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捉

活人死了沒什麽可怕,死人活了可就成了大新聞了。

所以當魏公公出場的一剎那,與寧家合謀的幾人身子同時抖了三抖。永羲帝冷眼瞧着下面朝臣的神态,蕭家的人震驚尤甚。死而複活是詭異,可如果原本這個人就沒死呢?既然魏公公能活,那麽現在高高早上看不出情緒的皇上,極有可能會是真的,等這些人再一聯想今日寧太傅沒有上早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們這是被擺了一道啊!

蕭旌德臉色忽白忽青,擡目望去,只見龍椅上的永羲帝九旒冕在額前垂下一片陰影,恰好遮住眉間的神色。永羲帝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寧家與蕭家之事,不知其到底作何打算。

蕭旌德沉下眉目,胸口一片冰涼。

魏公公手拿的聖旨并不似蕭旌德所想,也與寧家蕭家沒有半點關系,不過是恢複以往永羲帝在朝時的的官員任職,不輕不重,卻依然叫朝中幾人心下一陣惶惶不安。明明知道卻不去處置他們,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

林生老學士手持玉笏立在朝臣前側,恭聲朗道:“皇上,臣有本奏。”他聲音已經不複青春,幹澀略有些磨砂。但就是這樣一道聲音歷經三朝之變,還生生的屹立在朝堂之上。此人不屬于任何流派,只聽命于皇帝,這也是他能明哲保身的最佳方式。

論資歷,論能力,三朝元老的底蘊到底也是誰都比不過的。

“準奏。”永羲帝旒冕晃動,将目光投注在老學士身上。

“皇上,據臣所知,寧太傅之子近日于慶安城中騁馬行兇,所起案件已不十三例,遇害者二十四人。望皇上下達懲戒。”

林老學士的話音一落,朝臣嘩然。

無他,誰都知道寧太傅只有一個獨女,這個“寧太傅之子”卻又是如何得來的?

林老學士往日便對寧家行事頗有微詞,近日來更是日日上奏,只是苦于沒有證據,難以将寧家拉下泥潭,今日林老學士另行奇招,只怕寧家是不能善了了。

不過……觀皇上這些日子對寧家的态度來看,極有可能對此事避而不談,到時候林老學士的指正又要打水漂了。

官員做事本就心細,滴水不漏,能夠撿到一兩條行為不當的雜事前來面聖彈劾已經極為不易,若是皇上仍舊置之不理,更兼之後宮的寧貴妃手掌鳳印……只怕将來寧家會早朝堂上一家獨大。

這是大部分人都不想見到的。

卻也是小部分人樂見其成的。

因此有人欣喜,也有人面色惶惶,妄圖澄清。

“林學士此言未免有偏頗,臣聽說寧太傅家中僅有一位獨,又何來的此時已被皇上冊封為貴妃,執掌鳳印,寧太傅只有一妻一女,又如何另有子嗣?”這道聲音是新上任的禮部左侍郎庚易,顯而易見,原先的任職者早已被換了下去,而庚易必定乃是寧家的人,這一點不作他想。

永羲帝唇角微翹:“哦?”

“皇上,寧太傅對外雖說僅有一女,實則他私養的一處宅院內還有一女子曾産下一子,名為寧旨,坊間也曾有次傳言,且臣曾多方打探,寧太傅近日來頻頻出入外宅,此事十之j□j。”林老學士不愧是歷經三朝之人,知道倘若要給敵人最後一擊必須有萬全的信息,于是他又将額頭抵在地面,“倘若皇上與諸位朝臣仍有所疑慮,臣懷中還有寧太傅寄到外宅的家書,此中不單單是說明了其有私生之子,裏面的言語更可以說是其欲行大逆不道。”

林老學士從懷中掏出一紙黃絹,明黃色的絹紙本就是上奏時所用之物,如今卻被人當做家書,委實大膽。

然而寧太傅平日裏的行事,也的确大膽。

如此想來,這一紙黃絹也算不得什麽了。

永羲帝目光在黃絹上掃了一圈,點點頭道:“呈上來。”

“是。”魏德海連忙部下臺階,恭敬的将信件雙手從林大學士手中接過,手指在絹面上細細拂過,并無異味,手指也未有粉末,他這才轉身将黃絹遞給永羲帝。

永羲帝看了眼上面的字,忽的一笑:“哦?居然是這樣?朕知道了。”說罷便将黃絹擱在一旁,好像有些置之不理的意味。

林老學士明亮的神色漸漸暗了下來。

禮部左侍郎勾唇一笑。寧太傅早先便告訴他,皇上是向着寧家的,只要萬事維護寧家的利益,皇上必會對他青眼相看,果真如此。

朝臣中翰林院學士秦乃歌皺了皺眉,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上首的皇帝,他原先以為皇上回來了,可是此時觀其動作,卻又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

永羲帝右手肘擱在龍椅的扶手上,單手握拳抵住額角,輕呵一聲:“魏德海,命人将此物貼在皇榜上。記住,多抄錄幾份,也讓天下人看看,咱們大慶的寧家寧太傅,其筆下的字跡到底是多麽有風骨。”

