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呀,真是太好了,謝謝小陳姐姐!”劉花重釋了口氣,掩不住眼裏的激動。
陳不念也挺舒心的,問她:“房租和中介傭金,我怎麽給你,是銀行-卡還是支付-寶轉-賬?”
劉花從背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夾,說道:“合同我出門前已經整好了,按照慣例,簽租房合同三方都要在場,但房主是八十高齡的老爺子了,不怎麽出門,所以我們先跟宗祠的工會簽,工會出具蓋章和收據,回頭老爺子再和工會結賬。”
“一會我帶你去超市時,正好路過工會,就在超市後面。傭金等合同簽完了,你轉給我賬上就可以。五年總共十萬元,收12個點,剛好一萬二。我私下給小陳姐姐打個折,給一萬吧。”
劉花腼腆地說。房客一萬、房東給一萬二,再和公司三七開,她就收到一萬五了,已經夠滿足。
陳不念認真聽完,疑惑道:“宗祠的工會和房主之間有聯系嗎?”
劉花答說:“房主就是宗祠的主事人,這個房子是他們徐家的。老爺子之前說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先住着,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可以等他的孫子得空時再簽,都一樣。”
還能這樣啊。
陳不念打量了眼四周,複問:“條件有和他說好了嗎?我應該會做一些改動。”
劉花連忙點頭:“有的。老爺子說只要根基不動,基本構造保持,其他的改動可以任你自由。”
陳不念來之前有搜過F省沿海城市的風土,電視上也看到過一些,曉得這裏各村各鎮都重姓氏講宗族。
便笑道:“那成,一會就去工會把合同簽了吧,你也趕在三點封島前回去。”
兩個人下到村旁的路口,這個站就叫作“石跶村”。東嵛島上隔一段就一個小小的臨海小村,公交都以村落命名。
全島共三條線路,分別為1路、2路、3路,其實主要就是供觀光游客的。村民當然也有乘車,比如去鼓奧街賣菜賣魚或者采買生活用品等等。鼓奧街因為離進島碼頭近,游客多,東西全,生意也好做。
公車三條線路有交叉,但也要十多分鐘才等到。一會兒便到了上午的那條鼓奧街了,正是午後飯點時分,路邊的小吃店裏游客攘攘,雖然傳聞有小臺風過境,但大多數人事先并不曉得。因此進島就意味着要過夜,使得路邊的民宿也格外緊俏。
陳不念和劉花挑了一家門口還有桌位的面館,各點了一份海鮮煮面。
粗條的面條用高湯下鍋,加入鮮香誘人的小蝦,搭配花蛤、海蛎、海蛏,白菜、木耳切得細細的,勾芡在湯裏吃出清甜,再撒幾片翠綠的蔥葉子和豆腐丁,簡直太美味。
陳不念一手握勺,一手執筷,吃得津津有味。不時停下來撥一撥鬓角滑下來的頭發,不緊不慢而又令人賞心悅目。
店老板是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特地熱心腸地給她倆送了份茶樹菇炖罐。
吃完後陳不念又點了碗冰櫃裏的甜豆花,這才覺得過瘾。
劉花是吃不動了,睇着陳不念白皙細膩的手腕,還有根根修長的手指,羨慕地唏噓道:“小陳姐姐原來好能吃,就這麽吃還不長胖,真羨慕。”
“叮咚~”手機傳來細小的振響,這大半天竟然都忘記了還有它的存在。
陳不念打開包,劃拉了一下,半截屏幕都是新消息提醒。她就摁掉,應道:“全家都瘦,胃口卻要數我最好,可能是基因吧。對了,以後你就喊我名字吧,不用生分。”
但劉花還是喊不出口,改喚她叫“小念姐。”
陳不念其實也就二十六。
——雖然在上一輩的眼裏,頂好她這時候懷裏已經抱上了崽。在那個家庭裏,婚姻與子嗣是很好的籌碼。
吃完結了賬去超市,超市在鼓奧街一直往裏走,是個二層樓的建築,叫“家旺超市”。她往裏瞥了瞥,蔬菜瓜果零食生活日用啥的都有。
車棚邊那個英隽的男人,起個這般貼地氣的名字。
從超市的牆繞到後頭,就到了劉花說的徐家宗祠工會。但不湊巧,這會兒剛好是午休時分,門上挂了把大鎖。島上生活節奏慢,得到傍晚兩三點才會開門。
風力漸漸的大了,劉花還得趕在三點封島前回城區,只好說道:“看來今天合同是簽不了了,要不這樣,我們先出島,等過兩天風停了再上來簽。或者我把合同給小念姐留着,你先找間好一點的民宿,明天上午再來這,那會兒應該有人,簽好後發微信給我,我叫快遞送出來。章我已經都蓋好了的。”
陳不念倒不想再在船上蕩一回了,要去掉半條命。因此決定今晚就自己住下,遂接過裝着合同的文件夾。
兩個人從後牆下走出來。
超市門外有間煙草食雜鋪,老板娘正趴在櫃臺上攀講,看見劉花打招呼:“阿花啊,帶你朋友來玩,是大學同學?正好我這裏還有個空房間,一晚上給你打八折,保準比五星級都舒服!”
