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羅叔從辦公桌上看過來:“哦,阿鵬來了!是這個女孩子了,她要租你們在石跶村的那棟老屋房,劉花介紹的。”說着指了指陳不念。
陳不念擡頭,發現了兩道熟悉的身影,認出來是昨天輪渡上的那兩個男人,還真是巧。
看賀貴穿了件白色的大T恤,T恤中間一個大大的“飽”字印花,身粗體壯的,每次出場都富有喜感。
她就把手機收起來,起身對他們說道:“早啊,原來是你們,昨天好像見過。誰是垨爺的孫子,我跟他簽下合同。”
邊說邊從背包裏取出一份文件夾來。
雙肩包很大,昨天在輪渡上時沒見她背,背起來像個還在上學的大學生。睡過一晚上氣色好轉不少,雪白肌膚似泛着粉,昨天那會兒暈船暈得連唇都發白了。
賀貴指指徐鵬:“找鵬哥啦,鵬哥昨天船上遇見了你,一晚上沒合眼,今早聽說有美女簽房子,緊忙就過來了。”
陳不念把合同遞給徐鵬:“你叫徐鵬?細節條款我和劉花談好了,構造不變,小地方會有改動,您祖父已經同意。劉花提前蓋過公章和騎縫章了,現在就差我們兩個的簽名。都簽好之後各留一份複印件,原件我下午或者明天出島帶給她,房租馬上這就轉給你。”
徐鵬一米八幾的身高,看着陳不念雖然身段弱,說話卻極有條理,一套一套的,為人處世也毫不怯生。
他睇了眼女人包緊的一字領,鎖骨下一整片平坦的白,接過合同:“好。”
賀貴在旁邊插話道:“還敢出島哦,昨天坐趟船就吐成那個樣子。既然在島上生活,以後就要學會坐船了,陸地上看風景,肯定沒有在海上看的好。我們鵬哥有好幾輛私人游艇,以後叫他多帶你出海去賞景,你會在這裏待上-瘾的。”
陳不念心裏默默:這人這是拉’皮-條拉上-瘾了吧。處處給他的鵬叔牽紅線。以前也不知道牽過了多少。難怪外面一群女人那麽議論。
不過島上的居民包容度很高,賀貴問也不問就算接納了她這外來人口的住遷。
徐鵬半俯在桌沿上簽字,他的肩很寬展,線條堅硬,身軀修長。陳不念看着他,昨天穿西裝襯衣,精致儒隽,今天是寬松的便裝與短褲,便顯出随性散漫,依舊給人一股不善搭理的冷銳。
陳不念對賀貴調侃:“還是賀貴你比較熱情,你有游艇嗎,改天可能請你當導游。”
徐鵬也不管他兩個在那侃天侃地,卻兀自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一共三折頁的一份合同,他在左上角寫了姓名身份證號,最後一折頁的右下角簽名和日期。
然後推給陳不念簽字,陳不念邊寫邊挑重點看:徐鵬,XXXX……1989年3月9日的。比自己大五歲。她好像對這串生日數字挺順眼。
她接着寫上自己的,核對過後取了一張複印件給徐鵬留存。徐鵬低頭也看了看她身份證開頭的幾個數字,是黃河以北的省份,19940615002X。六月生的性格。
問她:“還有什麽問題需要處理的?”
陳不念答道:“電路不通比較急,所有燈和插孔都不能用,還有排水管道的問題,都要問一下你。”
徐鵬看賀貴:“阿貴你去幫她解決下。”
一到正經時候賀貴就推辭:“都說了是水電問題,這些我去了又不懂啊。鵬哥是土木工程出身的,你讓鵬哥去好了!”
徐鵬瞪他,你個包工頭不懂,老子懂?剛才不是對人很熱情麽?
