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
“你這孩子,還知道回來,可把你娘急的。”田元秋手中拿着門栓的橫木,渾厚響亮的聲音震得門沿上的雪都簌簌落了下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錦娘又笑又哭的用袖子抹着濕潤的眼角。
“娘,你身上怎麽都是雪?”田荷花邊說着邊幫錦娘拍掉衣服上的雪花。
錦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剛剛走得急了,不小心滑了一跤。”怕田荷花擔憂,又趕緊加了一句,“不礙事。”
“這手涼的,快和娘進屋。”錦娘摸了摸田荷花的素手,揣進懷中給暖和着,見田元秋像是魔怔了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探頭問道:“秋子,你杵在門口幹嘛?”
剛剛注意力全放在田荷花身上,錦娘這才望見門口站了倆個人,定睛一瞅下,立刻呆住了,這小鎮子上哪見過長得這麽美的人,連李員外家從外面娶來的小妾都不及這人的百分之一,那小妾可是鎮上最美的一枝花,笑一下就能把男人的魂給勾走了,眼前的美人不僅勾男人魂,還勾女人魂。
聽到錦娘的話,田元秋這才回過神來,畢竟在碼頭上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看夜千狐和尹左的着裝,也知非富即貴,向田荷花問道:“這二位是?”
“爹,他們是我朋友。”田荷花解釋道,手指在錦娘的手腕某處輕輕一按,錦娘渾身激靈了一下,忙從夜千狐身上挪開視線,心裏不由生出一股膽寒,剛剛就好像自己的魂魄被人勾走了,和老人們說的書生被狐貍精迷住一樣。
情不自禁的抓緊了田荷花的手臂,看向尹左時,有夜千狐的美貌震驚在前,目光中少了一份驚豔多了一分打量。
“那趕緊進屋吧,外面天冷。”田元秋讓開身子邀請道。
對于田荷花的介紹,夜千狐似有不悅,朝着田元秋恭敬的做了一偮,“小婿夜千狐,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似有一道晴天霹靂在耳邊,這是男人?田元秋震驚了,這是女婿?田元秋腿軟了。
錦娘更是身子一僵,田荷花頭一次帶男人回家,所以她很快便聯想到了這方面,對于目測忠厚老實的尹左非常滿意,而看向夜千狐的目光有些敵意,心中猜測這長相妖嬈的女子和尹左什麽關系,當夜千狐開口說話時,錦娘僵硬着身子只覺天旋地轉。
夜千狐拍了拍手掌,黑衣人們擡着箱子井然有序的進入田家。
田荷花扶着錦娘虛軟的身子進屋,錦娘久久緩不過神來,回神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花啊,你和別人私定終身了?”
剛平複了下心情,箱子被打開時,滿屋子的流光溢彩,錦娘只覺雙眼差點被亮瞎了,裙裾下的雙腿不自覺的抖着。
“怎麽走了?吃了午飯再離開也不遲。”田元秋言語剛說完,十二個黑衣人便已經不見了蹤影,速度快的讓人咂舌。
“無礙。”夜千狐擺了擺手,尹左身體筆直的站在他身後。
田元秋很想擺出點岳父大人的氣勢來,但在夜千狐那無形中散發的尊貴氣質下,一切都成浮雲,他沒有唯唯諾諾,能跟夜千狐對視倆眼就已經不錯了。
但是事關田荷花的終身幸福,半點含糊不得,田元秋清咳了下,端端架子,正欲開口時,卻尴尬的發現不知道說什麽,半晌後才憋出一句話,“你怎麽沒有喉結?”
