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壹零柒

除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孫警官和老趙在說話之後,這場聊天可謂相談甚歡。

聊到最後,孫警官回到正題,又向沈衮打聽了一番戒指的相關事宜,并詢問道:“可秋摘下戒指之後,會有什麽變化嗎?”

沈衮回說:“物極必反,大概率是變老變醜。”

“這就是放縱貪欲的下場。”孫警官聞言嘆了一口氣,“真希望這些玄法邪術快點消失,還正常人一個平靜的生活。”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有些歧義,趕緊補救說:“我不是說像你們二位這樣的天師消失,我是說那些濫用能力到處謀財害命的!”

“沒事。”沈衮未放在心上,“你只是在陳述事實。”

聞言,孫警官再度對他肅然起敬。

明明擁有常人一生無法想象和企及的能力,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能這麽輕易地放下。提及玄法遲早要消逝時,沒有一絲不舍。

沈衮的境界,旁人難以達到。

不說其他,只說後來孫警官又認識的幾個天師術士,哪個不是眼高于頂覺得自己異常不凡,表面看着再和藹慈祥,都掩飾不住高人一等、非我族類的感覺。

反而是沈衮,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于世格格不入,卻有自己的原則,能做到把普通人和術士平等看待。

而夏天師似乎也是同樣的人。

這也是他們之幸。

想到這裏,孫警官說:“是我想岔了,我境界還是沒有沈天師高。說起來,以前也是沈天師的一番話,讓我卸下了包袱。”

孫警官是在認識沈衮之後,才從上司那裏隐晦了解了靈異方面的事,知道了世界上還有玄術,也知道了最上層的人不會插手靈異事件。因為他們的态度代表國家的态度,而國家機器一旦介入,就會使華國被牽連進注定消亡的“因果論”中。

玄術和正常人的生活本就脫節,日後只會愈加遠離、直到消失。對于國家而言,不插手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知道這些事,改變了孫警官對世界的認知,也一度讓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作為警-察,保護維護公民合法權利是他的職責,可玄術造成的案件非他能左右的。他的壓力也來源于此:當有人利用術法犯下罪惡時,他需要了解事情真相,卻又不能将其代入律法之中思考,否則就亂了上面的規定。

後來沈衮提點他,讓他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怪誕的事自會由怪誕的人解決。

孫警官恍然大悟。

本就該如此。

靈異的事天師解決,法律則由他們來維護。

雖然國家機器不能插手玄門的事,但凡事都有漏洞,像他們這樣小小不言的零件做了什麽,是不會算在這份因果內的。從那之後,孫警官留下了沈衮的聯系方式,兩人開始合作、各司其職。

當玄門和律法交錯在一起,那就等沈衮把靈異的外皮剝去,他們再出手将人繩之以法。

他們都在堅守這個國家的正義,只是所守的陣地不同。

聊的差不多後,孫警官沒有再過問戒指的去向,只說任由沈衮處置,便跟幾人告別返回警局。

孫警官走後,沈衮看向老趙。

老趙不明所以:“哈?”

沈衮:“還不走?”

老趙:“……”

行吧,這就開始趕人了,熱鬧看完了他走就是。這麽薄情寡義,也不知道夏劄怎麽受得了這脾氣,還要跟他共事。

轉而一想,沈衮對夏劄好像完全不是這樣的……

老趙頓時悟了。

于是老趙也迅速打了個車,揮別了沈衮和夏劄。局外人不配擁有姓名。

沈衮和夏劄站在路邊,吹着夜風。

夏劄将蠶絲手套摘下來,還給沈衮:“謝謝。”

沈衮總是這麽周到。

“不用還我,本來就是送你的。”沈衮說,“日後遇上燙手的東西,就戴上手套再碰。”

夏劄雖然不怕至陰至邪之物,也不懼陽光和陽氣,但身為僵屍,說不定會遇到克制的至陽之物。就算不會傷及性命,也有可能被灼傷灼痛,那是沈衮絕不願意看到的。

只可惜能隔絕至陽至陰萬物侵蝕的天命蠶絲,只夠做一副手套,否則就給他做一身法衣穿穿。

夏劄先前便看出了手套的不凡,也看沈衮手上戴的那一副相較普通,所以分外猶豫:“可你……”

“雖然這副是普通手套。”沈衮坦然大方地說,“但我皮厚,不怕燙手。”

夏劄好笑:“哪有不怕燙的。”

沈衮:“修煉到我這個程度就可以。”

夏劄誇贊他:“不愧是沈老板。”

沈衮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虛虛罩住夏劄拿着手套的手,對他說:“你看,大小也不合适,手套我是按照你的尺寸織的。”

沈衮的手掌寬厚有力、骨節分明修長,雖然只是虛放在夏劄手上,卻能将夏劄的手掌完全籠住。相距咫尺的距離,屬于人類的體溫裹挾着騰騰的熱量,與夏劄肌膚的冰冷溫度在流竄的空氣中交融。

漸漸,兩人都沉默下來。

沈衮的手緩緩靠近,幾乎要将夏劄的手扣進掌中。

夏劄指尖不自覺動了動。

兩人如夢初醒,各自收回了手。

夏劄笑笑:“不好意思,剛剛出神了。既然如此,謝謝你的手套。”

沈衮:“沒事,不客氣。”

就是可惜。

夏劄問:“接下來該怎麽做?煉制者可能不只寄出了這一樣東西。”

因此,調查還要繼續。

“先回家。”沈衮回答,“回去把戒指拆了。”

天師博物館內。

靈蛟一見到夏劄,就瞬間飛過來,圍着他激動地叽叽叫。

“在家這麽無聊嗎?”

