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055
“所以,R老師肯定知道寄居在我身體裏的那家夥是誰的吧?”
月夜繁星之下,綱吉将自己裹在被窩之中,露出一顆腦袋詢問來講睡前故事(不是)的家庭教師。
男人離開的腳步一頓,唇畔勾起一抹笑意。
“怎麽,察覺到了?”他悠悠然地轉過身,“沒想象中的笨嘛。”
綱吉氣呼呼地鼓起了嘴。
“不要轉移話題啦!”他鼓着腮開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帶上些撒嬌的語氣,“我知道的哦,老師和幽靈先生經常在晚上背着我偷偷說話。”
他閉上眼,大聲道:“只不過是綱吉大人寬宏大量善解人意,才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哦。”
他的話似乎有什麽好笑的地方,Reborn當即就聳肩笑了起來。
綱吉氣急敗壞地叫對方的名字。
“Reborn!”
不帶老師也不是簡稱,熟悉的聲音與語調讓男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真是懷戀。
他如此想到,漫不經心地逗弄着幼崽。
“确實如此。”他說道,“不過,區區一個蠢綱,就以為我沒有發現你還醒着的這件事嗎?”
咦惹!
Advertisement
綱吉忙不疊地睜開一只眼,在看見Reborn的面容的時候偷偷把自己塞了回去。
“現、現在R、R老師肯定已經知道了啊!”他大聲說完之後又小聲嘀咕,“咦這麽說我不是把自己給出賣了?”
棕毛男孩的臉驟然糾結在了一起。
成熟的大人環胸欣賞了一會他的表演,才在男孩子的心驚膽戰之中轉身離去。
“不過。”
在綱吉緩緩放心偷偷呼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說道。
“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也可以讓那家夥出來參謀的。”
以免某個脫離了公務也不用打架、整天在幼年的同位體身體中鹹魚的家夥徹底變成鹹魚罐頭。
綱吉眨眨眼,茫然地應了一聲。
見Reborn說過之後還不曾離開,他在短暫的茫然之後趕緊閉上了眼。
“綱吉睡着了!”他大聲趕客,“R老師晚安!!”
小孩子的把戲。
但冷漠無情的家庭教師對着閉眼耍賴的幼崽竟然沒說什麽,悠然地插兜離開。
腳步聲消失在了門後。
沢田綱吉緊張地睜開眼,摸了摸自己正在跳動的心髒。
“所以那位先生……是我的随身老爺爺嗎?”
“接下來是緊急插播。”
普通日式居室之中,電視機中原本正在播報新聞的女主播低下了頭。
在看見手中遞來的稿件之時,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驚異,在下一刻由良好的職業素質平複下去。
主持着這個神奈川新聞的項目的主播低下頭,語速略快的進行播報。
“剛才,[赤色之坑]發生了緊急事件。一名穿着特異的男子出現于此并對在場群衆進行攻擊,據了解,今日立海大附屬小學組織學生對赤色事件進行哀悼。在哀悼結束之後,這名男子突然出現,并對孩子們發動了攻擊。據本臺了解,并未出現人員的傷亡。現在将畫面交給本臺記者。”
陽光照射的房間之中,正在清洗餐具的女子直起了身。
她走到客廳,父親已經上樓去了書房。但是新聞還在播報,随着主播将畫面交給身處現場的記者,熟悉的校服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在被穿着奇異的男子指向的人群之中,一個有些眼熟的棕色腦袋正被老師擋在身後。
“爸、爸爸!”辨認出這抹身形之後,她急切地跑上了樓層,驚慌地敲響父親的房門。
在面帶不悅的父親出現之時,她搶先一步說道:“爸爸,貓爪老師他……”
在她話音落下的下一刻,樓下的電視中傳來一陣喧嘩。
隔着電視也能夠感到兇狠的男人似乎高聲說了什麽,下一刻,神奈川電視臺與記者的聯系就被單方面地切斷開來。
被主人拿在手中的眼鏡嘩啦一聲,從手中墜落到了地面。
沢田綱吉對神奈川的另一邊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
他被長相平平無奇連姓名都不記得的老師護在身後,從他的臂彎中看對面的男人。
從火/箭/筒一樣的東西中迸發出的火焰被老師張開的屏障抵擋在外,綱吉俯下身瞄準目标,卻被老師一把撈起,好好地保護在了身後。
胸腔之中翻湧的憤怒因來自師長的保護而暫時壓制,綱吉勉力平複着呼吸,觀察站在對立面的敵人。
那是一個極盡癫狂的男人,在朝着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們發射攻擊而被阻止之後并未停止行動。而是不斷地發射火焰,即使盡數被“老師”們阻擋,也并不在意,而是不斷變換着方位,毫無邏輯地發射着如閃光一般的火焰。
說是攻擊,這些火焰更像是絢麗的煙花,傷害性不大,但卻足夠耀眼。
即使是在白日之中。
綱吉從不會被男人注意到的一角注視着他,澄澈的目光倒映出對方的影子,總覺得什麽地方有些眼熟。
但是是哪裏呢?
