畫畫的東西那麽多,當然得雇人搬啦,沒什麽不好的。”江岸一邊東張西望的打量着大廳,一邊滿不在乎地說着。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宋覺教授肯帶出來寫生的,當然不會有江岸這樣排不上名次的學生,只有一個理由,這次寫生從頭到尾都是這位江大公子搞起來的,也許是上課上的不耐煩了,誰知道呢,而柳喬,巴不得有這樣的機會往上爬呢,朱紗的目的也很明顯,想勾搭這個富二代呗,至于我,宋覺之所以讓我來就是因為我是油畫專業唯一一個不用上課就能拿滿分的學生,朱紗管這個叫什麽來着?對了,天才。我不自覺的冷笑一聲,什麽寫生,分明就是場鬧劇。

“啊,請大家不要去靠近湖邊的地方,那個湖和湖周圍的樹林被人租下了,還吩咐不要讓陌生人靠近。”加賀管家突然說。

“租下了湖?什麽人這麽有錢?”柳喬的嘴張得大大的,能塞進去一只青蛙,回去就用這個題材畫幅抽象畫交作業好了,我暗笑。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兩個月前來的,手續也是別人代辦的,主雇不願意透露身份。”她輕描淡寫的回答道,“請各位上樓去選個房間吧,把行李放好,午飯就可以開始了。”

上了樓梯右拐之後是一條通向陽臺的走廊,二樓與樓梯相連的側面的欄杆也很精致,與整個房子不協調,走廊上倒是挂着五幅人物肖像,但大多是臨摹的名畫,只有最裏面靠近畫室的那張不同,上畫是一位少女的半身像,她很美,大概十三四歲,卻有成熟女子的風韻,大而烏黑的眼睛呈杏仁的形狀,眼角稍稍上翹,一圈天鵝絨般的睫毛仿佛鑲嵌在眼睛周圍,白皙的臉龐看上去吹彈可破,嘴角嬌媚的揚起,濃密的棕色頭發微微蜷曲,柔順的趴在肩頭,她身上穿着淡藍色洋裝,看不出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盡頭是畫室,緊挨着畫室有三個房間,對面是主卧室,加賀管家打開了門,示意我們進去參觀,主卧室相當于三個房間大,就像北歐童話故事裏國王的房間,地上鋪着厚實的地毯,裏面的大床非常華麗,四角有四根柱子,撐起兩層帷幕,一層是不透光的酒紅色,下一層是半透明的乳白色,還有梳妝臺、書櫃之類的家具,清一色的豪華,而且帶有濃郁的歐洲氣息,與一樓的樸素格格不入。主卧室後面是休閑廳,有一張臺球桌,還有幾個沙發,大概是吸煙區吧,到了休閑廳我才發現,原來主卧旁邊,與畫室相對的是一間書房,門和主卧正好相反,開始還以為就是一面牆呢,書房很寬敞,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折疊沙發,看來主人沒有藏書的習慣。參觀完休閑廳,江岸不客氣地推開了主卧室的門。

“我就住這間了,你們誰晚上睡得不好了,歡迎來找我,反正這張床足夠大。”他的目光在朱紗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意圖很明顯,後者妩媚的一笑,撒嬌地說了一句“讨厭”,然後理所應當的走進了和主卧對門的客房。

“那我就住這間了。”柳喬沖進了朱紗的隔壁,就是樓梯口正對着的另一間客房,唯恐有人和她搶似的。加賀管家把鑰匙分給他們後轉向我和宋行。

“不好意思,現在就剩下書房和樓下管家的房間了,你們……”

“那個,請問畫室旁邊的那個房間不可以住人嗎?”宋行問道。

“那原來是小姐的房間,小姐離開的時候沒有留下鑰匙,所以門是打不開的。”

“備用鑰匙也沒有嗎?”

“沒有,當初小姐就只留了一把鑰匙在她自己手上。”

“這樣的話,我去書房住,辛栖你去管家的房間好了。”宋行輕快地說,接過書房的鑰匙,拖着行李轉身走進了休閑廳。

“老師……”我的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辛栖小姐,我們下樓吧,我來幫你拿行李。”我站着沒動,管家的房間?難道要和加賀管家住一起?

