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賀貴從車裏出來,嘴上叨叨咧咧:“覺都還沒睡夠,哪個家夥要租房,媽的,一棟破房子不能先住下,急着簽那合同幹嗎,又不趕他!”
島上的村子裏有不少房子都只住着老一輩,當然留在島上養殖、捕撈的年輕人也有,專營民宿旅游的也很多。賀貴頭上随便套件T恤,心想着肯定是哪家出海的要租房,睡到一半被徐鵬喊醒來,抹把臉就出了門,一路上自然悻悻哉哉。
徐鵬在前頭走着,腦袋裏自動過濾掉他的碎念:“哪個女人将來能受得了你!”
下過一夜雨,混凝土的街道清潔,偶有低淺的積水繞過去。馬路兩旁開店的老板、老板娘們打招呼:“阿鵬回來了啊?這麽早就出工,不多休息下?”
都知道昨夜麗清又去找他那了,婦人們的眼神裏恭敬又包含着多彩缤紛。
要說這兩個人的關系有多喜歡吧,搞不清楚這麽多年為何不确定、也不結婚;要說沒有什麽呢,麗清又時常往他那裏跑,有時候還隔夜。徐鵬對她也默然順受,而且麗清家的弟弟和母親多靠他補給。
徐鵬身材高大筆挺,短豎精煉的發型,氣質冷銳,是東嵛這個島上長得最好最有魅力的男人了。
賀貴跟在背後,問道:“鵬哥昨晚一夜春宵,是不是很得勁?隔着道巷都能聽見你那邊東西倒了,還聽見劉麗清哭了。”
賀貴跟徐鵬經常在生意場合混,一起泡過溫泉沖過澡,知道鵬哥很是不得了的物事。
八點多快九點,許多昨日住宿島上的游客開始活動,路旁小吃店門口的人逐漸多起來。
徐鵬颔首低眉,叱了一句:“賀貴你是改不了嘴欠?按輩分你得叫我叔。都說了老子對女人不行。”說完嘴角幾分諷意。
心裏頭還是窩着一團火下不去。
昨晚在浴室沖澡,擦完準備出去,而後劉麗清進來了,撲進他懷裏就往他腰上纏。
彼時徐鵬胸膛上還淌着水,筆挺着身軀一動不動,劉麗清散着長卷發,跟丢棄矜持似的一頓不管不顧。徐鵬就那麽站着,看着她逐漸蹲下去一點點試探,他就發狠似的,猛地一把将人掼了起來,震懾狼野的還回去。劉麗清大概被他掼得生疼,胳膊都扯紅了,隐隐發出抗拒卻沉淪,後來把手伸到他的底褲裏,然後猛地掙紮開,把身後的落地臺燈都碰倒了。
兩個人就怒瞪瞪地沉默着。
“為什麽所有人都可以就我不行”,劉麗清想起白天婦人們的議論,臉上少有的冷怼。傳統成長環境如她,很少對人說狠話。徐鵬沒話說,“不是你,是所有人都一樣。”
屁話,明明隔着距離還能感覺到變化,一碰到就不行了。劉麗清能信嗎?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場面上有多招花惹碟。
過了一會,劉麗清便幽怨地咬了下唇:“我弟那裏的生意又走不通了,我媽急得不行。”
徐鵬氣場緩和下來,低啞聲問:“差多少。”
劉麗清:“差十一萬。”
徐鵬就說:“明早撥你卡上,有問題找我。”接着劉麗清也懶得動彈了,卷起裙子在沙發上睡下來。
徐鵬也不知道怎的,就一早莫名煩絮得沒能形容,眸光不自覺掠進人群裏,似乎在搜尋着什麽痕跡。
那道低清的笑語與纖細的腳踝。也是昨天上島的一群人裏。
他也不知道一幕兩幕怎麽就飄進了眼裏。
人群裏當然沒有了。
草,以前可從不至于這樣。
其實賀貴三十三了,比徐鵬還要大兩歲,但就是不想叫輩分,叫鵬哥多幹脆呀。
賀貴其實是不太相信的,鵬哥說了對女人不行,可這麽多年也沒見他對男人行啊,倒是見到不知多少的女人往他跟前投懷送抱。豔遇是不老少。
徐鵬從觀光游島的人群裏收回視線,問道:“度假沙灘那個标下來了沒有?”
度假沙灘是在琅美社近郊的一個黃金沙灘,因為一片沙石金黃而得名。當年這個沙灘被一個開發商拿去開發了,結果弄了半拉子就棄在那裏,項目也黃了。現在那個地方,原本非常美和淳淨的一塊海域,沒有什麽人去,也沒多少名氣,那些蓋了一半的建築也多成老鼠窩了。
今年政府招标,準備重新啓用,徐鵬決定拿來自己做。村子裏和宗祠都很贊成,自己人做自己的景區才懂得珍視。
賀貴說道:“聽說張波也在競标,幾道關卡都有他在活動。張波這孬種,做啥都跟鵬哥搶着幹,就他那點兒能耐,地給他了他就能做得起來?”
徐鵬想了一下,然後囑咐:“上午我陪老爺子下會兒棋,傍晚你跟我出島,晚上或者明天看看請李建吃頓飯。”
賀貴點頭答應,打了個哈欠,又開始罵罵咧咧誰他媽這麽早要簽那破房子的合同。
說話間就走到了宗祠工會的巷道,然後擡頭看到坐在門口凳子上吃早餐的陳不念。眼目明晰,紅唇半啓,招搖又若無其事地将樸意的宗祠屋房襯得醒目。
賀貴口中的牢騷就噎住了,緊忙嗯哼一聲,上下理了理早上出門套的T恤。媽了蛋,早知道該穿得正式點,回了島就随意了。
徐鵬也頓了一頓,在看到陳不念的一瞬,好像方才搜尋不定的眼神跟着沉澱。
陳不念今天穿了條一字領的上衣,低胸而褶皺,這種如果身材豐滿的女人穿,會凸顯曲線,但給罩碼平常的女人穿,就顯得扁平而沒有肉。
她一探頭,鎖骨和肩背上的蝴蝶骨便都能看得見。
這種扁平,卻別樣有吸睛能力。
九分褲,平底鞋,白皙纖細的腳踝骨,又在對着手機擠痘痘。
其實在徐鵬看來,就沒有痘痘,一顆極小的紅點子,強迫症地挑揀出來。上一次也是擠,在随浪颠簸的船艙上。
她手邊的桌面擱着三個塑料袋,半杯豆漿,他猜是分別從三個早點鋪裏買的,筍絲包、金包銀、炸麻球。
徐鵬攥了下鑰匙,走進去:“羅叔說誰在等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