劉花忙答道:“惠嬸嬸,這是我客戶,帶上島看看房子。”
一群婦人瞬時把目光聚焦在陳不念身上,新奇打量。
凜凜的涼風吹着陳不念的衣縷,像電視畫面裏的美人兒。
叫惠嬸的老板娘發出當地人特有的慨嘆:“哦,就前陣子你上島來打聽的,垨爺家的那棟小房子,是這個女孩子要租的哇?這麽漂亮的妹妹,一租就租五年,是和男朋友一起住哇?別的地方那麽好,你怎麽想到我們這裏來了,島上有什麽好看,除了吹風就是睡覺,哪裏有你們大城市樂趣那麽多。”
陳不念淡淡一笑說:“我自己住,朋友也會來。看看風景什麽的,挺好的。初到這裏不熟,今後老板娘多關照啊!”
這麽利落大方哦,一席話聽得惠嬸喜笑洋洋,臉上樂開了花:“那是當然了,有需要的你只管開口,惠嬸人很熱情的,沒有男朋友也可以叫阿姨們幫你介紹,我們島上這裏的男人有錢,又能幹,還疼人。”
“垨爺的孫子就很不錯了,三十過一,身材高大樣貌又好,多少人搶手,上過島的女孩子都忘不掉他。”
“是上過他的女孩子都忘不掉這個島了。名草有主啊,要死的你,等會兒被麗清那女聽見,亂牽鴛鴦線!”旁邊幾個婦人打趣笑鬧開來。
劉花連忙讓打住,說別當着自己客戶亂開玩笑了。
惠嬸瞥了她一眼,問說:“阿花,你爸爸牌餅現在有消息了沒有?跑了這麽久也沒消息,都是鄉裏鄉親的,不然哪天就得用你的嫁妝還錢了。”
劉花心裏惦記着趕船,被提起這個頓時赧然抱歉:“還沒。我會盡力的惠嬸。”
正說着話,巷子口走了一個女人過來。
女人長卷發,臉是閩東南沿海賢淑溫柔傳統的那種類型,身材很不錯,高挑,碎發短衫、筒裙、高跟鞋。
一蹬一蹬的走到跟前,停住,上下打量了劉花和陳不念一眼,目光稍定定,應該是覺得面孔陌生。
然後轉頭,用本地方言問了老板娘一句話。
陳不念聽不懂,大體捕捉了幾個關鍵詞,好像意思是問惠嬸,胖哥什麽的回來看到了沒有?
這裏的人說話習慣方言和普通話夾生穿插着,老板娘應道:“麗清啊,車剛開過去,人肯定是回來了,一回來又找他要錢花了是不是?你一個女人,也老大不小了,容顏都會易老的,不要整天只知道花錢,也好好哄一下男人,讨好一下老人家,有心思就早點娶你回去啊。再不然,就張波也是很可以了,這麽多年對你那麽好。不要老這麽拖下去,拖成老女人後悔莫及。結婚才是一個女人的根本。”
婦人們都認真聽着,眼神裏有暧昧不定。
女人臉色幾分倔傲的僵硬。陳不念從旁觀察,應是沒出過地方,但又有風情的當地美人,比自己年紀大約稍長一點。
女人咬了下塗紅的唇,用普通話回說道:“知道了,我心裏自己會有打算的。”然後朝着巷口的另一頭走了過去。
臀部輪廓豐腴而恰恰好,踩在高跟鞋上蠕動風情。
店門口幾個中年婦女沉默了一瞬,繼而叨叨開來:“也不知道徐家的睡沒睡過她,身材是頂頂好了的,一看就是好能生養。”
“怎麽沒睡過,這麽多年,每次回來不是都宿在他家裏?沒睡能一直給她花錢啊,應該是吃避-孕藥來了的。”八卦的語氣逐漸漾開。
“那怎麽還不娶,就一直做情人關系?聽說徐家的在外面女人也不少,那麽大的家業,也難怪。好像最近還在投資度假沙灘,很了不得咯。”
“這話也未必,你看張波不是也給她錢花?要說就是你沒長好臉蛋和身材,不然男人也給心甘情願拱手掏錢給你花。”
一陣笑聲輕蕩,後面的話逐漸低聲下去。
陳不念順着女人去的風向瞥去,那邊是個獨立的半山坡,建着一座獨棟的三層別墅,氣派豪華的院牆與冷肅的門庭,和周遭的房屋相比獨具一格。門外停着一輛黑色賓利,好似彰顯着主人果決的手段與野烈的氣宇。
陳不念向來擅長腦補,已經在腦海裏勾勒出一部90年代港臺愛情糾纏劇,美女與大佬。
陪劉花到出島的碼頭,剛巧趕上一輛回程的輪渡。
服務站下面的平臺停着不少的士、黃包車,她便留了其中一個的名片,去超市裏買了兩床棉被,一副四件套,一個熱水壺和兩桶1.5升的礦泉水,再有一些零食和泡面,然後打電話叫的士司機送到了石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