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黃雀在後,又在後
這幾年電商節日興起,第一次直播帶貨後恰逢每年的 3.8 日婦女節,被電商活活營造成了折扣“女神月”,是每年春節之後電商興起的第一波購物小高潮。何文敘等人的直播帶貨借着第一波賣貨的熱度,持續發酵。趁熱打鐵,連着兩周搞了 10 場直播。
本來寬敞的直播間半個月下來,被各類樣品塞得滿滿當當。第一場直播的成功引來後續更多商家,加上團隊男女搭配,可帶貨的商品門類衆多。四個人身兼數職,何文敘、周靈也與關如葭輪流做主播,萬初堯負責運營與宣發,選品與質檢四個人共同讨論負責,大師與另外幾個對電商感興趣的健身教練沒事時也來幫忙,一群人每天窩在直播間裏選品、測試、排練,預熱、直播、然後複盤,每天早上 10 點直播間準時集合,淩晨 4 點回家休息。
所有的工作的落腳點皆是重複,剛開始接觸時,腦子如同海綿,饑渴汲取所有技巧、經驗,每一場直播像是考試,是一遍又一遍的魔鬼訓練,慢慢的,新鮮感與生澀褪去,無論是品控還是介紹,大家越發熟練,複盤時認真反思每次不足,周靈也就連刷牙時都開着直播:一個商品上架,她先迅速思考自己會如何介紹、推銷、調動觀衆情緒,再看屏幕裏經驗豐富的主播如何作為,兩相對比,取長補短。
涉入新的行業,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失敗與汗水是經驗,于是腦子宛如高中時候的錯題本,犯錯、訂正,并将錯誤銘記于心。但俗氣一點來看,她發現人活一輩子,所有的努力依然逃不過做題,出題人是社會——而賺到口袋的鈔票,是社會閱卷後,勾勾叉叉判給你的分數。
晝夜颠倒、榨幹自己的結果算是喜人,10 場直播的總收入達到 120 萬。
四個人按照約定“分贓”。
周靈也收到何文敘打給自己的錢時,正是一覺醒來,腦子裏還在複盤昨天直播細節,忽然短信叮當一聲,顯示轉賬,六位數的收入霎時讓銀行卡都顯得揚眉吐氣。她愣愣望着金額好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給何文敘發了一句:
“媽呀,我第一次發現,我的餘額可以這麽這麽長…嗚嗚嗚…”外加一個痛哭流涕的兔子表情。
周靈也難得沒出息的樣子讓何文敘好笑。兩個人住上下樓,遇事周靈也從來直接敲門,故而微信記錄寥寥,這會兒難得主動給何文敘發了一條帶了撒嬌氣質的消息,差點沒把何文敘從椅子上震起,憨憨勾着嘴角收藏完這條信息,打了一串:“傻不傻啊你,這幾天辛苦了,趁這兩天沒直播,多休息。錢收到了就安心好好睡覺。”臨近發送又覺得這麽一段話看起來略蠢,猶豫三秒改成了:“好好幹,之後餘額更長。但也別太辛苦,賺了錢吃頓好的。”頓了頓,似乎還是不滿意,截圖給大師審閱。大師秒回,奉上了一句套路爛話:“小傻瓜,賺錢了是不是要請你的大恩人吃頓飯?”外加一句:“這才是标準答案!妹子看了保準嘤嘤叫着撲到你懷裏。”
何文敘一臉嫌棄讀完,發現大師着實不可靠。
周靈也半天沒等到回音,疑惑點開兩個人的對話框,只見屏幕上反反複複地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以為他這是要長篇大論,十多分鐘後,總算收到回複,卻只有一個字:
“好。”
“?”啥玩意?
除了可觀收入之外,抛頭露面直播、犧牲顏值貢獻表情包的收益還有一個:自己微信公衆號與微博粉絲也順勢蒸蒸日上,短短三天漲了 5 萬粉。一日無意間打開公衆號後臺,竟然收到幾條私信:“周周好,請問我們這邊接不接商務推廣啊?一個旅行頸椎枕,報價不低于 2000。”
那時她正在之乎者也健身,跑步機上跑完了五公裏正在慢走休息,看了手機差點尖叫,搖晃手機一邊跑一邊就沖着何文敘喊:“快看!我也有推廣了!”
