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廿

回到家裏,電視已經送到,沈衮揮退了配送人員,撸起袖子,親自進行了安裝。

不過是将老式電視機替換為了液晶電視,房間裏的時代就好像變換了十幾年。

一向懶得考慮這些身外之物的沈衮,看到夏劄亮晶晶的小眼神,瞬間燃起了要跟上科技腳步的決心。

歸置好采購的東西,兩人分頭坐在外間的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上那些大師,竟都活得如此有滋有味。”

夏劄目不斜視地看着新買的液晶電視,上面正在播放的頻道,是關于冮城某位著名氣功大師的訪談。

受人追捧、光鮮亮麗、身家豐厚,一點都不像傾向于歸隐的佛者或道士。

“炒作。”

沈衮不屑道。

“網絡拓人眼界,見的多了,聽得多了,對于神乎其神的事也就有了更多的理解。懷疑論者增多,這樣有一點點本事,就沽名釣譽的人也越來越多。”

可偏偏有人信。

須知,自古以來,華夏有能之士,都更加信奉“天機不可洩露”、“大隐隐于世”,真正的能人大多是不出世的。

夏劄點頭。

“當然,也有像我這樣的強者,生活在市井中,為人們排憂解難,順便賺些小錢。”

人是要生活的,天師也是人,生活成本較尋常人更高。

夏劄笑笑:“老板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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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天師博物館的員工,眼光和我一樣好。”沈衮道,“今天,我就傳授給你,做我們這一行當的第一準則。”

“願聞其詳。”

“無論幫誰算命除靈,無論對方貧賤富貴,立場善惡是非,面對的哪怕是你于心不忍的人,都要跟他收取報酬。”

說着,他又強調:“不論多少,哪怕只是一分錢,一塊面包,一捧清水。”

夏劄疑惑:“為何?”

“抵消因果。”沈衮解釋,“術法沒落,三界失聯之前,道士術師是極少摻和世人事端的。每摻和一件事,身上就會沾染一點因果,對于修行不利,對于所助的人也是不利。”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無論是對天師還是對委托人,都是好事。

聽了沈衮的解釋,夏劄若有所思:“天師給與幫助,他們用自己所有之物換取幫助,這是天地間的平衡之道?”

他們可以幹涉,卻只能幹涉鬼怪,與凡人之間因果往來分得清楚,才能更好地生存于世。可是算命除靈這些行為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幹涉,為了抹除這種影響,有些界限需要泾渭分明。

沈衮點頭:“沒錯。”

“跟着我學,保你走遍華夏,天不怕地不怕。”

聞言,夏劄抱拳打趣說:“老板諄諄教誨,沒齒難忘。”

沈衮坐在沙發上,抱臂後仰,不自在道:“倒也不用你沒齒難忘,好好跟着我混就行。我主要是為了天博的未來考慮。”

夏劄和沈衮朝夕相處有些時日,對彼此有些了解。

沈衮雖然總是不服不悅的樣子,幾塊錢車費都要糾結,卻心思極正,降妖除魔的時候,往往心無雜念。雖然看着總是脾氣不好,但其實該幫的忙,一點未忘。

就像他看似嫌棄老趙,卻一邊說着鄙視的話,一邊幫到了底。

在夏劄看來,屬于看着難以相處的至誠之人。

想到這裏,夏劄誇贊說:“老板實屬面冷心熱。”

“你這是在誇我?賄……”

……賄賂奉承我可是沒有半點用的。

沈衮話還沒說完,就聽夏劄言語真誠道:“自然是,老板是個好人。”

收容他,引導他,幫助他,讓他一步步适應這個世界。哪怕一開始是打着招收員工的想法,兩人還就勞務合同産生過辯論,可從沈衮容納他進入天師博物館那刻起,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在混沌中醒來,在千年後迷惘,也終于有了暫時紮根的地方,被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所接受。

這時,夏劄還不知道“發好人卡”是什麽意思。

沈衮被誇的不太習慣:“本來就是。”

潛臺詞是“還用你說”,可“本來就是”四個字剛說完,他的腿就已經情不自禁抖了起來。

這是十分高興了。

夏劄心想。

兩人閑聊了片刻,話題又拉回了天師博物館的收支問題。

“剛剛你提到了,天博的租金及水電費的問題,是嗎?”

“嗯。”

夏劄翻到這幾項支出的數額:“靖城的房價物價真高。”

“這地方是商水商電。”

夏劄知道什麽是商水商電,因此突然笑出了:“這種市井之氣的聊天內容,不适合你。”

沈衮看他:“也不适合你。”

兩個人一個是挺拔俊毅,孤高不馴的強大天師;一個是飄逸出塵,風姿綽約的千年僵屍。

此刻卻圍着賬本,讨論商水商電太貴的話題。

“而且,天師博物館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變。”沈衮說道。

“何解?”夏劄疑惑,“如果要搬,又要搬去哪裏?”

“不知道。”沈衮搖頭,“‘該知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師父說。”

夏劄:“師父?”

沈衮:“對。”

“是一位救了我,把我養大并教導我術法的道長。活了一百五十三歲,四年前終于熬不住,過世了。”

“抱歉。”

夏劄深感歉意。

“沒事,順命而為罷了。人固有一死,或老死,或猝死,這是自然循環,誰也逃不掉。修道使他身體健壯,壽命延長,可一百五十三載過去,已經夠時候了。妄圖扭轉其中規律的,多是走了歪路,是要遭受反噬的。”

“人固有一死,或老死,或猝死……”夏劄被這話逗笑,“此話說的,見解頗深。”

沈衮一聽,立刻坐直了身子:“當然。”

矜持又冷漠。

夏劄卻覺得他滿臉寫着——不愧是我。

沈衮又說:“師父過世後,我正式接管了天師博物館。之前是他在負責坐鎮,而委托者的事件,則由我來負責。”

夏劄點頭:“那天博想必也開了不少年頭了。”

“他說是在我被他收養之後開的。”

“當得上亦師亦父。”

雖然沈衮口上說着生死有命,但畢竟是如師如父的存在,夏劄不願令他一直回憶過往,便又将話題拉了回來。

“委托不是現成的,我們該如何賺錢?”夏劄問出了今晚這場談話的問題關鍵。

沈衮:“開拓業務,大力推廣。”

不懂現代營業手段,夏劄只能鼓掌。

沈衮搖頭:“只不過大戶不好找。”

夏劄:“怎麽算大戶?”

“一次能讓我坑六位數以上,還食宿行全包的那種。”

夏劄:“坑?”

“當然,”沈衮玩笑道,“我從來是個不談感情,只談錢的人。”

夏劄看着賬單:“也不盡然,也有像老趙這樣好友,意思一下讓他請頓飯,報銷了打車費就行。”

“那是因為他窮。”

否則不會放過他。

夏劄笑:“老趙聽到該傷心了。”

“他那筆掙了也是忽略不計。”

沈衮說着,話裏話外都是對老趙的嫌棄。

“是。“夏劄順着他的話玩笑道,”老板的掙錢能力,怎麽弄用區區千百來計量,用‘萬’都是小看了。”

沈衮語調上揚輕哼一聲,抿了口茶。

這是高興了。

自從摸清了沈衮的性格,夏劄順毛誇他的能力日漸增強,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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