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六皇子馮瑾煜站在最前排離魯丞相不遠處， 聽着魯丞相毫無忌諱當着面诋毀他，六皇子挺直腰板兒微微低頭不動聲色。

莫蒼身後的武将們則是齊刷刷抱拳，用震破大殿的粗嗓門兒齊聲說道：“儲君乃國之根本， 臣等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皇上高高坐在龍椅上， 低頭看着一跪一站的兩邊大臣， 沉默半晌， 開口問道：“莫将軍你怎麽看？”

“啓禀陛下， 臣覺得六皇子最近大有長進， 堪當儲君大任。”莫蒼拱手朗聲說道。

六皇子依然一動不動，只是垂手微微颔首站得筆直。

皇上點頭：“既然莫将軍如此說， 那就宣讀聖旨吧。”

“皇上三思啊！”魯丞相跪地磕頭，趁着頭挨着地的片刻偷偷回頭看向大殿門口方向。心中暗自着急， 為何成王還不見蹤影。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一向寬厚仁和的皇上用極不耐煩地語氣斥責了一句魯丞相。

可還不待皇上的話音落下，成王就從大殿門口腳步匆匆的奔了進來，直接越過六皇子走到前面， 對着皇上拱手施禮：“皇上， 請三思啊！”

“成王， 朕現在只有六皇子這麽一個兒子， 你要朕三思什麽？”皇上難得一見地對成王冷了臉，靠坐回龍椅上。

似乎是沒想到皇上突然用這麽不客氣的語氣跟他說話，成王一噎， 一時沒接上話來，回頭看了一眼魯丞相和他對視一眼， 轉過頭來，正想往回找補。

莫蒼卻突然開了口，冷聲道：“王爺， 不知今日朝會，您為何來姍姍來遲？不經通報直接闖進大殿，我莫蒼就鬥膽問一句王爺，可有把皇上放在眼裏？”

這話說得太過誅心，成王登時紅頭脹臉指着莫蒼怒罵出口：“你、莫蒼你個豎子，老夫還沒找你算賬……”

莫蒼卻冷笑一聲，好整以暇地問道：“不知王爺要找莫蒼算哪筆賬呢？是王爺您私下派人去邊關暗害安北将軍莫宇成，還是收買了莫小将軍莫珂身邊的仆從之事？”

莫蒼這話一說出口，整個大殿之上一片嘩然，莫蒼身後的武将們嗙嗙拍着胸口，齊齊要求皇上為安北将軍和莫小将軍主持公道。懇請皇上不要寒了他們這些在戰場上以命相搏保衛家國的武将們的心。

皇上似乎是忘記了以魯丞相為首的大部分文臣們依然跪着，決口不提讓他們平身之事。感受到大殿之上的劍撥弩張，跪在地上的文臣們此刻把頭緊緊地貼在了地板之上，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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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城府頗為深沉的成王氣得直跳腳，指着莫蒼就破口大罵：“你空口無憑，你栽贓陷害，我不跟你說那些沒用的！你就說你把我兒馮淮理弄去了哪裏？”

“哦？當真是稀奇了，王爺的兒子不見了竟然來找我莫蒼要人，敢問一句，成王世子今年幾歲？”莫蒼氣定神閑的問道。

莫蒼身後的武将們突然哄笑出聲。

魯丞相看出成王今日狀态不對，心中暗暗着急，跪直了身體想說幾句幫襯一下，可莫蒼又開了口。

“你們可有誰看見了成王世子？有那見到的，說出來給王爺提供一點線索，好幫王爺找找。”莫蒼回身淡然說道。

“莫将軍這麽一說，末将還真想起來了，末将聽聞家裏的下人講，說是昨日京城出了一大笑話，說的就是成王世子馮淮理醉酒大鬧花柳巷，還拐了人家那個什麽什麽樓來着，哦，對，拐了玉香樓的頭牌姑娘跑了，說是打馬直接出了城了，指不定此刻正在哪裏逍遙快活呢！”莫蒼身後的一名長着絡腮胡子的健碩武将站出來朗聲說道。

這話一出，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又是哄堂大笑，有那放蕩不羁的竟然直接拍了下巴掌。