手機屏幕大咧咧放到自己眼前,器械區舉鐵的何文敘愣了半秒,彎彎嘴角對着她笑:“恭喜啊。”
她湊過來,“喂,你說這廣告我接不接,雖然看着不是很靠譜。但突然爆火,往往也意味着會迅速糊穿地心,你說我是不是要趕緊在糊了之前迅速吃點爛錢?”
何文敘這會兒剛做完三組負重的高位下拉,呼吸粗重,她這麽冷不防湊過來,帶着一股熱氣騰騰的女兒香,何文敘猛地摒住呼吸卻岔了氣,咳嗽半天,繃着臉回答:“你是豬麽?爛錢吃得越多,糊越快。”
周靈也吐了吐舌頭想要再問,恰巧這時快遞敲門,大大小小好幾包,一輛小手推車滿滿當當運進來。大師正好在前臺,喲了一聲,對何文敘招呼:“老大,你快遞來了,收禮物了。”
“這麽多?!你買了什麽?”周靈也目瞪口呆。
“不…”何文敘咳了咳,有些不自在:“都是,粉絲送的。”
自從之乎者也開業以來,地址公布,送禮物的粉絲着實不少。何文敘從來抗拒粉絲送的貴重奢侈品,這麽多年相處,老粉新粉默契達成,大多數禮物都是些健身相關的小玩意:筋膜槍、滑雪板、滑板、護腕、蛋白粉之流。除了禮物之外還有手寫信、何文敘素描畫,更誇張的是一尊手捏的陶土小像,模樣精美又惟妙惟肖,套着假發、身穿籃球服,二十厘米高,看起來像一個迷你版本的何文敘。肉眼可見的用心。
周靈也第一次見這場面,站在一旁圍觀大師與何文敘拆快遞,被這尊何文敘小娃娃吸引住目光,躬了身子捧起,贊嘆:“這個好好看!”
何文敘下意識就接了句:“喜歡就拿走。”
周靈也一愣,提醒:“這可是人家送你的,哪裏能随便轉送別人?” 一邊說着,一邊翻出娃娃盒子上附着的一個厚厚信封,封面落款的名字叫:“無敵芭芭糖”。ID 眼熟,周靈也猛地想起來,這幾次在直播間刷榜的榜首就是這位。看着 ID 與娟秀字體,猜測芭芭糖本人應該是位小姑娘,好奇問何文敘:“她是你的鐵粉?”
“嘿喲何止呢!”大師搶答:“簡直是粉絲後援會會長,叫一聲親媽都不為過。我們老大微博只有幾千粉絲那會兒,她就關注了,當時她還是個學生,休學在家,每天就是點贊評論老大的照片,這麽一來一回,兩個人就聊上了……”
何文敘瞪了一眼大師,打斷:“這個是這樣,有次她私信和我說她有點躁郁傾向,因為極端的節食減肥控制不住暴飲暴食,所以休學了,她說自己每天在家特別無聊只能翻我照片給我留言。我覺得小姑娘挺可憐,就忍不住回複了她幾次。也偶爾陪她聊聊天。但她年紀比我們小多了,我真就把她當妹妹一樣。”
何文敘口中的妹妹當然不少,周靈也懶得理會他生硬的解釋,好奇問大師:“然後呢?”
“後來她大概是病好了,身體也養得差不多,這小姑娘家應該特有錢,平時也沒什麽要緊事,一天到晚就是在網上蹲守着,老大的微博啊、抖音啊,她永遠是第一個評論,粉絲群什麽的也都是她張羅着弄的。基本上現在的粉絲群裏,除了老大和我,再能說得上話的就是她了,江湖人送外號——‘糖媽’。你知道吧,她人這幾個月在在歐洲,直播那可都是倒着時差看的,可還是場場不落、回回榜首……”
周靈也震驚:“你這是哪裏修來的福氣,有這麽好的粉絲?!”
何文敘一噎,正欲張口,又被大師打斷:“嘿喲!那是福氣嗎?明明是魅力!”下巴對着娃娃上附着的厚厚信封努了努,大師換上唏噓語調:“這信我是沒讀過,但一回比一回厚,這姐們啊,對我們老大可有點癡心。”
言下之意是又一個曾經的關如葭。
周靈也心領神會“哦”了聲,斂了笑,恭恭敬敬将迷你版何文敘娃娃奉到正主懷裏:“那您趕緊收好了,這位妹妹的這份心意可不輕。”
“喂。”何文敘不接,只盯着周靈也,一臉耐心解釋:“我真只把她當妹妹,之前對她比較照顧也是因為覺得她有時候有點像…像……” 話頭頓住,四目相對時候,停嗓子眼的“你”字卻始終說不出口,不上不上,喉頭發癢,何文敘皺了眉頭煩躁總結:“唉反正,我知道她喜歡我以後,她的信我就再也沒打開過了。”
周靈也點點頭,“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妹妹。這不,這些快遞都是妹妹們送你的,行行我知道了,散了吧散了吧。”
哪怕語調盡可能平常,可字裏行間還是透出了酸氣,何文敘哼了一聲,将娃娃和信放進箱子裏,直接伸手拽過周靈也,“走。”
“幹嘛?”
