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猶如一記悶雷響在謝微瀾頭頂,她強忍着扭頭質問青竹的沖動,悄悄地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道:“你是說徐家原本要相看的是我?”

青竹忙道:“可不就是姑娘,姑娘如今也快及笄了,這親事可不能拖下去了。”

謝微瀾嘴角上揚起冰冷的弧度,口中似是認命般道:“那又如何?你既說是老太太的意思,難不成我還能忤逆老太太不成?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只當做不知道這事。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青竹聞言一口氣噎在心口窩,梗的她差點吐血。心裏暗罵這二姑娘果然是個傻的,她都說的這麽明白了,她竟然還沒甚反應,真真是氣死她了!

等屋裏靜下來之後,謝微瀾才翻了個身,面朝着窗外躺着,腦子裏反複思索着青竹的話。

上輩子托謝微筠的福,她和青竹在東宮打了許多年的擂臺,暗地裏交鋒無數,也算是有些了解。

謝微瀾清楚,從青竹嘴裏出來的話,向來是真真假假摻在一起,讓人難以分辨。然而這一次,也不知是青竹尚且年輕沒有經歷太多的緣故,她的話破綻無數。

青竹說徐家原本要相看的是她,這話未必是假;而事情出了意外,被相看的成了四娘,這裏面卻未必是林姨娘找了老太太的緣故。

當年林姨娘忤逆老太太的意思,私自爬了侯爺的床做妾,到死也沒能得到老太太的諒解。青竹卻故意誤導她,讓她以為老太太因為林姨娘母女而在這裏面動了手腳,顯而易見,青竹在撒謊。

謝微瀾思考的是青竹為什麽要撒這樣的謊?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嫡姐肚子裏應該已經懷了小皇孫,青竹也已經提前進府。今日若是她信了青竹,那麽說不得會和四娘鬧起來,從而惹怒了老太太,被老太太責罰;若是她不信,那麽……

屋外,青竹沒有完成劉嬷嬷交代的任務,還被謝微瀾氣的心口悶疼,一時間盯着裏間,眼神猶如淬了毒。

第二日一早,壽安堂來人,說是老祖宗要見她。

謝微瀾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來人去了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一進門就發現裏面氣氛不對,謝微瀾假裝毫無所覺的走上前,給老太太行禮問安:“給老太太請安,望老太太身體康健,福壽綿長。”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随意點了點頭,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正好你來了,我這裏有一樁事情要問問你。昨日徐閣老府上來提親,替他們家二公子相看你,你意下如何?”

謝微瀾沒想到老太君會直接把這件事捅出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臉上的神情就有些詫異。她看了眼謝四娘,疑惑道:“可孫女昨日聽青竹說,徐閣老家來相看的是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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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落,老太君臉色有一瞬陰沉,盯着江氏的眼神十分不善:“這就要問問你那賢良淑德,心懷慈悲的好嫡母了!徐家再三言明相看二娘,是你那嫡母擅自做主換了人,說是舍不得你,想要多留兩年!”

謝微瀾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這種事還真就是嫡母做的出來的。随即她又想起昨夜青竹的話,青竹既然敢說林姨娘求見老太太,那麽必然是有這回事的,只是林姨娘見了老太太之後到底做了什麽,卻并不一定就如青竹所說。

想通了這一點,謝微瀾松了口氣,對上江氏滿是期待的眼神,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冰冷,遂低頭木讷道:“自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娘都聽老太太和父親母親的安排。”

江氏臉色一僵,這小賤人是怎麽回事?難道青竹并沒有行動?她看向謝微瀾身後,卻發現今日青竹沒有跟來。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江氏一臉慈和的笑道:“我就知道,二娘素來乖巧,從來不會讓我為難。”

老太太坐在炕上冷笑一聲,徐家那裏她已經派人打聽清楚了。那徐二就是個短命鬼,太醫院院首早就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如今那徐二已經十七歲了,頂多還有三年活頭。這樣的病秧子短命鬼,合該二娘去配,正好替她那禍水娘贖罪才是正經!

江氏想換了四娘嫁進徐家,怕是打着讓二娘進東宮給筠姐兒固寵的意思,只是她卻是打錯了算盤!這個蠢貨,難不成她以為二娘被她捏在手心十幾年就真的被她揉搓的乖順了?

簡直愚不可及!

就憑二娘有那麽一個禍水親娘,有着那樣一張禍水臉,她就必然不是個安分人!當年大溫氏能攪的京城人心浮動,作為她親閨女的二娘未必不能!江氏把二娘送進去,還不定是固寵還是埋下禍根呢!