莫蒼嘴角淡淡勾起，和在龍椅上端坐如山的皇上對視一眼，随即又默不作聲挪開視線。

成王氣得差點當場吐血，面紅耳赤撸起袖子就朝那武将撲了過去：“我打死你個嘴巴不幹淨的狗雜碎！”

那長了一臉絡腮胡子的武将見成王奔他沖過來，一臉驚恐，慌裏慌張轉身就藏到了其他武将的身後，露出個腦袋看着皇上大聲喊着：“皇上救救微臣，成王要殺我！”

堂堂一個王爺要殺人了，本該劍拔弩張的場面，可那武将四周的同僚們卻都在低着頭憋笑，細看過去有人跟抽了風一般，肩膀不受控制地在微微抖動着。

“放肆！”皇上冷冷出聲，聲音不高不低，卻帶着無比的威嚴。

魯丞相見成王與往日截然不同簡直判若兩人，急得滿腦門是汗。想上去攔着他，可還跪在地上，只好膝行着爬到成王腳邊，拼命抱住成王的腿偷偷掐了他一把以圖把他掐得清醒些，嘴裏低聲哀求着：“王爺，冷靜！冷靜！”

成王昨晚找兒子找了一夜，整晚沒合眼，種種跡象表明他那唯一的兒子馮淮理已經遭遇不測。而且他心中已有猜測定是與那突然從邊關回來的莫蒼有關，暗罵自己安排的那些攔在路上的人沒用，被成王妃哭哭啼啼吵得頭疼，憋着滔天怒火，連頭發都來不及重梳，衣服都不曾換，匆匆趕來朝堂之上，想找莫蒼算賬。

結果一進宮殿大門，就聽聞皇上竟突然要冊立六皇子為太子，焦頭爛額地只好先阻止這件事。兒子可以找女人再生就是了，可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皇位，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沒了。

可沒成想，莫蒼竟然不接成王的茬，不讨論立儲君之事，直接先是指責成王朝會遲到，緊接着又抛出邊關之事，成王心虛不已，只好問起了他的兒子馮淮理失蹤一事。

成王本以為自己占理，可沒成想被以莫蒼為首的武将們拿話左刺一句右紮一句，氣得他直接失了理智，竟然想當朝殺人。

此刻被皇上冷聲斥責，又被魯丞相死死抱住了腿，這才回過神來，暗自罵了句，莫蒼豎子害我！

冷靜下來，成王又恢複了幾分往日那個溫和有禮的閑散王爺模樣，轉身走到前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趴在地上痛哭出聲，向皇上忏悔：“皇兄，請恕臣弟剛才失禮，實在是、實在是臣這唯一的兒子突然不知所蹤，臣遍尋京城就差把京城翻了個遍兒了，可是卻一無所獲，想必已經遭遇不測，定是被那歹人給暗害了，還望皇兄做主徹查此事，找出那歹人給我兒報仇。”

皇上走下龍椅來到成王的面前，親手攙扶他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道：“成王，世子武藝高強，身旁又一向有護衛跟着，并不會出事，成王不必過分擔憂，萬不可再說出那種不吉利的話來。”

“……皇兄，”成王張嘴想說什麽，卻被皇上打斷了。

“你且回府安心在家等着，說不定過幾日，我那好侄兒就回來了。看你這一身亂糟糟的，頭發也亂了，想必是昨日沒睡吧，來人哪，好生送成王回府休息。”皇上說着，對着站在一旁的禁軍招了招手。

禁軍統領一抱拳，帶着兩個人上前拱手施禮：“王爺，還請回府歇息。”

成王見一向軟綿綿好說話的皇上突然之間變得無比強硬起來，而且他連翻幾次叫的是皇兄，而皇上竟然沒回稱他皇弟，成王心中一個咯噔。裝作無意間看向魯丞相，可魯丞相這會兒還跪在地上耷拉着腦袋，并沒有看向他。

今日他這要是被趕出殿去，面子不面子的不說，怕是立六皇子為太子之事就會成為定局。成王還想掙紮，審時度勢改口說道：“多謝皇上關愛，臣這會兒還能撐得住，皇上您身子骨不爽利，這朝中之事臣還是多幫您掌把眼睛……”