“給你買醋去。”
“……”
本以為“糖媽”的故事與那款娃娃只是一段插曲。沒想到,一天後,周靈也再次在安靜的休息室裏,見到了那只造型精巧的何文敘娃娃——
夜半幽暗的休息室裏,只有窗外透入的光,迷你的版本的何文敘,被握在關如葭的手上。
“之乎者也”健身房除了器械區、健身房與淋浴室之外,還有兩間員工辦公室,一間是直播間,另一間是員工休息室。而員工休息室的一大半,基本用來堆放何文敘收到的大量快遞。每次簽收後,大師會負責将快遞拆箱、分類,而粉絲的送來的手辦、禮物與信件通通被整齊收納在進門處的櫃子裏。
那時剛直播完,正逢複盤前的半個小時休息時間,大家自由活動。她上完洗手間路過休息室時,無意間聽見室內響動,木質門虛虛掩着,她以為是賊,下意識屏住呼吸,放輕手腳,瞥見一個纖細人影,窗外寫字樓招牌的霓虹燈灑在桌上,那個人影輕輕擺弄着娃娃的腦袋、他的手還有衣服,黑暗掩蓋了她的神色。過了會兒,黑影悄悄将娃娃放進了盒子裏,又從盒子裏摸出那封厚厚的信封,下一秒,黑影轉身,暗紅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關如葭輕手輕腳,将信封揣進了衣服口袋裏。
“??什麽情況?!”周靈也愣住。
關如葭在……偷信?為什麽?愛而不得失心瘋了?打探敵情?犯法?……一連串問號同時升騰,思緒混亂,導致她一時忘記: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只手從身後探出,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趁周靈也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另一手又勾住她的腰,掌心用力将她一托,周靈也霎時雙腳離地,被半抱半舉着往後退到了走廊另一處拐角。
“卧槽你有病啊!!”那只手才松,周靈也順勢猛地用胳膊肘向後擊去,卻又被人捉了貼住腰,板板正正再被人一手箍住。男人的腿貼着她的臀,散漫聲音帶一點抱怨在耳邊響起,“好兇哦。”
是萬初堯。
“你幹嘛啊?!”周靈也惱怒。
“這話不該是我問你麽?你一個人貼在休息室門邊鬼鬼祟祟看個什麽?” 萬初堯兩手鎖着她,低了頭,将暧昧氣息噴在她的耳側。
“我看賊啊。”周靈也偏了頭,想到什麽,笑起來:“你不讓我看,也不好奇,看來你是知道休息室裏的人在做什麽?”
萬初堯僵了一秒,接着如常語氣:“我可管不了別人做什麽,我只在乎我們家周周。”
鬼才信。
周靈也哼了一聲,“狼狽為奸。又拉着人姑娘做什麽壞事呢。”
萬初堯不答,本想松了手,打個哈哈将這事糊弄過去,忽然想到什麽,也冷笑起來:“喲,狼狽為奸。這話我也送你,我這才知道,當初我們在一起那幾月,你這丫頭也沒閑着——綠帽給我織了好幾頂了吧?”
織綠帽這個梗太熟,周靈也只和一個人用過。她呆了兩秒,偏過頭看他:“你知道了?”