三個人往巷子外走,陳不念忽然說:“等一下。”然後跑進旁邊的家旺超市裏,十幾分鐘後出來,推車上就多了臉盆、水桶、枕芯、掃把、畚鬥、洗衣粉、廁紙、衣架,還有一箱牛奶和一個西瓜。
徐鵬看着,就是覺得這個女人出乎意外又事兒多,他反正就手插兜,挺拔立在路中靜默凝視。
陳不念喊道:“賀貴哥,你過來幫我拿一下。”自己也着手從推車上整理。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打車也要買,不如正好趁有人同行時買上。
加了個“哥”,賀貴就拎不清了。眯眼笑呵呵地走過來,邊說邊謙虛:“幫忙是小case,以後叫阿貴哥就好了,帶上姓多見外。我又不像你鵬叔,那麽冷酷不近人情。”
……
結果徐鵬已經過去拎了,她的那些瑣碎好像在他的整理下拎起來都變得有序,拎在臂上甚至不覺得多,賀貴就只抱到了一個大西瓜。
一起走到巷子外,放到了車上。
“謝謝鵬叔。”陳不念道,她天真地笑起來時眼睛像月牙。真誠裏的幽默。
徐鵬白了她一眼,側過頭噙了噙唇角。
兩個人站在游客穿行的街道上,一深一淺的顏色,高低相合,那樣醒目。
路邊開店的島上居民見狀,不由問:“阿鵬,你女朋友來了啊?”
當然都知道昨晚麗清還去他那裏了,因此眼神便顯得格外富含內容。
徐鵬深谙個中,解釋道:“老爺子石跶村的舊房子租給她了,我過去幫忙看看水電。”
哦,原來是這樣。有人想起來,昨天劉花是帶了個大學生過來說租房。便樂呵呵道:“住垨爺的房子就是島上的自家人了,以後有事多照應啊!”
黑色車門合上,陳不念上到車裏,好像是昨天婦人們說的那棟三層別墅外面停的那輛賓利。她不覺多凝了一眼前面開車的徐鵬。
小賣店外惠嬸的話響在耳畔:“也不知道徐家的睡沒睡過她,身材是頂頂好了的。”“沒睡能一直給她錢花啊?應該是吃避孕藥來了的。”“那怎麽還不娶,就一直是情人關系?”
半路上賀貴在琅美社下車回去了。因為拐到了琅美社,徐鵬就順道在那片黃金沙灘上繞過一圈,多繞了一段環島公路然後到達石跶村。
一路上兩人緘默不語,風從半開的車窗外吹進,裏頭有他的淡淡阿瑪尼香水,桀骜與爵士風範的味道,還有她湊在手機前繼續打量的淺淺呼吸,女人的吹毛求疵與完美無瑕。
是的,他眼裏的完美無瑕。
汽車開不進村,陳不念抱了臉盆掃把枕芯和畚鬥,其餘的由徐鵬拎着走在前面。
她從背後觀察他,西瓜放進水桶裏,牛奶提在另一只手上,側臉如精雕玉鑿,唯只話太少。跨步時褲管晃蕩,她看到他膝蓋往上的內側裏,好像有脈絡斑駁的紋身。腿是真的健又長,被日曬充分的肌肉呈現棕硬的色彩。
是什麽人會把紋身刺在大腿那個部位啊?
陳不念冷不丁打個激靈。
到了院子裏,徐鵬把樓梯上下探查了一遍,廊檐和廳屋的燈按着沒反應,然後又去到廚房看了看。
陳不念自己都忘了,昨晚幹擦完身子,她把內衣和內褲都洗了,因為太黑看不見,又怕被雨淋,就挂在廚房的一段小繩子上。
此刻已經十點多了,日曬三竿,太陽在小島的上空普照着,清新的空氣中有些晌午的幹燥慵懶。
陳不念金粉色蕾絲的內衣內褲,就赫然在細繩子上蕩着。徐鵬一走進去就看見了,那薄薄不到一厘米的海綿厚度,杯罩卻是不錯。再看了一眼她身上緊裹的褶皺衫,一馬平川。
莫名有些熱血上湧。這麽薄,除了中間的一圈,蕾絲花瓣都是透的。
陳不念若無其事地粉飾尴尬:“昨晚水龍頭下洗的,沒地方挂。你要麽就別看。”
徐鵬也沒過問,上樓的廳子再試了插座。這次被她一通操作提醒了,特意沒進她睡覺的房間,免得再有什麽不可看。
然後說道:“總閘開關的問題,找找看有沒凳子或□□。”
站在一樓廳屋的牆角,陳不念給搬了部□□,徐鵬踩在上面修。
這次終于看清了他那個若隐若現的紋身,他的腿很長,太陽色的肌肉健硬,好像是一只展翅的藍綠色鶴鳥,羽翼豐铎,飛沙走石般張弛。
徐鵬低頭叫她取膠布,陳不念走神了。
“砰!”電箱猛地發出一聲爆炸響,火花四射,吓得陳不念大聲驚叫,攥住了他腿。徐鵬伸手取空,被她叫得從□□上滑下來,懷裏用力栽進了一道女人慌亂的身子。
他慣性擋了一下,兩個人就靠在了屋角的牆面上,一只長臂還托着她的肩。
陳不念緊張地低着頭:“什麽爆炸了?剛才什麽爆炸了?”