想起她托人打聽來的消息,那徐二短命,寵着徐二的徐閣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二娘那樣的性子,就合該有這樣規矩嚴苛的婆母好生整治!

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趁着徐家提親的檔口把事情定下來,因此絕不給江氏糊弄過去的機會:“你既是知道二娘乖巧,從不讓你為難,就更該為二娘考慮!今日徐閣老家來提親,你替二娘拒了。來日裏傳出去,知道的明白是你心疼二娘,舍不得她早早嫁出去;那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娘心比天高,連徐閣老家二公子都看不上,日後誰還敢來登門提親?蠢婦,你這般行徑,簡直是要毀了二娘一輩子!”

謝微瀾低着頭站在堂中,聽着老太太一番疾言厲色的訓斥,心裏冷笑不止。上輩子她就知道老太太因為記恨她母親,連帶着把她也恨上了。這一次老太太忽然好心替她說話,想來必然是料到她日後嫁進徐家日子不會好過,否則斷不會這麽好心。

至于嫡母,想來嫡姐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籌劃“病逝”的事情了,所以嫡母才會出言拒絕徐家的親事。畢竟阖府上下,無依無靠,又最好拿捏的可不就只有她了!

想明白了裏面的問題,謝微瀾只覺得渾身通透,輕松無比。這輩子,東宮她是不會進的,而眼下看來老太太也不會讓她進宮,所以她并不需要做什麽,只要靜靜地等着老太太與嫡母博弈的結果即可。

“二姐姐,聽說那徐二公子極得徐閣老寵愛,就連徐夫人也是如此呢。”不知何時,謝四娘在謝微瀾身邊坐下,低着頭小聲嘀咕,“二姐姐若是能嫁給徐二公子,想來也是好事,至少日後再不會病了也請不來大夫了。”

謝微瀾聞言意外的挑了挑眉,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

四娘的話讓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上輩子她病剛好,就聽說四娘和徐家二公子的親事訂下了。那時候四娘每次見她總是神情奇怪,有些得意,又有些愧疚,甚至還有些防備。

如今想來,怕是上輩子四娘就知道徐家相看的就是她,卻不知怎麽的被嫡母換了議親人選,所以四娘才會是那般模樣。

“二姐姐,你怎麽想的?”謝四娘若無其事的問,随即想起了什麽,湊到謝微瀾耳邊捂着嘴巴小聲道:“二姐姐,你可不要相信青竹的話了,那青竹雖然在憑瀾苑伺候,可她一家子老小賣身契都在嫡母手裏呢!”

謝微瀾望着謝四娘近在咫尺的臉挑了挑眉,同樣小聲道:“四妹妹問這話作甚?我們這樣的出身,一輩子都要在嫡母手下過活的,怎麽想又有什麽關系?”

聞言,謝四娘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二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再糊塗下去了。我們是庶出又如何,難道就因為庶出的,就不把我們當人看嗎?難不成你忘記了,前幾日你可是差點都沒了。如今既然徐家來提親,聽說那徐二又是個不錯的,二姐姐何不趁着機會從這家裏脫出去?”

謝四娘這樣的迫不及待,幾乎恨不能她馬上答應。這樣的舉動惹得謝微瀾心裏發笑,這個四妹妹果然古怪得很。

“老太君何苦這般戳我的心?我也是為了二娘啊!雖說過了這許多年,可當年那事兒鬧得那麽大,難保徐家不會記恨着,将來磋磨二娘。到底是我膝下長大的,二娘那性子如何能在徐家活下來?老太君也疼疼媳婦吧!”

江氏話音剛落,謝微瀾就看到老太君瞬間變了臉色,看着江氏的眼神幾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

謝微瀾忍不住抖了抖,嫡母嘴裏說的“當年那事”,必然和她親娘脫不了幹系。而且聽嫡母的意思,她之所以不答應這樁婚事,是因為當年她親娘和徐家結了仇,她嫁過去,徐家不會放過她。

這就有意思了,嫡母會這麽好心?謝微瀾眼角餘光看向老太太。

只見老太太臉色陰沉,眼神陰鸷,看着江氏聲音如同淬了冰棱:“江氏,你莫要忘了,二娘再如何也流着溫家的血,溧陽王妃可是二娘的嫡親姨母!”

謝微瀾垂頭不語,事到如今她倒是真有些好奇當年了,能讓老太太和嫡母記恨至今,卻又諱莫如深的,究竟是什麽事呢?