“啪嗒”一聲脆響,錦娘手中端着的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娘,我來收拾吧,你廚房裏是不是燒着菜,都聞到糊味了。”田荷花蹲下身子,準備撿起碎片時,一道勁風卷起,直接将碎片盡數卷到廳門口的簸箕裏。
“哎呀,鍋裏還煮着白菜。”錦娘火急火燎的朝廚房跑去。
田荷花手腳利索的泡了三杯清茶放在桌子上,“我去廚房幫忙。”打了聲招呼便娉娉袅袅的離開客廳。
夜千狐解開披在身上的大氅,露出優雅的脖頸以及那上下滾動性感的喉結,若是一般人問出這句話,此時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夜千狐的一舉一動中都透着賞心悅目,其實剛頭腦發熱問出那句話時,田元秋就已經後悔了,見夜千狐沒生氣,稍松了一口氣,這孩子脾氣還是挺溫和的,剛剛目送田荷花離開的目光他也看得真切。
田荷花走進廚房時便見錦娘手中握着菜刀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娘,切菜的時候怎麽可以不專心。”田荷花從錦娘手中接過菜刀低頭切着冬筍,一片一片薄厚适中。
錦娘在一旁躊躇着,欲言又止。
“娘,你想說什麽便說吧,和女兒還有什麽不能說的。”田荷花含笑看了錦娘一眼。
“娘覺得你是被狐貍精纏上了。”錦娘壓低了聲音在田荷花耳邊細語道,“你剛剛也看到了那個妖術,袖子一揮,東西就飛起來了,還有哪有男人長的這麽漂亮的?名字裏面又有狐字,肯定是狐貍精。”
“那也是只笨狐貍,不纏別人,偏生纏上我這個道士。”田荷花被錦娘一板一眼凝重的模樣逗笑了。
錦娘猶豫了,若是狐貍精的話,這不是自投羅網,而且人家看上田荷花哪點了,自家女兒當然在心中是最好的,可是她也明白,她家一無財二無權,能有什麽企圖,想了想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哪裏人士?”
“我救了他,他便以身相許了,從京城來的。”田荷花将切好的瘦肉倒進鍋中,不一會兒肉香便飄散出來了。
“京城來的?”錦娘驚呼一聲,田荷花怎麽趕屍把屍體趕到京城去了,而後眼眶開始泛紅,“你做事向來有主張,決定的事情爹娘再怎麽說恐怕也是無濟于事,你嫁的那麽遠,叫娘怎麽舍得?”
“嫁遠嫁近其實都一樣,最重要的是女兒嫁的幸福不是嗎?娘,千狐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田荷花憂愁,錦娘對夜千狐有些偏見,不由地又有些好笑,她在蒼穹頂上不讨喜,夜千狐在她家也不讨喜,心裏突然有些平衡了。
錦娘幫忙從櫃櫥中拿出盤子,冬筍炒肉香氣四溢。
聽到錦娘的嘆氣聲,田荷花抿了抿唇瓣,沒有再多說什麽,今日爹娘受的刺激夠多了,需要給他們點時間容他們好好考慮。
“對了,你爹現在在安少爺手下幹事。”錦娘鑽進爐竈填了把火,突然想起這事擡頭告訴田荷花。
手上動作一頓,安傲白将碼頭收購了?輕蹙了下眉頭,“可有為難爹爹?”
