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圍爐夜話(三)
将氣運之争、陣法等一系列事情和盤托出,程初華嗓子有點幹,輕咳一聲後去拿水壺,手剛伸出去就被唐燃塞了一杯正可入口的溫水。
“喝這個吧。”唐燃随口道。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水上,而是思索着程初華一番信息量極大的話,“我聽明白了。雲書霞請神付出的代價是雲家百年氣運,當這股氣運再回歸天地時,楚淮市分部中有人用了特殊方法想要将它截回,因此激怒天道降下雷劫。考慮到在這場雷劫裏遭重的只有雲部長,這個攔截氣運的人應該就是他——是這個意思嗎?”
言簡意赅,清晰明了。
程初華豎起拇指給他的總結點了個贊。
莊帥把唐燃的總結原原本本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如果這是真的,那咱們要調查的東西就算解決一半了?”
“是解決一半了,但這只是個結論,而我們需要更多證據支撐。”唐燃攥着樹枝在火堆裏翻來翻去,撥弄着火裏灰黑色的草木灰,“所以,還得接着查。”
“查,當然要查。”莊帥用力點頭。
交換完情報,程初華想起在廢墟裏找到的陣法材料,于是從口袋裏往外掏包好的紙團,一邊掏一邊奇怪地問:“唐燃,你在裏面翻什麽呢?”
“沒什麽。”唐燃搖頭,将樹枝擱到一旁,見他把紙團一個個拆開,也上手幫忙:“怎麽了?你哪兒來那麽多紙團?”
“哦,這裏面包的是我在大樓裏找着的東西,是因阻擋雷劫被毀的陣法的布設材料。”
程初華拆完紙團,向莊帥招招手示意他也過來,三人三個腦袋湊到一起……哦不,是程初華和唐燃的腦袋湊到一起,莊帥離唐燃起碼半米以上的距離,打量着這八件陣法材料。
狴犴跳下程初華肩膀,走到三人斜對面的大空位,尾巴一甩端坐下來,與他們眼神同步。
這八件材料分別是正東方的白玉珠串、正西方的燒毀了一半的蟠龍青木枝、正南方的赤金仿古虎符、正北方的冥石、東南方的青鳥銜風圖、東北方的四聖銅鏡、西南方的青銅小鼎和西北方的諸子講經圖。
其中青鳥銜風圖和諸子講經圖都是真跡,而且完好無損,但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好像只是拿來湊數的。另外六件則損毀嚴重,如果不是在場的兩人一貓見多識廣,也很難認出它們是什麽東西。
“蟠龍青木枝、赤金仿古虎符是古董,青鳥銜風圖和諸子講經圖是真跡,冥石、四聖銅鏡和青銅小鼎是法器……仿品?”莊帥将這八樣材料做了個簡單的分類,“還有這個白玉珠串,貌似是佛家的物件,這都啥啊?布陣的人思路都這麽野嗎?”
唐燃斜他一眼,又看向程初華:“你知道這些東西是做什麽用的嗎?”
“我好像聽哪個人說起過需要用到類似東西的陣法。”程初華擰着眉毛仔細翻找回憶,“大概是在祁代初平五年,我住的村落發生了一些怪事,村民們人心惶惶,便湊錢到附近的城裏請來一位道士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後來呢?”莊帥托着下巴追問。
程初華繼續說:“那老道士來了之後在村裏轉了幾圈,說我們這兒地脈斷裂,地氣亂沖,跟什麽煞氣融合,沖撞了附近的山神,這才導致一連串怪事的發生。要想解決,有兩個法子。一個是根治之法,需連接地脈、導正地氣;另一個是治标之法,只能維持百年平靜,那就是在村子周圍布陣。”
莊帥好奇地問:“你們選了哪個法子?第一個?”
“是第二個。第一個法子太貴,那會兒戰亂剛剛平息,我們沒錢搞這麽大的事兒,只能選第二個。”程初華講多了故事,現在說得也順口不少,“錢到位之後,老道士就開始布陣了,材料是我幫着準備的,裏面就有這些東西。”
聽到這裏,狴犴突然問:“那個陣法叫什麽名字?”