萬初堯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出息了,找了個健身教練給我做哥們,真有你的。”
周靈也看他這樣子,像是已經被何文敘氣了一遭,幹脆彎了彎嘴角,接着逗他:“不好麽?人家那樣、那身材、那體力,顯然比你好睡。”
“嗤——傻妞不知道吧?研究表明,80%的肌肉男都是陽痿。”萬初堯恨恨,推了推她的頭,仍舊環着她的腰不放手。
“那實在遺憾了,實踐證明,我遇到的肌肉男,是另外的那 20%。”萬初堯的力氣太大,周靈也索性放棄掙紮,改變方案,幹脆用嘴氣死這個男人,換了副回味無窮語氣,幽幽對着他:“人家何文敘那可是,龍精虎猛,一夜七次,越夜越開心……啧啧,簡直啊——流連忘返。”
兩個人這麽有一句每一句,氣音裏藏了殺氣,萬初堯一手制着周靈也的胳膊,另一手暧昧環着她的腰。光想着互相傷害,卻沒注意不知何時起,身後早已多了一個人——
“咚咚”兩聲傳來。
兩人愣愣轉過頭,只見何文敘閑閑站在一米開外,雙臂抱胸,屈手指敲了敲牆,面無表情提醒:
“兩位,讨論夠了麽?”
第32章 在35歲那年,遇到20出頭的帥金主——這是什麽好運氣?!
大概是幾秒前兩人的話題實在不堪入目。周靈也與萬初堯見了何文敘,腦子雙雙當機。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羞恥自覺。
“手。還不松開麽?”何文敘說話不帶主語,萬初堯一愣,趕忙松了手。
兩個迅速分開半米遠,表情讪讪。
“過來。”何文敘接着命令,仍舊不帶主語。
萬海王的腦子還沒轉過來,難得不靈光愣愣回了一句:“呃,是讓我過來麽?”話音才落,就見到何文敘皺着眉頭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射向自己。
下一秒,何文敘上前一步,一把拉過周靈也,眼睛裏分明有氣,可動作仍輕,占有的意味十足。等兩個人的身影雙雙消失在拐角,孤家寡人萬初堯一拍自己的嘴,自語:
“你是不是蠢?!”
而在周靈也看來,何文敘與萬初堯的關系實在有些微妙。說是情敵吧,兩個年紀差不多的男人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共創事業,似乎頗為和諧——夜半下了直播若正好有球賽,但凡其中一人開了電視,另一個也必将在十分鐘後默默走到到他身邊,兩個男人默契站在跑步機的電視前,一左一右,然後在某一個瞬間,同時爆發出一聲:“好球!”
更誇張的是一次周靈也剛到健身房,就見何文敘、萬初堯與大師——三個壯漢撸完了鐵,并肩對着一臺電視機,三張臉上浮起同款的姨母笑。電視上放的是熱播的偶像劇,熒幕上小情侶拌嘴又和好。周靈也冷不防嫌棄加詫異冒出來一句:“你們竟然喜歡看這個?!”下一秒,萬初堯與何文敘齊刷刷指向大師,異口同聲:“哪有,是他喜歡!”
“???”,周靈也搖頭評價:“沒見過這麽和睦相處的情敵。”
但若說二位真有幾分社會主義兄弟情,用腳趾頭想,那也必然是塑料到了極致——
何文敘在“捉奸在牆”事件的第二天,破天荒發信息問萬初堯要不要一起打會兒籃球。春末是北京天氣最好的一陣,兩個人找了朝陽公園附近的室外籃球場,陽光明晃晃照在兩人的墨鏡上、臉上,襯地皮膚雪白。萬總多年耕耘皆在女人,而何文敘明顯球技更高一籌,硬挺籃球拍打地面,撞擊籃筐、籃板,運動鞋摩擦場地,二分線、三分線。
這麽打了一個多小時,萬初堯氣喘籲籲,摘了墨鏡,走到籃球架下拿了水,肩上搭一條白色毛巾,忍不住開口:
“喂,還真是找我打籃球啊?我以為何老板找我是為了下通牒——勒令我離我的前女友遠點。”
何文敘站在原地投了一個球,只是反問:“你會聽麽?”
萬初堯戴回墨鏡,伸臂單手攬住籃筐下掉下來的球,箍在腰側,露出一排白牙:“那明顯……不會。”
“那不就結了。”何文敘嗤了聲,卻沒惱:“但這事你多想了,她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她有多喜歡你,而是我和她各自的原因。感情的事情大多數和第三個人無關,我管不了、也懶得管你們之間那點破事。”
這麽說完,何文敘對着萬初堯掌心向上招了招,示意他将球傳給自己。
“可以啊,你這想得還挺通透。”萬初堯笑起來。
“畢竟想了七八年了,總能琢磨出來。”何文敘接過球,又投了一個三分。
這話讓萬初堯一愣,“七八年?你說真的假的?” 對方不回答了。萬初堯頓了幾秒,又問:“既然不是警告,那你找我打球做什麽?”