“沒有,對你爹還挺照顧的,比在李策手下時舒坦多了,工錢漲了,幹活的時間短了。”說起安傲白,錦娘有些後悔那時候沒有聽宋氏的話撮合他們倆,好好地一段姻緣就這麽錯過了。
“安少爺現在有出息了,家中獨攬大權,在城裏還買了不少鋪子開店。”錦娘越想越覺得當初田荷花和安傲白就這麽成了,一家人都在石鎮上,萬一田荷花受了委屈,她和田元秋還有個照應,也可以常常見到小外孫。
聽到安傲白闖出事業,田荷花欣慰的勾唇一笑,心裏也在希望他真的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娘給你做了幾件冬襖,吃好飯後你給試試,不知道合不合身。”幾個月不見,錦娘就感覺好久不見了一樣,感覺田荷花的個子像雨後春筍一樣長高了不少。
“我相信娘的手藝,一定很好看。”田荷花說的錦娘心花怒放。
忙活了半個時辰,豐盛的菜肴端上桌來,田元秋也拿出自己窖藏的陳年好酒。
“一起坐吧,都是家裏人。”田元秋招呼着尹左,滿了三杯女兒紅。
夜千狐點頭,尹左也不扭捏的坐下。
這裏冬日家家戶戶都有暖桶,用整齊的木板拼接而成,圓柱狀,上口處搭着月牙形的木塊,桶內中間用鐵條或是木條接成架子,坐在月牙木塊上,将腿伸入桶內,雙腳搭在架子上,底下放着裝有燒紅木炭的鐵盆,蓋着草木灰。
大家圍坐着桌子,三個暖桶田荷花夜千狐還有錦娘一人一個,田荷花坐在夜千狐身側,因為田元秋給他安排了個最大的暖桶,所以與田荷花之間的間隔不是一般的遠。
尹左端起桌子上的酒仰頭一飲而盡,潤潤了嗓子後不自然道:“在下也想要一個。”
剛剛問尹左的時候,尹左搖了搖頭,看他大冬天的就穿一件薄薄的皮衣也就沒有多問了,怎麽突然又想要了,雖然心有疑惑,但是錦娘還是趕緊站起身來,“坐我這個吧。”
“他身子壯,還是坐本座……咳,我的吧。”夜千狐站起身來,尹左很自覺的坐進大暖桶中。
田荷花用唇形對着夜千狐說道:“太小了。”聽到尹左開口說話,田荷花就眯眼看向夜千狐,用眼神抗議。
夜千狐颀長的身子擠進田荷花的暖桶中,手臂攬着她的纖腰,贊嘆了句“這桶真暖和。”
田元秋和錦娘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們老夫老妻都沒好意思這樣坐過,這倆人還沒有成親舉止太過親密了。
田荷花暗自擰了一下夜千狐的大腿,沖着田元秋和錦娘笑道:“吃飯吧。”
錦娘覺得成何體統,他們這裏的民風已算是開放的了,難道京城那裏的民風更加開放?看着眼前的菜也吃不下去,坐立不安,越看坐在一起的倆人越像是一只大灰狼誘拐小白兔。
“那個——”錦娘剛開口便被田元秋一聲輕喝打斷了,“吃飯!”
錦娘只好作罷,也不知道她和田荷花燒飯的時候田元秋和夜千狐嘀咕了些什麽。
雖然氛圍有些怪異,但是這些都被田荷花回家的喜悅沖淡了,一餐飯吃的還算溫馨。
接下來幾日,田荷花帶着夜千狐到處逛逛,石鎮也不大,家家戶戶之間消息靈通,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被說來說去,田家來女婿這事早已家喻戶曉,來女婿了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男人太過俊美了,好些人被迷的倆腿一蹬,暈了過去。
謠言就像是一個雪球是滾出來的,從最初的猜測到最後的信以為真,越滾越大,越滾越結實,如此禍國殃民的美貌人們自然而然想到狐妖,一時間田家小女被狐妖所惑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夜千狐和田荷花去村長家走了一趟,出錢擴建道路,修建祠堂,悠悠衆口很快被堵上,傳言的走向也從地獄變成天堂。
有些人眼紅有些人人雲亦雲用錢治不失為最快的方式。
田元秋和錦娘不同意換宅子,現在的宅子他們很滿意,住的也習慣了,夜千狐和田荷花也未強求,不管怎麽說,只要住的舒心便是最重要的。
夜千狐手握着鋤頭在院子裏刨出一個坑,田荷花将長大的柳樹從花盤中移到坑裏。
冬日裏的柳樹梢上泛着疏松的綠意,繁密細長的柳枝裹着白雪,而這顆柳樹卻綠意盎然,青蔥碧嫩的柔美柳葉舒展着身姿。
田荷花小心翼翼的扶正柳樹,夜千狐幫忙着将土填進去,倆人一起在柳樹周旁搭了個鬥篷。