綱吉有些茫然。
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最初的憤怒正在慢慢褪去,理性重新上線,開始緩慢地進行思考。
他從老師的身後離開,慢慢地将另一邊的孩子納入自己的保護之下。
雖然自己也未曾發覺,但是經過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名為沢田綱吉的孩子确實已經有了成長。
壓抑着憤怒的目光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孩子之中過分的顯眼。
這份過于專注的目光吸引男人的注意,但他看向來處之時,驟然對上扛着□□短炮蜂擁而來的媒體。
他突兀地笑起來。
無形的結界張開,即使是專門應對異能力者的部門,也暫時無法進入。
而男人從容地面對着媒體的鏡頭,露出笑容。
“午安,神奈川的大家,希望你們還沒有忘記——我。”他如此說道,“我等~是煉獄舍留存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火光~~”
他在結界內來回走動,神态誇張到扭曲,口中喋喋不休。
綱吉不安地動了動。
在他看去之時,男人正巧轉過身。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有着短暫的接觸,那癫狂的男人驟然停頓了一下,緊接着,露出狂喜的笑容。
“真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似乎是因為是神奈川本地最大的電視臺派來了記者。
他就像是一個有着表演人格的人遇見最适合的舞臺一樣,激動而興奮地在原地走來走去,語速越來越快,直到不遠處的鏡頭遠遠地對準了自己。
男人停止了笑容。
“既然~大家都已經到場了~”他輕身一躍,站上那塊記述了此地犧牲者名錄的墓碑。
随手一樣,巨大的鬥篷張開,露出內裏奇異的軍裝。
男人露出狂喜的笑容。
“啊啊啊,真是讓人興奮啊。”他如一個少女一般扭動起來,“此時此刻有多少人注視着我呢?真是、令人全身上下都興奮起來了啊~~”
聚焦的鏡頭越多,他就似乎越加興奮,當結界前鏡頭發現他絲毫不因此而驚怒而更多地對準他的時候,男人甚至激動地原地踏了幾步。
“興奮興奮興奮——真是~太棒了。”他懷抱着自己暢聲說道。
“那麽現在——我們來說說正事吧~”
黑色的眼瞳擡起,男人收斂了不正常的笑容,反而微妙地有了一絲正經的帥氣。
他盤膝坐下,點了點下巴。
“讓我想想,從什麽地方說起呢?”
“有了有了,就從如何毀滅這裏說起好了。”
他自然而然地說道。
“雖然很抱歉,但是今天,我就要毀滅這裏哦。毀滅這個讓我的王墜身于此的災·難之地。”
沢田綱吉仰着頭,看不清男人此時的面容。
但是,腳下卻不自覺地向前走了一步。
這是什麽意思呢?
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像是一團紛紛雜雜的毛線,有什麽東西忽隐忽現,但是不過一眨眼,那些忽隐忽現的東西就毫不猶豫地離閃了過去。
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他遺漏了。
有什麽必要的細節被他忘記了。
但是,到底是什麽呢?
盤膝無聊坐在此處的男人驟然歡笑起來,站起身,隔着所謂的結界,媒體的鏡頭悉數碎裂。
赤紅色的火光亮起,空氣中湧動着的要說是“力量”的話還要差一個等級。
綱吉若有所覺地伸出手,瞥見一抹金色的流光。
刀劍的光芒切碎一片結界,穿着黑色術服、帶着兔子面具的男人步入結界這種。
“古川哥……”
“呀,你來了啊。”男人不像樣地一躬身,露出變态至極的笑容。
“背棄我等和……的叛徒,古川。”
迷惑、實在是太迷惑了。
從古川忠義出現的一刻開始,場面走向無法控制的方向。
結界被兔子打開一個小孔,不知名的男人不知是被古川吸引了注意力還是并不在意,連眼神的一角都不曾分過來。
綱吉被老師推着往外走,在離去之前搖了搖頭。
平平無奇的教師有些急切,綱吉看向一只兔子,對方心領神會地将他帶離。
“阿綱……?”山本武拉住他的手,面色遲疑。
綱吉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撫道:“沒關系,阿武先離開吧。”他輕聲說道,“我一會就會出來的。”
山本武看起來還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但綱吉只是推着他,将友人推到了結界之外。
常人無法看見的結界正在緩慢地修複,在綱吉将山本武推出去的下一刻,漸漸地閉合起來。
緊接着,透明的結界變得混沌,已然纏鬥起來的二人分開。
古川忠義退到了他的身前。綱吉仰起頭,只看得見男人鋒利的刀刃與冷硬的下颌。
“怎麽不出去?”古川忠義冷聲道。
綱吉搖了搖頭。
“既然是煉獄舍的事情,怎麽說都是我的責任吧?”他仰着頭說道,“所以,古川哥知道這位是誰嗎?”
在古川忠義開口之前,鬥篷男哂笑起來。
“不過是不足挂齒的無名小卒。”他手中拿着一柄短刀,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刀面。
“真是意外,你竟然會在神奈川出現。”
他歪着頭,看向沢田綱吉。
知道……我?