程初華撓着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我聽他說,好像是叫……聽命祈生陣。”
“聽命祈生陣?”唐燃和狴犴異口同聲複述道。
“怎麽了?你們知道?”程初華與莊帥不解地看着異常同步的兩人。
唐燃看了看狴犴,遲疑道:“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不是一個東西,但我曾在總部資料庫裏見過關于這個陣法的介紹。”
唐燃了解的聽命祈生陣據傳是大越年間,一位修行者根據一種失傳已久的上古陣法改良而成的防護型陣法。上古陣法攻伐一體,但改良後的聽命祈生陣只有防禦功能,相當于是放棄了所有攻擊力,将防禦能力強化到極致,常出現在各大修行之地。
聽了唐燃的介紹,狴犴點了點下巴:“吾所了解之聽命祈生陣在太古年間亦多用于防禦,不過更重要的用途是占乩扶鸾。”
上通天道,下應鬼神,蔔人事、占天命,這才是聽命祈生陣被創造出的真正目的,也是其名字的由來。
“不出意外的話,太古時期的聽命祈生陣就是改良後的聽命祈生陣的原型。”習慣了人手一份信息碎片,程初華現在拼起拼圖來也比以前熟練多了,“也是分部大樓外布置的陣法。”
狴犴擡爪拍拍他,提醒道:“別忘了,這個陣法的關鍵材料并非我們找到的這些。”
程初華恍然:“啊,對了,聽命祈生陣其實是用人道氣運布設的,這些材料可能是氣運附着的載體,現在氣運被剝奪,它們也就徹底失去了效用。”
聞言,唐燃和莊帥目瞪口呆。
“大手筆啊,用人道氣運布陣。”莊帥抓起筆就記,“又多了一個證明雲家和楚淮市分部有關系的證據。”
“人道氣運原本是雲家氣運,但又有一部分用于布設分部大樓的防護陣法,看來雲家所圖不小。”唐燃把乾坤星盤放到程初華面前,用觸屏筆在屏幕上寫字,幫着捋清思路,“我們當前的目标有三。第一,搞清楚地圖上的标記之地有什麽特殊之處;第二,雲家人道氣運的由來;第三,雲家和楚淮市分部到底在謀劃什麽。把這三個問題弄明白,楚淮市分部的事就差不多能解決了。”
程初華點點頭:“張副部長說過,雷劫的真相關乎雲家和分部共同布下的一個局,查清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這個局就相當于是浮出水面了。”
“嗯,在那之後,楚淮市分部也會為總部掌控。”唐燃補充了一句,放下乾坤星盤拿起樹枝繼續扒拉火堆裏的草木灰,幾秒鐘後撥出了幾顆烤得表皮焦黑的紅薯,“終于好了。”
“嗯?紅薯?”程初華哭笑不得地盯着那幾顆滾來滾去的紅薯,總算知道他剛才在劃拉什麽了。
莊帥也有些驚訝:“唐哥,你啥時候埋進去的?”
“就你去接水的那幾分鐘。”唐燃撿起紅薯拍掉表面的灰,先遞一顆給程初華,再給莊帥扔一顆,自己才拿起最後一顆剝開就着皮咬了一口,“嗯,好吃。”
程初華活了三千年,平均每隔幾百年就會迎來一段恰紅薯的貧困期,吃過的紅薯比唐燃和莊帥吃的飯加起來都多,甚至能把紅薯皮剝出一幅雙龍戲珠圖。
不過他與紅薯有關的記憶大多也充斥着饑餓和寒冷,像今晚這樣圍坐在篝火旁,有朋友陪着悠閑吃紅薯的經歷還是第一次。
程初華看看唐燃,看看莊帥,再看看手中燙手的紅薯,不禁笑了一笑,慢悠悠地剝去外皮,一口咬下,滿嘴甜香。
“狴犴大人要不要吃?”他咽下嘴裏的紅薯,問端坐一旁的狴犴。
狴犴抽了抽鼻子,矜持地點點小腦袋。
程初華笑着捏下一塊喂給它。
在楚淮市分部臨時營地裏将就着睡了一晚,程初華被手機鬧鐘吵醒後第一時間跟老板請了假,然後才去洗漱。
他拿着一次性洗漱用品走到水池旁,唐燃和莊帥已經在那兒洗臉了。唐燃很精神,莊帥卻困得搖搖欲墜仿佛在夢游,往唐燃身上倒的時候被他用一根手指推開,嫌棄地走到旁邊。
嗯,還是那個不愛與人接觸的唐哥。
撞牆上清醒了的莊帥如是想道。
“程初華,狴犴大人,早。”
看到程初華,唐燃微笑着擡手與他和蹲在他肩上的狴犴打了個招呼,跟對待莊帥時完全是兩副面孔。
“早。”程初華回以一笑,狴犴也沖他揮了揮爪子。
洗漱完畢,三人一貓回到營地,跟同樣是剛起床儀容卻一絲不亂的張副部長說了一聲,便開車前往地圖上順數第一個标記地點,即位于東區最北邊的楓林公園。
“把衣服穿上。”駕駛座上,唐燃從腳下的箱子裏抽出一件薄外套扔給旁邊的程初華,“楓林公園那一帶有雨,今天一天的氣溫都在十五度左右,別着涼了。”
程初華心裏一暖:“謝謝。”
後座的莊帥見狀,扒着駕駛座的靠背說:“唐哥,也給我一件,我已經開始冷了。”
唐燃抽出毛衣糊他臉上。
楚淮市分部在東區最南端,離楓林公園有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不過在唐燃“逮蝦戶”般的車技下,只用一個小時出頭就到了。
“到了,下車吧。”唐燃精神抖擻地一甩頭,解開安全帶下車。
“……”
程初華和莊帥對視一眼,腦袋往車窗上一靠,不約而同地道:“讓我們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