突然屁股被人拍了一下,田荷花直起身子瞪着夜千狐,見夜千狐一臉迷茫的看着她,挑起眉毛,“瞧你那小無辜樣,裝的還挺像。”
“什麽意思?”聞言夜千狐更加疑惑了,輕颦細長的劍眉問道。
看夜千狐是真的疑惑,田荷花立馬搖了搖腦袋笑道:“沒事。”
童兒笑的柳枝亂顫,柳葉輕輕地抖動着,田荷花扯掉一片柳葉時,童兒立馬安靜了,痛的龇牙咧嘴。
“這片葉子壞掉了,長痛不如短痛。”田荷花将手心處的葉子攤給夜千狐看。
夜千狐怎麽看怎麽像是田荷花在耍他,修長的手指屈起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痛!”田荷花捶了一下夜千狐的身子,又蹲下身子捏了一個雪球砸向夜千狐。
夜千狐一個閃身避開了,随手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朝着田荷花砸去,啪嗒一下在田荷花的胸口開花。
夜千狐粲然一笑,充滿了純真,似是雪山上盛開的蓮花,煙虛缥缈,亦真亦幻,冰肌玉骨,清靈透徹。
“夜千狐!”田荷花跺了跺腳,捏了個更大的雪球朝着夜千狐追去。
追着夜千狐跑到了門口,田荷花左右探望了一下,沒有人,擡起頭來,夜千狐蹲在圍牆上揚着笑臉,手中握着個大雪球擡起手臂作勢砸向田荷花。
田荷花趕緊擡起手臂擋在臉前,下一刻卻落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夜千狐摟着田荷花柔軟的腰肢将她抱起,在雪地中旋轉起來,墨發在空中紛飛,鵝毛雪花飄揚,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充斥在夜千狐的胸膛,讓他忍不住大喊出來,“田荷花,我喜歡你!”
“哈哈。”田荷花手臂圈着夜千狐的脖子,抵着他的額頭,笑得眉眼彎彎,裙擺在空中劃過輕靈的弧度。
雪地中旋轉的倆人看上去是那麽的唯美,而這幸福原本是他,可以緊緊抱住田荷花的人也該是他,安傲白扶着牆壁,手指沒入雪中凍得通紅,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一般緊緊地按着雪牆,良久,那高大的身影隐沒在越下越大的雪中,只留下一個融化的手印。
這天下午,田荷花獨自一人去街上挑些布匹,打算給夜千狐做件新衣裳。
懷抱着布匹,田荷花抿唇淺笑,紫色魅惑,定是很适合夜千狐。
“荷花。”低沉暗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田荷花側頭時,便見一抹黑色的身形閃身進入小巷中,斂眸想了下,也跟着進入了小巷,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安傲白摘掉頭上的鬥笠,分明的五官比以前成熟了些,也愈發的有魅力,深邃的雙眸隐忍着翻滾的情緒,“為什麽?”
田荷花不喜歡他,他原本以為她也不會喜歡上其他人,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竟然喜歡上別人。
“有些緣分也許是上天注定的。”不喜歡安傲白像是丈夫面對出軌的妻子一樣質問她,田荷花轉身,“安少爺,好好待杏子,莫要辜負了她。”
說罷撐着雨傘擡腳離開。
“那你呢?你就可以辜負我?我那麽愛你,可是你為什麽連一點點機會都不給我?”安傲白撕心裂肺的喊道,難道他的真心就可以被她随意踐踏,看着那抹纖細的背影沒有任何猶豫的離開,安傲白痛徹心扉。
纖柔的背影慢慢遠去,如同從他生命中離開一般,再也不回來,不,他不要,他不要以後再也見不到她,那蝕骨的思戀如萬蟻啃噬,他的身體會被掏空的。
感受到身後的勁風,田荷花側身避開沖上來的安傲白,手腕卻被他拽在大掌中。
那力道大的仿佛要嵌入他的身體,田荷花被安傲白摔向牆壁,高大的身影欺身而上,俊臉在壓下的那一刻卻被扇了一巴掌。
“安傲白,有些事情是強求不得的,別讓我恨你!”田荷花甩開他的手臂,怒目而視,轉身離開,黑發在空中劃過決絕的弧度。
安傲白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直到大雪将他堆成一個雪人,雙膝一軟,重重的跪在地上,仰頭長嘯,“啊!”