“想了解你。” 何文敘抿了抿唇專心投籃,一個三分球從籃網穿針而過,何文敘看向萬初堯補充:“了解她喜歡過什麽樣的人。”
萬初堯被這個答案的癡情度震驚,搖頭笑起來:“成成成,我服你了。當代情聖?別說周靈也,就是全世界的女人加在一起,在我的重要性排行榜裏也到不了前三。我嘛,自己第一、事業第二、愛情第三。而你呢,前三名該不會全是周靈也、周靈也、周靈也?”不知想到什麽,萬初堯又加了句:“但你說她喜歡我什麽吧——我覺得刨除長相與性格,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和她本質是一樣的人: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事業第二、愛情第三或者沒有。何文敘,這點你如果能做到,那你就不是你了。說句你不想聽的實話,周靈也骨子裏和我像——向來喜歡得不到的,也從來不會把情種放在心上。”
何文敘只瞥了萬初堯一眼,忽然笑了笑,擡手卻将籃球怼臉直直咂來。萬初堯趕忙伸手去擋,在險險距離鼻尖五厘米的位置控制住球,耳邊聽何文敘已經走到籃球架下躬身拎了包起身,給自己丢下一句:“說辭還挺多。想過沒,女生喜歡你的理由成千上萬,但事後回憶起來,99%都只有一個理由——怪自己當時啊,瞎了。”
何文敘步子大,最後一個字說完,人已經快出了球場門,“瞎”字遙遙傳來,萬初堯抱着球在原地,罵了一句:“靠,總比你一個鐵憨憨戀愛腦好!”
手中籃球拍向地面,左右手心不在焉輪換玩了一會兒,萬初堯盤算心底事情:如今直播帶貨逐步走向正軌,前期努力沒有白費,關如葭和周靈也比自己預想中更加給力,和關如葭的細節談得差不多了,鐵粉“無敵芭芭糖”的微信剛剛搞到手……最後至于何文敘——萬初堯忽然勾起嘴角,聲音低低嘆了一句:
“挺好的。戀愛腦。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好辦了。”
王艾米總算在一個周末約到了難得不直播的周靈也。周小富婆靠着直播熱度,迅速懷揣一大袋入賬鈔票,還完了各項貸款,一臉春風得意拉着王艾米出門擁抱消費。
“我最近忙瘋了,好不容易空閑,要報複性買買買。”
王艾米彎彎眼睛笑起來,“行啊,我剛好在嘟嘟姐那裏定做了幾套衣服。今天去拿?”
嘟嘟姐的工作室入春多了幾盆盆栽,周末人似乎特別多,原來擺放直播設備的地方被一米多高的幾臺黃銅衣架取而代之,長衣架分隔空間,衣架與衣架指尖魚一般,結伴穿梭着好幾位女士。幾個月沒見的嘟嘟姐穿緊身毛衣、緊身牛仔褲,頭發也緊緊貼着頭皮,一雙長腿高高叉出一步,整個人斜斜站在人群中,一副利索模樣。見了周靈也,吹一聲口哨打招呼:“打工人好呀!”
周靈也食指豎在嘴邊示意低調,拉着王艾米穿過人群,和嘟嘟姐打招呼:“這才多久不見,多了這麽多客人,生意興隆啊。”
嘟嘟姐只是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上的一串紫色水晶,甜滋滋說有貴人幫忙帶來好運氣。
“喲,是貴人?還是愛人?”周靈也好笑。
“确切地說,是金主。”嘟嘟姐學着周靈也先前的樣子,尖尖豎了食指在嘴邊,假意低調,可雙眸卻放光迅速吐露心口秘密:“一個二十出頭的,金主弟弟。”
嘟嘟姐說話時總是神色翻飛,奈何菲洛嘉與肉毒素打滿,也依然抹不平眼角細細紋路,周靈也望着近在遲尺那張半老徐娘的臉愣了三秒,一時沒反應過來,顫聲重複:“二、二十出頭的、金主弟、弟?”