夏劄邊問,邊摸摸揉揉它的尾巴。

靈蛟舒服地直在空中翻身打轉,從喉嚨裏發出享受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叫着:“叽叽……叽……叽叽叽!”

你們出去吃飯開心……還……不叫我!

夏劄微怔。

如果不是聽到靈蛟的詢問,他都快忘記他們今天出門的目的是“在實踐中體驗現代聚會形式”,是應該吃喝玩樂才對。

“其實後來都在忙正事啊,”夏劄捏捏靈蛟的尾巴,“有機會再帶你一起出去玩。”

靈蛟:“叽叽!”

沈衮在桌上點了張黃紙,掏出盛放在透明袋子裏的戒指,至于其上,然後随口評價靈蛟說:“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不是睡就是玩,難怪越來越肥。”

兩人日常互相嫌棄,小靈蛟已成條件反射,沈衮一張嘴它就準備沖過去一決雌雄。

可剛剛飛到桌邊,靈蛟就忽然停住動作。它筷子一樣長度的圓潤身軀在空中僵硬了兩三秒,然後凄厲地“叽”叫一聲,砸在了桌面上,因為太胖的緣故還彈起來幾次。

夏劄趕緊上前查看情況,卻見靈蛟正用它的兩只肥爪子捂住鼻子,眉須全都抖動起來,在桌面上滾來滾去叽叽叫。

見夏劄走近,它可憐兮兮擡起頭,黑豆一樣圓滾滾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委屈的不行。

“怎麽了?”夏劄擔憂道。

話音剛落,靈蛟猛地撲進他的懷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眯着眼露出惬意陶醉的表情。

夏劄看向沈衮,略帶疑惑。

沈衮說:“嫌臭,被熏到了。”

“熏到?”夏劄将視線轉向了桌子上擺放的戒指,“是因為這個嗎?”

靈蛟捂着鼻子,在夏劄懷裏瘋狂點頭。

夏劄将它的頭按進懷中,撫摸片刻:“天地靈物與邪物相克,你還小,所以對邪物的氣息異常敏感。”

“也不是小。”沈衮說,“就是弱雞而已。”

小靈蛟蔫不拉幾,也沒心情吵架了,沒過一會兒就跑到窗邊自己的窩裏抱着腦袋縮成一團。

确定靈蛟無礙後,夏劄問:“不是說要把戒指拆了,該如何拆?需要幫助嗎?”

“不用,很簡單。”

沈衮說完,就去了趟樓上,下來時手裏拿着一把錘頭。

夏劄好奇:“這是?”

沈衮:“溯源的工具罷了。”

接下來,夏劄便眼睜睜看着沈衮用錘子和符火将戒指一點點鑿成了粉末。

鑿完後,沈衮又将粉末分成了幾小堆,說:“我試着追蹤戒指的煉制者,可對方有防備,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所以,我才想分解戒指,看看煉制手法。”講到這裏,他指着粉末對夏劄繼續解釋,“雖然戒指只有這點大小,但卻融合了一整副屍骨,屍骨在被消融之前要經過炮制,煉屍之後又加入了黑狗血、胎發等物,戒指才算完成。稱得上是非常正統的陰邪法器。”

“煉屍……”夏劄問,“自成一脈的手段嗎?”

“嗯,操作對象不僅是屍體,還有人體器官,将之煉成法器乃至于容器,為煉制者所用。”沈衮說,“現在會煉屍的人極少,因為流傳的方法不全、對煉制者的能力要求也高。”

夏劄:“如此說來,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人。”

“強不強不好說,但在反偵察發追蹤這方面,是個高手。這枚戒指肯定被煉制者親手觸碰過,可我卻看不到‘它’的因果。”沈衮沉眸,“能做到這一點,說明他是個常年東躲西藏的臭蟲,習慣了藏匿自己。”

“東躲西藏的臭蟲……”聽到他的猜測,夏劄皺眉,“會不會和先前擾亂靈眼的是同一個人?”

記得那時候,沈衮也有過同樣的評價。

“有可能。同時出現兩個躲開我追蹤的人,幾率不大。”

夏劄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皺眉思索道:“既然如此會躲藏,被發現後應該很久不會再有新動作。”

這樣一來,短時間內很難抓出這個人。

而且不知為何,他心緒難平,總覺得背後的人所謀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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