入夜,皎月懸挂于空,白雪皚皚的大地折射着月光,清亮的黑夜如同披上了朦胧的白紗。
長身玉立,夜千狐負手站在屋頂上,身後是清冷的明月,及腰絲滑的墨發揚起,臉上的表情幽冷而透着邪魅。
安傲白黑眸噴火,飽含恨意的看着站在屋頂的男人,那冷豔華貴的仙姿讓他恨不得一箭射下他來。
“你是哪只手碰的她?”冷冽的話語在呼嘯的寒風中清晰的傳入安傲白的耳中,像是旋轉的利刃刮的他耳朵生疼。
“我全身都碰過,是我先認識她的,是我!”安傲白可以感覺到從夜千狐身上發出的森寒之氣比這冰雪還冷,但他還是狂妄的叫嚣道。
下一刻,夜千狐的身子便已經站在了安傲白眼前,形如鬼魅,快若閃電。
“是這只手?”夜千狐的聲音淡漠無痕,他依舊傲然的站在原地,安傲白的身子卻已經被掀飛。
安傲白捂着脫臼的右手,額頭上冒出冷汗,硬扛着沒哼出一句,即使疼痛難耐,他也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
“傲白!”杏子披散着頭發朝着安傲白跑來,白色的中衣外只着了一件披風。
“你來幹嘛?”心裏憋着無處發洩的怒火,安傲白朝杏子吼道。
杏子立刻委屈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攏緊了披風護着自己的肚子,孩子不能有事,有了孩子,不管安傲白再不喜歡她,她安家少奶奶的位置是坐穩了。
“你自己管不住女人,跑來勾引傲白,你憑什麽傷害我家傲白。”杏子看着夜千狐咬牙切齒道,她好恨,田荷花有什麽好的,為什麽大家都喜歡她。
夜千狐看向杏子的眼神裏面充滿了譏諷和漠視,讓杏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匍匐在地上的塵埃。
“你不信?那你何不去問問她這個荷包原本是要送給誰的,她告訴你這個荷包的寓意沒?”目光看向夜千狐腰間的荷包,杏子胡亂說道,她現在只想快點趕走這個男人,不要再傷害安傲白。
“如有下次,決不輕饒。”說完,夜千狐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和田荷花在一起久了,他果真是越來越手下留情,杏子應該慶幸她身懷有孕。
杏子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這句話不僅在警告安傲白也在警告她,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句話便讓人由內至外的生出寒氣,比這寒冬臘月還要讓人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森冷之氣似跗骨之蛆。
新年将近,石鎮上又開始熱鬧起來,除舊迎新,家家戶戶開始清掃屋子,凳子桌子擦的幹幹淨淨,角落裏的灰塵都灑了清水拖幹淨,橫梁上的蜘蛛網也給掃掉。
街道上厚厚的積雪鏟到路邊堆成一座座小山,小孩子們嬉笑着跑來跑去,一團團雪球飛來濺去,砸在雪人潔白的身體上。
店鋪裏琳琅滿目,各種喜慶豔麗的商品擺放着,一張張大紅對聯攤在木板上,字跡龍飛鳳舞。
“千狐,我們沒有落下什麽東西吧?”田荷花口中含着水果硬糖,偏頭問向亦步亦趨跟在身側的夜千狐。
夜千狐搖了搖頭,懷中抱着好幾個油紙包,裝着花生瓜子等擺碟子的吃食,“沒有,都齊了。”
一枝傲然怒放的梅花從圍牆內伸出,帶來清幽的冷香陣陣,豔而不妖的花蕊啜飲着雪水的瓊漿,細而有勁的枝條傲骨铮铮,粉粉的花瓣落下在寒風中翩然起舞。
“荷花。”夜千狐停住了腳步,漣漪波光的雙眸看着田荷花,“這荷包是不是你臨時打算送給本座的?”