“還帥!”嘟嘟姐驕傲補充。正要細說,恰逢門鈴一響,她瞥見一個人影,注意力霎時“嗖”地從周靈也與王艾米身上拔出,随意沖她倆揮了揮手,留下一句:“以後再聊”,轉眼已然蝴蝶般飄到玄關。
“我酸了…”身側王艾米默默冒出一句,“在 35 歲那年,遇到 20 出頭的帥金主…這是什麽好運氣…”
“年齡還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周靈也嘆氣:“20 出頭的人與 35 歲的金主,是肮髒的金錢關系。可 35 歲的人遇到 20 出頭的金主,這誰不感嘆一聲是什麽絕世愛情?!姐妹,我也……酸了。”
兩個檸檬精搖頭感慨,不約而同看向門口嘟嘟姐曲線凹凸的背影,再然後,她們不約而同地在看到嘟嘟姐對面那個男人的瞬間,看向彼此,一臉震驚——
“是他?”
“是他!”
是許久許久不見的唐川。此刻唐川正低着頭專心與嘟嘟姐說話,嘴角禮貌上揚,勾起的嘴角上有兩抹小小的括弧。看着仍然清爽,可神色裏卻有一股掩飾不去的黯然。
周靈也胳膊肘撞閨蜜:“我覺得啊,這哥們看起來有點憔悴。”
王艾米沒回答。忽然見到唐川的心情複雜,也讓她的表情實在難以描述——驚訝中透入着三分不屑,惱怒中又透露兩分欣喜,才褪下去的酸又漫了上來,王艾米冷笑一聲,莫名其妙抛下一句:“憔悴個鬼。幾天不見就去做人金主。真有出息。”話音才落,抱着一堆衣服,扭身進了試衣間。
“不是……這明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你都能想到一塊?”身後周靈也目瞪口呆。
關于唐川絕不可能是嘟嘟姐口中那位二十出頭金主的判斷,王艾米在試衣間才一點點琢磨過來——年齡對不上,懊惱光是一個“帥”字就讓她胡亂對號入座。唐川從視野裏消失,她的腦子方才能清醒。一個多月前拉黑的人突然出現。而拉黑的理由如此令人心虛——
因為我怕我快要愛上他了。
王艾米這才明白她先前的失态:她害怕見到他。還沒有徹底被忘記的人,怎麽能容許他再擅自回來。試衣間裏不知待了多久,妄想把唐川熬走。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合身滿意也好看,直到角落音箱的爵士樂放完三曲,她深吸一口氣拉開試衣間隔簾子。
下一秒,那個想要躲避的人、不承認動心的人——命運仿佛知曉她心中矛盾,于是幹脆将他推到跟前:
此刻,試衣間門口一身新換西裝的唐川愣愣看着拉開簾子的自己。良久,驚訝轉移成微笑。
“艾米...”
“你來這裏幹嘛!”胸口潮水褪去,王艾米先發制人,劈頭就問。
“如你所見。”唐川點了點下巴示意這新換的一身,往後仰了仰,語調一貫溫和:“我在這裏做了身西裝。”
“你一個男的在女裝店做西裝?”王艾米擡了眉毛看他。
“是啊。委托了嘟嘟姐好久,她才願意幫忙給我定制一套男款。”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坦誠:“因為我知道你在這裏。”
突如其來的情話威力不小,果然讓王艾米抿了抿唇,兇巴巴再問:“你怎麽知道我在他們家做衣服?”
“唔。如果你非要知道……我關注了你的小紅書……”
“我的天,你一個男的還看小紅書啊?看這玩意幹嘛!”王艾米升了音調反問。掩蓋內心慌亂。
唐川扯了扯嘴角,雙手插褲兜看着王艾米眼睛,半晌之後,才幽幽來了一句:“你說我還能圖什麽呢?”
圖你。
王艾米知趣閉嘴了。抿着唇雙手背着後背靠在牆上,左腳趿了拖鞋,向後勾着,煩躁摩挲另一只小腿肚子。
兩個人此刻站在一處拐角,身側是墨綠絲絨坐墊,頭頂是暗黃複古油燈。王艾米穿着新上身的吊帶鵝黃真絲連衣裙,唐川一身新制的西裝馬甲三件套。像是上個世紀猶豫是否需要共舞的一對暧昧男女。兩雙眼睛低着頭看腳,誰也沒說話,卻誰也不想離場。
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有人輕輕開口——
“喂,你拉黑我之後,我病了一場。”
王艾米頓了幾秒,繼續嘴硬:“好笑。你生病也要怪我?”
“你說呢?” 他看向她,眸子深深,像是雨夜濕漉漉的小狗,試圖用輕松語氣告訴她: “本來認識你是為了醫一場舊疾,哪知道卻遇到個跛腳醫生,來去匆匆還不負責任,又在我心口添一道傷。”
除了找你,我還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