不停重複問二三遍。
這裏什麽人都沒有,一座靠海山石上建起的小漁村,一棟空落的屋子,靜谧得只有微弱的風聲,雜草叢叢,四目相對,柔軟可親。
怎麽有點造作的烈火涅槃的意味。
徐鵬克制着儒雅:“只是電表短路了,就吓成這樣?”
陳不念徐徐擡頭,對上他冷隽的臉龐:“我從小聽見大響聲就這樣,下意識的。”她頃刻又調整好了自己的慌亂,心口喘得有些呼呼的,咬着唇,不正視他的五官。
徐鵬睨着她的眼睛,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又可以了的沖動。想呵護她,一直圈着。
安安靜靜的十幾秒鐘,可能或又是好幾分鐘過去。陳不念忽然問:“你跟上島游玩的女人都上過床?”
揣測懸浮的心忽然沉定,有時候的緣分就是在它還沒來時便已心有靈犀,一如他早晨在游客裏的搜尋蹤影。
徐鵬掠了下她馨香的碎發,天然眉的尾端一顆小小紅痣,奪目誘人,他放低了聲音回道:“聽誰說的,那都是外面的女人謠傳。”
陳不念等待他掠完,撇開視線看向院外:“那個麗清呢,就你們這很漂亮的那個女人?你睡過她?”
徐鵬忽然認真起來,誠懇道:“沒有,一次都沒睡過。”兩個人靠得極近,他呼吸炙燙着她的耳鬓,陳不念光滑的腳踝貼着他的腿,察覺到了那紋身所給予的顫-栗。
徐鵬俯下去,兩個人的嘴用力貼緊,整個過程糾纏地咬了好幾分鐘,徐鵬雙眸緊閉着流連,陳不念一直睜着眼睛。但他很克制,除了臉貼着她臉,其餘的都保持分寸。然後他溫柔地松開來,陳不念就随性地繞過了束縛,整理下衣服。
君子之交,過後就算。
只是可惜她耳垂都熱了,偏作若無其事。有點釋然的快意。
等到電修完了,試開關一下,只有一樓廳屋和二樓卧室的燈可以亮,插座也只有一個可以用。
徐鵬站在樓下說道:“電路老化,需要找人重新鋪,你先将就用一下,我這兩天給你解決。”
陳不念問:“網絡呢,在哪兒拉,我還要做事。以及地下排水的管道,這個村裏是否有講究,想在二樓添個洗浴間。”
徐鵬睨着她:“網絡好解決,下午三點我就安排個人過來給你拉上。排水管道比較麻煩,你要在這裏長住嗎?”語帶試探。
陳不念回想,她剛才差點摸他腿了,只是大五歲而已,可他給予的傾覆感像泰山壓頂。
她并不上心地點頭:“大概是有這打算,反正就住下去。”
徐鵬聽得莫名松口氣,拾起工具盒道:“你把大概位置和我說說,我找人來看。還有什麽需要的,想起來都可以提。”
陳不念答暫時不必。
因此兩個人都跟沒事兒似的,徐鵬就走下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