“辛栖小姐,管家的房間就是我母親原來住的房間,我還是住我小時候的女傭房呢。”看出我心思的加賀靜子笑了,伸手要幫我提行李。

“還是我自己來吧,沒關系的。”我握緊了提手,有點尴尬。

“還把你折騰到二樓一趟,真抱歉。”她對我微微鞠了一躬,倒是很有日本人的樣子。

“這就是我母親生前住着的地方。”加賀靜子的語氣裏充滿了懷念,“老爺和夫人失蹤之後,母親就病倒了,臨終的時候還念着夫人的名字,她是夫人陪嫁的侍女,從小就侍奉夫人,其實比夫人也大不了幾歲。”

她拉開房間裏的窗簾,屋子裏亮了起來,床鋪和家具整齊樸素,就好像住在這裏的人從未離去一樣,能夠想象加賀靜子這幾十年來每天都有打掃,懷着對母親深切的留戀。我把行李放在地上,走到床邊,床單雪白,幾乎有點刺眼,床頭有個黑色的小雕像,我忍不住把它拿在手裏,想仔細看看,那是一個懷抱嬰兒的少女,和陽臺的那個雕像一模一樣。

“這是母親的神明,她生前每天晚上都向它禱告。”我一驚,手裏的雕像掉在了地毯上,原來加賀管家并沒有離開,而是靠在門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去準備午飯了,辛栖小姐好好休息吧。”她又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把鑰匙遞給我,轉身走了,還替我關上了門。盯着門看了好久,我才俯身撿起了小雕像。雕像通體漆黑,少女的頭頂有一道裂紋,就像被人用力的摔到牆上過似的,我端詳着,它雕刻的十分精致,少女的服裝簡單,卻看不出所屬門類,但絕不是聖母所穿的長袍,有點介于和服和漢服之間的意味,面部同樣分辨不出屬于東方人還是西方人,表情栩栩如生,不過她雖然懷抱嬰兒,但臉上沒有一絲為人母的喜悅,反而是一種奇怪的表情,目光冷淡,嘴角似笑非笑,抱着嬰兒的雙手也十分別扭,似乎随時都要把懷中的孩子扔出去一樣,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怔怔的凝視着手裏的雕像,我翻動手指,想仔細看看那個嬰兒,我看清了,像觸電一樣,嬰兒,沒有臉。

“嗨,美女,幹嘛呢?”

“取景。”我懶得回頭,只有江岸才能發出這麽輕佻的聲音。

“這麽刻苦啊。”他湊近了些,我不想理他,拿起素描本換了個方向,假裝對牆上的爬山虎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喂,辛栖,聊聊不行嗎?”他竟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不行,我跟你沒什麽可聊的。”我幹脆地說,試圖甩開他的手。

“那天在畫室裏的事也不想聊嗎?”

“什麽畫室?我不明白。”

“你是真忘了,還是在裝糊塗?”他逼進一步,咬着牙低聲說道,“是你來勾引我的,現在開始裝聖女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誰勾引你了?!”我的耳朵開始紅了。

“你……”

“江岸!你來一下!”朱紗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她正從陽臺探出頭來,臉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是友好。

“麻煩。”江岸像吐口香糖似的說,然後松開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盯着爬山虎看了好久,直到耳朵上的紅潮退去才轉過身,卻看見宋行正站在我背後,“宋老師好。”我故作輕松。

“辛栖,明天可以給我當模特嗎?”他突兀的說。

“嗯?”

“我是說明天想給你畫幅畫,你很美。”宋行像個外國人那樣熱情地笑着。

“好啊。”我不自覺地笑了。

“太棒了!快回屋吧,你在外面轉悠了三個多小時,都夠取十幅畫的景了,加賀小姐說晚餐有好菜呢!”他吐了吐舌頭,像個小孩子。我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收起素描本和炭筆,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夕陽,只見殘陽如血,晚霞仿佛敞開的地獄之門裏熊熊燃燒的業火,彼岸花,我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詞,不祥的征兆。