“金口玉言！皇上說話，如今在成王你這還不管用了？莫非這朝堂之上，還要聽你成王爺的不成？”莫蒼眼神銳利盯着成王冷冷說道。

……

大殿內一片寂靜，這話和直接指責成王想造反已經無二分別。平日背地裏衆人勾心鬥角，各種謀算，可明面上該有的面子還是維護着。可現在莫蒼赤|裸|裸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那層遮羞布，打得成王一個措手不及。

成王剛恢複一些的理智瞬間又被激得粉碎，指着莫蒼破口大罵：“你滿嘴噴糞，血口噴人，你暗害了我兒，如今又有什麽臉面在我面前叫嚣？”

平日裏那個對誰都是溫和可親，謙謙有禮的成王爺，此刻雙眼通紅面目猙獰，在朝堂之上當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跟個潑婦罵街一般跳着腳破口大罵。

看着這一幕，衆武将滿臉鄙夷和不屑，跪在地上的文臣們則都搖頭嘆息不已。魯丞相本來還想上前拉成王一把，可此刻卻是默不作聲地悄悄往後挪了挪，遠離了成王。

魯丞相也和成王同病相憐，昨天晚上也是一夜沒睡。不過和成王不同的是，成王找的是兒子，而他找的是女兒。也是苦尋了一夜沒有結果，心中已經猜測那作死的丫頭怕是帶着銀子首飾早已經離了京城。只是百思不解其解那死丫頭到底做了什麽事，為何如此倉皇離府。

魯丞相微微擡起頭，看着前面站着瘋瘋癫癫已經毫無形象的成王，想了想那不知所蹤十有八|九已經死了的成王世子馮淮理，又看了看如山一般氣定神閑站在成王面前的莫蒼，想着自己這幾年做下的事情，心中叫苦不疊，懊悔不已。

如果，他早知道成王和成王世子會走到這一步，他就該對那個從小到大一見到他就乖乖巧巧叫爹爹的小姑娘多用些心，說不定今日又會是另一番局面。

沒人關心魯丞相跪在地上悔天恨地，皇上見成王越說越不像話，眉頭皺起，對着禁軍統領揮了揮手，禁軍統領一招手兩名禁軍上前架着成王就往大殿外走去，全然不顧成王唾沫星子滿天飛仍舊回頭罵個不停。

大殿之內清靜了，皇上慢悠悠地走回到龍椅上坐了，像是剛看到那些文臣還跪在地上，淡淡笑了一下，溫和地說道：“衆位愛卿快快請起吧！”

衆位文臣如蒙大赦，跪地磕頭連連感謝，哆嗦着已經跪得酸麻的雙腿，站了起來。

武将這邊也都各歸各位站好了。

皇上再次開口問道：“朕要冊封六皇子馮瑾煜為太子一事，衆位愛卿可有異議啊？”

皇上的話音剛落，大殿之下文武百官齊齊拱手應道：“皇上聖明，臣無異議！”

皇上端坐龍椅，微不可聞地嗤笑一聲，對旁邊舉着聖旨許久的宣旨太監點點頭。

宣紙太監忙上前一步，尖聲唱道：“六皇子馮瑾煜聽旨！”

一直沉默不語垂手而立的六皇子馮瑾煜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用仍舊帶着稚氣的聲音恭敬答道：“臣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六皇子馮瑾煜，品行高潔……，特此冊封為太子，欽此！”聖旨是皇上親筆題寫，對六皇子馮瑾煜從各個方面提出了贊揚，并表達了皇上對六皇子的期許，字數不多，但是可以從中聽出皇上的拳拳愛子之心。

六皇子馮瑾煜鄭重磕頭，再開口時已經哽咽了：“謝主隆恩！兒臣一定不負父皇重望！”

莫蒼見六皇子一掃最近這些時日以來的雲淡風輕，竟然哽咽了，微微偏頭看了看他。

皇上看着自己僅剩的兒子，滿意點點頭，也微微有些動容，竟說了句平日裏私下和六皇子相處時才會說的話：“好孩子，快起來吧！”