興許是老太太的話堵了江氏的嘴,又興許是溧陽王妃的名頭讓江氏有所顧忌,她張了張嘴,不甘心的看向謝微瀾,一臉慈愛道:“二娘,這件事是你的終身大事,而我到底只是你嫡母,并不能為你做主。如今家裏的情形你也瞧見了,徐家那邊兒指明了要相看你,你自己說呢?”

第⑧章

江氏這一手玩的極為漂亮,把問題抛給謝微瀾,到時候不管謝微瀾做出什麽選擇,老太太都怪不到她頭上。

老太太聞言,蒼老渾濁的眼裏透着陰冷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謝微瀾道:“二娘,你說。”

謝微瀾心頭打鼓,若是應了老太太的嫁到徐家,必定得罪嫡母,可若是不答應,便要得罪老太太。她心弦陡然繃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就對着江氏劈頭蓋臉道:“你這毒婦,你究竟做了什麽好事,竟然惹怒了徐閣老,害得我今日上衙被上峰好一頓訓斥!”

卻是謝侯爺下衙回來了。

謝侯爺在戶部當差,他的上峰正是徐閣老門下。今日謝侯爺莫名其妙就被上峰狠狠地訓斥了一通,事後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打聽出來,問題出在後宅上。是以,謝侯爺早憋了一肚子火氣,就等着回來質問江氏。

老太太聞言神色驟然一松,吩咐丫頭給謝侯爺斟茶倒水,伺候他坐下。

正是請安的時辰,壽安堂裏人都還沒散。謝侯爺此舉無異于在衆人面前狠狠地落了江氏這個當家主母的臉。

自打筠姐兒當了太子妃之後,江氏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被人下臉了,今日倒是頭一遭。她強忍着心頭翻湧的怒火,擺出一副被冤枉的樣子道:“侯爺這說的是什麽話?好端端的,妾身一個內宅婦人如何會惹怒徐閣老?侯爺可真是冤枉我了。”

這話一出,老太太看着江氏頓時冷笑一聲,這個兒媳婦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死鴨子嘴硬,且看她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謝侯爺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聽江氏這般抱屈,立刻就轉頭看向一旁的林姨娘:“你說!”

林姨娘心頭猛跳,侯爺從不插手後宅,她一個在主母手下過活的姨娘如何敢開口,一時低着頭,竟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父親,四娘知道。”謝四娘見林姨娘不開口心裏暗恨不已。她上輩子被嫡母坑的那樣慘,這輩子有了機會,如何能不回報一二?

謝侯爺果然住過頭,一看是自己的庶女,便瞪了林姨娘一眼:“不識擡舉的東西。”

謝四娘看了眼江氏,疑惑道:“女兒聽說,昨日裏徐家請了!!!!!安國公夫人登門提親,要替他們家二公子相看二姐姐……可不知為何,外頭都在說徐家來相看的是女兒。”

謝微瀾低頭聽着謝四娘的話,差一點一口茶水噴出來,四娘對嫡母可真是恨的緊,一句話就給嫡母挖了好幾個坑。

父親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對徐家提親的事一無所知,尚且被嫡母給蒙在鼓裏。如今被四娘忽然挑破,還不定心頭怎麽起火!再想想外面的傳言,定然就會想多了。

果然,謝侯爺只是愣了一瞬,立刻砸了手裏茶盞,指着江氏怒目道:“徐家登門提親這麽大的事你也瞞着我,江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江氏眼神陰冷的看了眼謝四娘,嘴裏卻委屈道:“侯爺也別生這麽大的氣,妾身這麽做,可都是為了這個家啊!”

謝侯爺冷笑一聲:“你得了吧,我不管你心裏在想什麽,徐家既然指明了要相看二娘,那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安排下去,一定要把這件事促成,讓徐家滿意!否則你就等着接本侯的休書吧!”

說完,謝侯爺摔了簾子,大步走出去。

江氏臉色鐵青,一擡頭就對上老太太輕蔑的眼神,一時氣的心口悶疼。偏偏一旁的謝四娘還若無其事的拉着林姨娘在老太太跟前撒嬌賣癡,頓時氣的眼珠子都紅了,起身與老太太行了個告退禮就回了正院。

老太太看着江氏的背影,心裏卻并沒有輕松多少。江氏從不是輕易認輸的性子,事情一刻沒有塵埃落定,她就一刻也不能放松。

想起因着當年的事,兒子的仕途被徐家壓着,一直不能往上進一步,老太太就眯了眯眼,對着大嬷嬷道:“你拿了我的帖子,遞到徐閣老府上,就說我約徐夫人明日去大相國寺上香。”

為了防止江氏出昏招,老太太決定親自出馬。

大嬷嬷立刻從匣子裏取了帖子,親自坐了馬車去徐府。

憑瀾苑裏,謝微瀾剛坐下來,就聽青竹進來道:“姑娘,也不知林姨娘怎麽惹怒了夫人,夫人竟然把她禁足了,還讓林姨娘一個月內抄五十卷佛經呢!”