夜幕降臨,空氣又變得悶熱起來。晚飯之後我去了二樓的畫室,畫室足夠三四個人用了,竟然還有供模特站立的舞臺,上面還挂着作為背景的深紅色天鵝絨幕布,看來羽織寺夫人還真是個油畫愛好者,用的東西都很專業,只是沒有石膏像。吃飯的時候聽加賀管家說,羽織寺夫婦失蹤後,她的母親,加賀朱美,就病倒了,她一個人照顧羽織寺小姐和母親,把家裏值點錢的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只有主人房間裏的東西沒有賣,怪不得黑房子裏擺設簡單,而主卧室卻異常豪華,好在後來日本的親戚把小姐接走了,遺憾的是幾十年來彼此失去了聯系,但加賀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守護着黑房子。

“我一直記得夫人教小姐畫畫的樣子,她們就坐在畫室裏,一畫就是一上午,我有時會進去打掃,看着夫人和小姐,覺得她倆就像一幅畫,只是可惜再美的畫我也欣賞不了,我是紅綠色盲。”色盲?我敏感的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覺得自己不太禮貌,好在她沒注意到。

“加賀小姐沒想過去日本找羽織寺小姐嗎?”宋行問道。

“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連日語都說不了幾句,比起祖國,還是黑房子更像個家。”餐桌上的燭火映在加賀靜子臉上,顯得十分溫柔,像是要融化一樣。

“找到你了。”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江岸的手搭在我肩上,“趁那女人不在,好好聊聊那天在北樓407的事吧。”他的目光陰鸷,牢牢地抓着我的肩膀。

“我是在那間畫室畫畫,可是我從來都沒見過你。”我強作鎮定。

“你真不記得了?是你走過來,勾着我的脖子,”他邊說邊做,手臂環住了我的脖頸。

“你就是這樣靠過來,附在我耳邊,”他的聲音和氣息像蛇一樣陰冷的鑽進我的耳朵。

“你說,請和我做愛。”腦海裏的某個開關被啓動了,我全身僵硬,眼前大霧彌漫。

“我不打算放過你。”江岸撫過我的臉頰,含義不明的說完這句話,走出了畫室,窗外劃過第一道閃電,暴風雨就要來了。

我睡不着,除了喘不過氣的悶熱和滾滾雷聲之外,還有不斷糾纏的夢境,想起來了,我似乎在眩暈中蛻變成其他女人,伸長觸手到處尋找,然後見到偶然進來的陌生的年輕男人,“請和我做愛。”淫穢的邀約。清醒之後敞開的衣襟,經血濃烈的腥味,散落一地的畫紙,還有翻到的畫架,這些都沒讓我感覺有什麽不對,因為月經前的幻覺早已習以為常,沒想到這次是真的,更惡心的是那個男人竟然再次出現了,江岸的臉漸漸扭曲,抽象成另一個模糊的面孔,很像那幅名畫《吶喊》,然後又變得清晰,卻更讓我作嘔。我把自己封閉在被子裏,緊緊地咬着牙,臉上潮濕一片,屈辱的眼淚比屈辱本身還要丢人,我用力抹去淚水。尖銳的蟬鳴聲又響了,我捂住耳朵,但是沒有用,這聲音似乎就來自我腦海深處,想要填補記憶遙遠的那段空白,好像有人推了我的肩膀,僵硬地仰面倒下,後腦與地面肆無忌憚地接觸,針紮似的疼痛,令人作嘔的塵土和汗臭味也一并湧入鼻腔,身體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着,疼痛貫穿一切,然後,看見了,那個神祗一樣的存在,她全身都籠罩着光暈,毫無畏懼地出現在我面前,張開雙翼拯救我,與她相比我是如此污穢肮髒,是幻覺嗎?不,那是,來自聖女的救濟。可那尖銳的是什麽聲音?是死者臨終前的悲鳴嗎?忏悔還是不甘?那惡心的又是什麽味道?是屍體腐敗的異臭嗎?安然入土還是曝屍荒野?加賀靜子的母親朱美,不就是在這張床上咽氣的嗎?我猛地從被子裏翻起,沖到窗邊幹嘔起來,但胃裏空空如也,剛剛嘔出去的仿佛是自己的內髒,我擦着嘴角直起腰,卻看見一道看似熟悉黑影閃過,又是幻覺吧,該死的眩暈。回到床邊坐下,打開床頭燈,大腦一片空白,目光又瞄向了那駭人的雕像,等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已經把它拿在手裏了,正看着那個沒有臉的嬰兒,昏黃的燈光下我終于看清,那嬰兒之所以沒有臉,是因為它原來是臉的地方,被人用鑿子之類的東西挖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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