小巧玲珑的荷包在夜千狐的手心上躺着,田荷花低頭轉着手中的燈籠,像麥穗一樣的一縷縷紅線展成扇形,輕輕答道:“嗯。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夜千狐眸光一沉,“這個荷包是何寓意?”
“送給情郎的。”田荷花鞋底磨着地面,聲音愈來愈輕道。
半晌沒有聽到夜千狐的聲音,田荷花擡起頭來,見他一臉深沉的看着自己,“下次再也不會了,忘了自己的生辰也不會忘了你的。”又嘟囔了一句,“小氣鬼,明明是你不跟人家說的。”
“情郎?”對于這個稱呼似乎很滿意,夜千狐抿唇偷笑,在田荷花擡頭的時候又立刻拉平嘴角,一臉凝重的表情,
“你原本是不是想将它送給那個姓安的?”見田荷花表情僵硬了下,夜千狐的嘴角真正的往下彎了一個小弧度。
“是!”田荷花坦坦蕩蕩的承認道,“但我不是因為喜歡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當時想着自己也不會喜歡其他人,一個人也是生活,倆個人也是生活,日子雖也許會平淡如水,但時間久了,說不定自己就會喜歡上他。”
夜千狐暴跳如雷,“然後你就打算這麽把自己賣了?”
“本來我也是猶豫不決的,內心交戰,自己這麽做是不是沖動了些,結果安傲白走向杏子,然後我就不用糾結了。”
夜千狐內心生出一股後怕的感覺,若是當時安傲白再堅持了那麽一下下,那現在田荷花就是別人的妻子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心髒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
夜千狐丢掉油紙包,上前抱住田荷花,田荷花腳尖托着一個油紙包,左右手各抓住一個,“夜千狐,我們辛苦了一個上午的成果你就這麽扔掉?趕緊幫忙扯下。”
田荷花吃力的說道,要不是她手腳快,東西全灑了。
“不。”夜千狐紅唇中吐出酥軟魅惑的一個字眼,抱着田荷花的身子蹭了蹭,真想這樣抱着她一輩子,永遠都在他懷中,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心跳。
“還好,還好你是本座。”夜千狐聞着田荷花發絲的馨香,呢喃道。
圍牆內,梅花樹下有一個狗洞,安傲白刨開了雪花,趴在雪地上,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
小花歡快的搖着尾巴沖着安傲白東嗅嗅西嗅嗅,安傲白對着它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而後摸了摸它的腦袋,眼睛緊盯着洞外,冰冷的雪地摩挲的剛毅的俊臉。
那雙嬌小的白色短靴映入黑瞳中,他恨不得上前捂進胸膛,那雙秀足定是小巧玲珑,瑩白如玉,而看到一旁的黑色繡金絨靴時,拳頭緊緊地攥起,手背上青筋畢露,心中幻想着用一根鋼針戳進那靴中,脫臼的手臂已經被接上,但是他忘不了那蝕骨的疼痛。
當那一直萦繞在腦海中的優柔聲音朗聲說出“是”時,安傲白整個人呆若木雞,那個“是”在他空蕩的胸膛中無限放大,放大。
“本座不要這個,你給我重新繡一個,還要繡上本座的名字。”夜千狐将手中的荷包扔到地上,像小孩子耍脾氣一樣在荷包上跺了幾腳。
“好。”田荷花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挽着夜千狐的手臂離開,幾片花瓣悠悠然飄下,落在地上那小巧的荷包上。
良久,從圍牆下伸出一只手臂,凍得紅腫的手指艱難的夠着那印着污漬的荷包。
安傲白看着手中的荷包,頹然的靠在牆壁上,另一只手杵着額頭,滾燙的熱淚沿着剛毅的下颚滾落,深深的沒入雪地中,融化出一個個小坑。
終于,他忍不住哭出聲來,将身子蜷縮成一團,臉頰埋入雙膝中,懷中緊緊貼着那散着清香的荷包。
是他親手将自己即将到手的幸福埋葬,田荷花原來給過他機會,是他!是他自己沒有把握住。
安傲白無力的捶着自己的腦袋,他和田荷花就注定是有緣無分了嗎?