謝微瀾心裏一跳,立刻想起壽安堂裏的那一出。林姨娘這般算是替四娘挨了罰,只可惜四娘怕是不能體諒的。

不過,這個青竹未免也太聒噪了。謝微瀾皺了皺眉:“瓊花苑的事并不與我們相幹,你便是知曉的再多又有什麽用?好了你出去吧!”

青竹再次铩羽而歸,心裏恨得吐血,她就不明白了,這二姑娘當真是個木頭疙瘩的性子,好說歹說都說不明白,真是白費口舌!想到劉嬷嬷派人傳來的話,青竹心裏恨極了,若是再不能勾起二姑娘對徐家的恐懼,主子的打算可就要落空了!

在外間躊躇良久,青竹眼神一暗,轉身去了西廂房。

到了下午,壽安堂忽然來人說,明日老太太要帶府裏的幾個姑娘去大相國寺上香。

謝微瀾心知,老太太怕是借着上香的幌子,實則是要讓她去大相國寺給徐閣老夫人相看。

一時間謝微瀾心裏激動起來,快了,只要明日的事能夠成功,這輩子她就再也不用踏進東宮給嫡姐當墊腳石了。

徐家,徐修然剛從雲州回來,裹着一身厚重的狐裘正往昭陽閣去,小厮三七跟在後面彙報着這些日子的事:

“夫人已經按您的意思去了永安侯府向謝二姑娘提親。只是永安侯夫人私自把人選換成了謝四姑娘,虧得夫人發現的早,又把人給換回來。就在下午,永安侯府那位老太君為表歉意,特意遞了帖子,請夫人明日去大相國寺進香。”

徐修然在面盆裏淨了手,接過帕子擦拭幹淨,随意點了點頭:“安排下去,明日約秦王去大相國寺。”

三七聞言點頭,立刻下去安排。

徐修然坐在書案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我去雲州這幾日,東宮可有什麽動靜?”

房梁上落下一個全身籠罩在陰影裏的人,“我早說過,秦王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他性格魯莽,毫無城府,東宮已經有所察覺,我們的釘子已經被拔除了三成。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我在東宮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先是我們那位身懷皇孫的太子妃娘娘忽然病重,後來就真的病重了,據聞東宮那邊兒有意讓謝家二姑娘進東宮侍疾。”

徐修然聞言冷笑一聲,難怪江氏要換人,原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原本他對娶誰都是無所謂的,向謝二提親也只是因為當年的事,如今這樣,他倒是要好好瞧一瞧了。

“秦王那裏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徐修然擱了茶杯,“皇帝已經對太子生了忌憚,這個時候就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麽了,一個秦王就足夠了。”

陰影裏的人啧了一聲道:

“這時候撤回來,你這是要把秦王給坑死啊!”

徐修然面色冰冷:“東宮那裏一切照舊。”

“說起東宮,我總覺得太子這幾日有些不對。”陰影裏的人語氣忽然認真起來,“大概兩三日前,太子忽然就不太對了,若非東宮裏一直有人看着,我都要以為他被人調包了。”

“既然覺得不對,就把人盯死了,只要盯着他,遲早能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徐修然說着狠狠地咳了兩聲,雪白的帕子上染着點點猩紅。

屋裏有片刻的死寂。

“你……這是怎麽回事?既然你身體還沒好,瞎折騰什麽?還跑到雲州,這樣的天氣,你跑到雲州,是不想活了嗎?”

徐修然若無其事的将帕子折起來收好,随意道:“我接到消息,宋神醫人在雲州,這才跑了一趟。不過,這一次雖然沒有找到宋神醫本人,卻有旁的收獲。”

陰影裏的人見勸不動他,也不再多說,嘆了口氣,轉瞬消失了。

徐修然去了側室沐浴梳洗,換了衣裳,這才披着大氅去了徐夫人院裏。

見到徐修然,徐夫人眼底迅速染上心疼:“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我整日都在府裏,什麽時候都能見到,何須這麽折騰你自己?”

徐修然溫和地笑了笑:“知道母親擔心,所以便過來讓母親好好瞧瞧。”

徐夫人眼眶微紅,拉着他在炕上坐下,詢問這次雲州之行:“事情可還順利?可有不長眼的給你使絆子?你只管說出來,我叫你父親給你出氣!”