先帝曾贊揚寧太傅筆下風骨,如今永羲帝用這般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來,意外的,有種譏諷的感覺。

禮部左侍郎臉色一白,而其後的蕭旌德卻連站都站不穩了。

秦乃歌擡手扶住前面欲倒下的人,不冷不熱道:“蕭禦史,小心了。”

——

小花園裏,辛九和鳳凰一人一爪在糾纏着一朵嬌花,這花只開了半只花苞,頂上還吐着一包露水,任是誰看到都忍不住心生喜愛。

鳳凰是一只小狗,路上買來的那只小狗。這是回宮的第二天,因而還未睜眼的小奶狗只知道哼哼唧唧亂拱,到處撞頭。

辛九是不太喜歡禦花園的,禦花園太大,花也太雜,有時候走上一下午就能看的眼花缭亂,即便想摘一朵最美的花,也難免會一無所獲,因為園子裏總會有一朵花比你手中的那朵更美一些。然而,與禦花園不同的是,更偏一些的小花園雖然偏僻,花朵的種類也少,卻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專一色彩,嗅一嗅,就連空氣中的清香都是同一種。

鳳凰喜歡這個地方,辛九也喜歡。

兒子和娘的欣賞水平,倒是差不了多少。

小奶狗哼唧兩聲,把小爪子壓在花枝上,沾着汁水的小爪子,在地上印了一只小梅花印,甚是可愛。它自顧自玩了一會兒,又開始氣喘籲籲了,到底是小孩兒,玩起來總是沒有節制,等到小腿蹬不動了就又可憐巴巴的要人抱着。辛九點了點它的額頭,将它捧在手心裏,撩了撩衣袖,站起身。

身後有人輕衣秀舞,并非太過柔美的舞姿,仔細一看倒像是劍舞一般帶着些淩厲,還帶着些血氣。她身上與玻岚那邊的駐軍身上的氣質有些相像,看上去是上過戰場的,亦或是跟着家裏人學來的氣勢。

辛九看了兩眼,與此人以前接觸不多,現在倒是對其有了不少好感。

她也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雖然只通過系統用箭殺了人,但終歸是沒有太大的勇氣,此時見了将領後人,難免會有些敬佩。

古宛宛揚鞭往身下一抽,一時間花苞四散,她擡手扣住幾朵,張開手心,這才看清身邊之人,“……榮妃……娘娘?”見辛九死而複生,古宛宛目前大約是和今日的朝臣一樣的神色,不過與朝臣相比,她的神色間卻突然又什麽一閃而過,眸間閃過一絲了然,“婢妾見過榮妃娘娘。”

辛九對她點了點頭,“本宮只是路過罷了,你不必拘謹。”

“是。”古宛宛行了一禮,站起身,打量了辛九一番,突然開口道:“娘娘近些日子,是與皇上一起吧?”

辛九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想問什麽?”

聽說假皇帝對這位古美人倒是頗為喜歡,雖然沒給些實質性的獎賞,卻總愛歇在她殿裏,這可不是寧家安排的。想來一個英氣的女子當真能給人帶來不少安全感。

然而再精于防備的人也會路出馬腳,而與假皇帝相處的日子裏,身為枕邊人的古宛宛,她能有所發現也是必然的。

辛九心知此理,但她并不想承認。畢竟永羲帝的事情,和古宛宛又有什麽關系?

古宛宛眉頭輕揚,神色有些恍惚,是啊,她想問什麽呢?

“皇上這些日子身處皇宮,宮裏那麽多宮女太監皆可詢問,古良儀難道不清楚?”辛九素手搭在鳳凰身上,五根手指,潔白纖長,芊芊玉指。

古宛宛盯着她的手指,雖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卻情願那是真的。

辛九彎眉淺笑,利落的揮袖而起。欣賞歸欣賞,可她不想把屬于自己的秘密告訴一個不怎麽熟悉的女人,尤其這個人還是永羲帝茗衣上的女人。

“娘娘,風大了,加件衣服吧。”名為綠婢的宮女淺笑着跑過來,她壁上搭着一件正适合這種天氣的褐色的薄披風,臉上梨渦若隐若現,更顯得人可愛非常。

古宛宛披上披風,輕嘆了一口氣。

綠婢甜甜的笑了笑,回頭看了眼辛九的背影,以及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分明是從前在禦珑殿任職的宮女,臉上的梨渦更深了。

“娘娘,咱們回去吧?”綠婢歪着頭,一副天真模樣。

古宛宛看着她無邪的面孔,搖了搖頭,這麽單純的女孩自小長在宮裏,以前能躲得過是運氣,可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呢?

綠婢笑眯眯的扯了扯古宛宛的袖子,不解道:“娘娘,方才那就是榮妃娘娘喽?聽說榮妃娘娘很受寵愛,是不是就是這位娘娘不讓皇上來咱們這裏的?”

古宛宛手搭在她肩上,沉吟半晌才輕笑一聲:“你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叫鳳凰?

喜鵲?

還是……湯姆?羅夫斯基?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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