随後太監宣布退朝，皇上離開，文武百官散去。

莫蒼剛走到大殿外，莫十一就迎了上來：“主子，皇後娘娘已經回宮了。”

莫蒼點點頭，想着今日大事已了，不知家裏的小姑娘可有想他，嘴角勾起，擡腳往前走：“回府。”

“莫将軍請留步！”六皇子馮瑾煜從後面追了上來。

莫蒼轉身，對着馮瑾煜一拱手：“太子殿下！”

馮瑾煜拱手回禮：“莫将軍客氣了。今日大殿之上，多謝莫将軍。”多謝什麽二人心知肚明，太子殿下馮瑾煜點到為止，并不多言。

“太子殿下客氣了，臣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罷了。”話落，莫蒼對着太子馮瑾煜一拱手，轉身離開。

莫十一對着太子殿下拱了拱手，轉身追上莫蒼。

馮瑾煜似乎并不介意莫蒼對他的冷淡，看着莫蒼的背影沉默了一瞬，一邊嘴角慢慢勾起，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上竟然帶着說不出的邪魅。

馮瑾煜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又恢複了略帶天真的少年模樣，對着身旁跟着的小太監說道：“走吧，聽說母後回宮了，想必父皇也在母後那裏，我去給父皇和母後請安。”

莫蒼進了将軍府，護衛上前來報說莊姑娘在老太君的院子，莫蒼點頭，直接奔着老太君的院子去，到的時候，剛趕上吃晌午飯。

屋裏只有老太君和莊詩妍。莊詩妍見到莫蒼回來，眉眼彎彎地笑着迎了上去，想拉住他的手，又想起是在老太君屋子裏，忙把手又收回去，只是看着莫蒼甜甜地笑着道：“哥哥，你回來了？我和老太君正準備吃飯呢，剛好你回來了可以一起吃。”

莫蒼倒是絲毫不避諱，伸手就把莊詩妍往回收的手給扯住了，拉着她到桌邊坐了。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們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憋笑。

莫老太君滿眼慈愛的看着眼前這一高大一嬌小，一英俊一貌美的兩個人在那膩膩歪歪的唠着嗑，嘴就合不攏了。

“祖母！”莫蒼跟老太君打招呼。

“先吃飯！”老太君笑着道，有心調侃二人幾句，但又怕莊詩妍抹不開面子，只好生生憋着，只拿眼神左看看右看看。

“怎麽沒見母親和芳馨那丫頭？”莫蒼笑着問。

“甭提那調皮鬼，你姨母還有兩日就要到了，芳馨那丫頭這會兒正鬧着要跑呢，你母親在屋裏看着她。”老太君笑着搖了搖頭。

莫蒼不置可否，伸手摸了摸莊詩妍的頭，滿眼都是寵溺，渾身上下都寫着“還是我們妍兒乖”幾個字。

莊詩妍莫名感受到莫蒼的想法，還怪不好意思的，在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一把莫蒼的手，莫蒼故意“嘶”了一聲，緊接着悶笑出聲。

老太君揮揮手把憋笑憋得辛苦的丫鬟和婆子打發出去，嗔了二人一眼：“快吃飯，吃了飯回去膩味，莫在這裏愛礙我老婆子的眼。”

莫蒼應是，莊詩妍臉上一囧，瞪了莫蒼一眼。

不久之後，三個人吃過飯，小丫鬟剛把桌子撤了，就有人來報，說是戶部尚書的夫人帶着女兒登門拜訪，賠禮道歉來了。

老太君原本滿是笑意的臉瞬間沉了下去，揮揮手似是無比嫌棄地道：“不見，打發了。”

莫蒼倒是神色如常，閑适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莊詩妍吃飽了飯微微眯了眼犯迷糊的可人模樣，笑容就沒淡下去過。

戶部尚書的女兒？那不是莫蒼哥哥那個前未婚妻呂月姝？莊詩妍一想到這層身份，一個激靈清醒了，轉頭看向莫蒼。

莫蒼好奇小姑娘如今對他那前未婚妻的态度，挑了挑眉調侃着問道：“妍兒可是要見？”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12:00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