小花像是感覺到主人的傷心,嗚咽着用毛茸茸的腦袋蹭着安傲白的身子。
除夕夜,鞭炮聲噼裏啪啦響個不停,天空中是五彩缤紛,徇麗多彩的煙花,石鎮上張燈結彩,到處彌漫着新年的氣息。
團圓桌上,大家舉杯暢飲,阖家歡慶,田荷花和錦娘也難得抿了幾杯小酒。
酒足飯飽,田元秋早已醉的不省人事,錦娘攙扶着他進屋休息,尹左一直來無影去無蹤。
月明星稀,田荷花和夜千狐坐在暖桶上,腿上蓋着毛毯,擡頭看着天空中閃爍的星星。
萬籁俱靜,靠着夜千狐的肩膀,田荷花感覺整個世界似乎就剩下對方,倆人一起肩并肩,安寧平靜,溫馨的氣息淡淡流轉。
“路上小心點。”如同一個妻子囑咐着即将出遠門的丈夫,田荷花握緊了夜千狐的手掌道。
“嗯。”夜千狐目光缱绻的看着田荷花,戀戀不舍的說,“記得想本座,每天每時每刻都要想。”
語氣一轉,帶着絲絲警告道:“敢不想,後果自負。”
“知道了。”田荷花笑道,認真的看着夜千狐,水眸中倒映着他妖嬈的面容,“我等你。”
“本座真想立刻就看到你穿戴鳳冠霞帔的樣子。”夜千狐動情的說道,只要八個月的時間熬過去,她就完完全全屬于他了。
對上夜千狐炙熱的目光,田荷花低頭埋進他寬厚的胸膛裏,靜靜地聞着他身上幽冷的桃花香。
腦海中想起錦娘說的話語,“荷花,我和你爹商量了幾宿後,同意你們這門親事,也給挑了個良辰吉日,只不過時間隔的有點久,一來是你此番嫁到京城去,爹和娘下一次見到你也不知道是何時了,想着将你多留在家裏幾日也算是好的,二來女婿聘禮給的貴重,我們家雖拿不出豐厚的嫁妝,但也要表足心意,娘花些時間給你多織幾匹布,也算是為娘最後能替你做的事情,三來是爹娘聽說富貴人家三妻四妾的,女婿人品我們也看在眼裏,但還是怕你會受了委屈,他若是真心想待你好,這幾個月的時間也等的過去,也算是考考他,幾個月後他的态度從一而終,爹娘也放心了。”
田荷花勾唇一笑,她現在算是待嫁閨閣了。
大年初一,馬車等候在家門口。
“岳父我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的,這倆壇酒給小婿你沒事的時候潤潤嗓子。”田元秋一手端着一個酒壇子聲音渾厚道,這些天來的相處畢竟也有些感情,看着夜千狐就好像自己的兒子一樣,這麽一走,倒也有些舍不得。
“多謝岳父大人,這酒可是千金難買。”夜千狐也不推脫收下了酒壇。
“哈哈,好一個千金難買。”田元秋大掌拍了拍夜千狐的肩膀,朗聲笑道。
“這是我娘給的腌菜,味道爽口,下粥最好吃了,獨家秘制,只此一家。”田荷花捧着瓷罐頭遞給夜千狐,露着雪白的貝齒。
“謝謝岳母大人。”夜千狐目含柔光的從田荷花手中接過瓷罐頭,朝着錦娘點頭道謝。
錦娘應了一聲,欣慰的點了點頭,女婿真是越看越像是個男人,瞧瞧那劍眉長得,就和炭筆畫的一樣。
“爹娘,我去送送千狐。”田荷花跟着夜千狐上了馬車,朝着田元秋和錦娘揮手道。
車輪轱辘轱辘的響着,載着不舍和沉重。
“看!”田荷花鑽進馬車後便從軟榻上拿起一件長袍,“送給你。”
絲絲縷縷的黑色彩繪攀岩上紫色的柔滑布料,領口袖口處鑲着別致的花紋,肩膀處繡着勳章一樣的圖案,剪裁得體,集冷酷妖嬈于一體。