綱吉的目光再度茫然起來。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嗤笑一聲。
“嘛~就算你在這裏也沒有任何用處,曾經的煉獄舍已經消失了。”他弓步作出戰鬥的姿勢,只有聲音一直傳出到結界之外。
“現在活下來的是新的煉獄舍——不,我們是超越那個腐朽的、明知力量強大卻始終抑制不加使用、最終死于此的男人的超越者。”
“沒錯。”
他與古川忠義顫抖,長刀與短刃交錯,刀光之中,倒映出男人扭曲的面容。
他的聲音輕輕地在沢田綱吉的耳邊響起。
“所以,請叫我們【超越者】。”
綱吉憑着直覺揮出了一拳。
但是,帶着璀璨火焰的拳尚未落到實處,男人就被古川忠義挑開。
古川忠義挺身站在綱吉的身前,如一座巍峨的高山。
“不管你要做什麽。但是,能否離我家的孩子遠一些呢?”他聲色穩重,但是綱吉卻能夠聽出對方已在盛怒之中。
但是,現在綱吉也并沒有心情去安撫對方。
因為與古川忠義一樣,他也十分憤怒。
如果說原本的憤怒等級是1,尚且能夠扼制而進行理智的思考的話。
現在的憤怒就是10,已經到達無法抑制的程度。
于是火紅的焰扭曲地灼燒,從綱吉腳下伸出,一直蔓延到對面敵人的腳下将他包圍,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撲滅敵人。
以憤怒為飼料的火焰灼熱到令人驚異,又如銘刻入骨髓一般熟悉。古川忠義猝然回頭,見到目光過分清明的男孩。
綱吉擡頭看了他一眼。
“你……”
綱吉擡起手,将古川舉着刀的手按下。
“抱歉,古川哥。”他說,“他是我的敵人。”
乖乖盤踞在保護者身後的幼獸直立起身體,兇狠地呲牙。
鬥篷男歪了歪頭。
他的身形一閃,從即将成型的火焰囚籠之中逃離。
“啊呀,生氣了。”他嘻嘻一笑,“那麽,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了。”
結界被驟然打開,全神奈川境內的電視之上,瞬間出現他的面容。
“今天不過是正餐前的開胃小菜。我出來只是為了說明我們超越者——超越腐朽的煉獄舍的我們,正式登場。”
男人驟然露出笑容,趴在母親肩頭看見他的面容的孩子瞬間大哭出聲。
“那麽,請拭目以待。”
在刀光到來之前,男人身形一閃,消失在衆人面前。
厚重的石碑在他消失的一刻驟然粉碎,這座銘刻着迦具都事件中犧牲的人們的名字的石碑在樹立起的短短一年之後,就悉數化為了灰燼。
所以……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乎是一瞬之間,整個神奈川上百萬的人不約而同地關注起這件事。
line、推特、論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在商議着此事。在男人消失之後,神奈川其他重要地點也都出現了同樣穿着的人,高呼着“超越者萬歲”發動近乎自殺式的襲擊,即使傾盡全力,也要将有關于煉獄舍的建築摧毀。
短短半天之內,全神奈川都陷入恐懼之中。即使官方不停強調迄今為止并未出現死亡,但是恐慌依舊蔓延。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非日常事件徹底打破了神奈川人的日常生活。恐慌、憤怒、懼怕,人類的情緒不斷凝聚,巨大的負面情緒幾乎要将人淹沒。
沢田綱吉獨自坐在人群之後,學校派來的老師和在場的成年人為了安撫孩子們和處理現場事務已經忙得不知分寸,古川忠義在倉促地囑咐過他不要擔心之後便匆匆離去。于是看了看混亂的場面、一個人恨不得變成三個的老師們,乖乖在角落裏當上了蘑菇。
但是,這并不是說他已經平靜了下來。
憤怒的火焰依舊在胸腔之中燃燒,比起被人冒認,綱吉更因那個不知來頭的家夥大呼自己超越了煉獄舍而憤怒。
這份憤怒的火焰比起以前每一次都更加長久,就像是從心底深處生長出來的一般,久久不肯散去。
[“擡起頭,冷靜下來。”]
在他怒火中燒之時,突然有人說道。
綱吉擡起了頭。
人群之中,一名穿着考究西裝的中年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當綱吉看過去的時候,男人略顯慌亂地收回視線。
習慣性地撫上手腕,卻發現因為出門過于倉促,竟然忘記帶走從未忘記過的手表。
綱吉愣了一下。
“川上……先生?”他輕聲呼喚出對方的名字。
就像是被什麽火焰所灼燒到一般,編輯匆匆低下頭,很快被擁擠的人群淹沒。
大人總是不夠坦率。
綱吉想,總覺得某個總是壓在自己頭頂的東西挪開了一角,天光從這微弱的一角之中探出頭來。
這時候聽見一聲輕笑。
[“剛才似乎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呢,”]身體內寄居的那位先生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需要幫忙嗎?”]
綱吉眨了眨眼,遲疑地叫出對方的名字。
“……随身老爺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