夜千狐一眼見着便喜歡上這件衣裳,其實不管做的什麽樣子,只要是田荷花送的他都喜歡。
“荷花,沒有吃過糖的人不知道糖的滋味,但是一旦吃過了,就沒有辦法再忘記,本座一個人這些年來也沒有寂寞之感,不過想必這八個月定是度日如年。”夜千狐從田荷花的手中接過長袍比劃了下,“好看。”
“照顧好自己。”田荷花吸了吸鼻子笑道,“沒事,小別勝新婚。”
夜千狐捧起田荷花嬌嫩的臉蛋,望着她眼中氤氲的霧氣,俯首細密的吻落在她的眼睑上,而後微顫着薄唇向下,吻在那紅潤的櫻唇上。
醴紅的舌尖輕輕描繪着田荷花的唇形,田荷花閉着雙眸感受着唇上的溫度,雙手揪緊了夜千狐的胸襟。
生澀的啄吻了田荷花柔軟的唇瓣後,夜千狐微喘着氣睜開眼睛,目含秋波,風嬌水媚。
田荷花也紊亂着氣息,雙頰酡紅,堪比三月桃花瓣,貝齒輕咬着唇瓣含羞笑着,彎起的嘴角怎麽也收不回來,只覺得一股甘甜的清泉澆灌着心田。
車輪聲停下,田荷花跳下了馬車,夜千狐在身後叫道:“不想你走。”同以往一樣撒嬌的語氣中卻多了一份惆悵和依戀。
“我站在這裏一直看着你離開。”田荷花站在路口處看着夜千狐道,直到她看不見馬車為止。
“不行,你先走,本座看着你。”他想多看她一會兒。
“乖,聽話。”田荷花哄道,她怕夜千狐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會忍不住跳下車來。
夜千狐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田荷花一眼而後鑽進馬車中,“尹左,走吧。”
從窗口處探出頭來的夜千狐與田荷花遙首相望,直到馬車慢慢地縮小成一點,消失在寬闊的道路上。
田荷花轉身輕啓蓮步,朝着村莊走去,情不自禁的回頭,腦海中浮現起夜千狐騎着駿馬,身穿大紅喜服,胸前挂着大紅花的樣子,嘴角彎起一抹弧度。
伴随着一道酒壇碎裂的聲音,濃重的酒香彌散開,透明的酒液流到田荷花的鞋底下。
“你要嫁人了?”安傲白搖晃着身體,雙眸緊盯着田荷花問道。
“對。”被突然乍起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過頭來便瞧見安傲白滿身酒氣的走向自己,田荷花不想多言,冷着語氣答道。
“你要嫁人了。”安傲白陳述道,突然瘋了一樣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突然血腥着雙目看向田荷花,“他娘的,老子就是喜歡你,我要了你的身體,看那只狐貍精還娶不娶你!”
說罷猛地上前将田荷花撲倒在地,借着酒勁壯膽,安傲白的動作粗暴而急切,“你恨我也比心裏沒有我強。”
強壯的手臂力大如牛,沉重的身體壓在田荷花纖細的身上,安傲白只覺這一刻獸欲沸騰,“你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休想搶走你!”
安傲白此刻如同一只打了興奮劑的猛獸,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強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