徐修然聞言頓時啼笑皆非,“母親,我如今已經十七歲,不是七歲的奶娃娃了。”

徐夫人卻理直氣壯道:“我不管你幾歲了,反正不管什麽時候,你在我眼裏都是那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徐修然心生感動,卻又怕徐夫人繼續這個話題會難過,轉而問道:“前些日子,我與母親說的事情如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你為何一動不動

第⑨章

! 徐修然和徐夫人說的事,也只有前些日子臨去雲州之前,托徐夫人向永安侯府二姑娘提親的事。

說起此事,徐夫人有幾分不解:“言哥兒,你老實跟我說,為何一定要是謝二姑娘?”

憑着徐家的權勢地位,徐修然就算是想娶公侯之家嫡女都有大把的人上趕着來的,徐修然卻偏偏指明了要謝家二姑娘,這才是徐夫人最不解的地方。

徐修然沉默一瞬道:“當年在骊山苑我被人追殺,是溫氏救了我。那個時候溫氏自知活不長了,便求我以後能!照拂她的女兒,也就是永安候府的謝二姑娘。”

徐夫人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想到溫氏,又想到永安侯夫人江氏,随即冷笑一聲:“當年大溫氏是何等人物,可恨中了宵小之徒算計,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場。!還有永安侯府那一家子不要臉的,當初明明是永安侯自己下賤無恥不要臉,趁人之危毀了大溫氏清白,到頭來不敢承認不說,還不肯好好善待大溫氏的女兒!一家子不要臉的東西!”

想起當年那個風華絕豔的女人,徐修然沉默片刻道:“宮裏傳來消息,太子妃被人下了虎狼之藥,小皇孫誕生之日便是太子妃殒命之時。永安侯府夫人江氏已經與太子妃商議好,讓謝二娘進宮侍疾。”

“太子妃行事謹慎,手段狠辣,東宮已被她打造成了鐵桶,緣何會被人下了黑手?”徐夫人聞言吸了口涼氣。老永安侯在世時,大權在握,威懾半朝,永安侯府嫡出大姑娘得以入宮做了太子妃。而這位太子妃也不負老永安侯的教導,行事謹慎周密,手段老練狠辣,短短一年就把東宮打造成一塊兒鐵桶。試問,這樣的人會被人下了黑手?

然而徐修然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回桌子上,眼睫低垂,“消息是從東宮傳出來的。而且,前些日子,太子妃已經把自己的心腹婢女安排到了謝二娘身邊。”

徐夫人霍然一驚,差點兒打翻了茶杯,“你若是果真決定了要娶謝二姑娘,那麽這件事就宜快不宜遲,拖的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徐修然低低地笑了:“孩兒此去雲州,一路舟車勞頓,舊疾複發。”

徐夫人了然:“我這就去為你請太醫,順便去永安侯府提親。”

徐修然以拳抵着唇淡淡的笑了,鴉青色的眼睫下一片暗沉。有件事他沒有告訴母親,臨去雲州之前,他之所以會請母親向謝二姑娘提親,是因為收到了大溫氏的密信。

當年大溫氏于危難之中救了他,如今便是他還這份救命之恩的時候了。

永安侯府。

華燈初上的時候,謝微瀾坐在書案後看書,便見青竹白着臉,一路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見了謝微瀾就哭出來,“姑娘,姑娘不好了,那徐家二公子……徐家二公子活不成了,太醫都請了一波又一波,出來的時候都是搖着頭嘆着氣,叫徐閣老節哀順變呢!”

謝微瀾聞言放下書籍,她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青竹:“活不成便活不成了,橫豎與我沒甚相幹,你跑過來做出這副樣子幹什麽?”

青竹噎住了,水霧蒙蒙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謝微瀾,忍不住尖聲道:“姑娘莫不是忘了,徐家正在為徐二公子向候府提親,要求娶姑娘?”

謝微瀾無動于衷,在她看來,哪怕嫁給徐二公子守寡也比進東宮那個火坑好多了!

青竹簡直快要氣死了,恨不能沖上前去抓着二姑娘的肩膀死命的搖晃,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徐家來提親就是為了讓你嫁進去沖喜,等将來徐二公子沒了,名正言順的磋磨你!

但是,想到太子妃和侯夫人的交代,青竹抹了把臉,哽咽着道:“姑娘怕還不知,姑娘的親娘與徐家有大仇,若是徐二公子再出了事,兩廂加起來,姑娘今後還有什麽好日子過不成?”

聞言,謝微瀾臉上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她有些擔憂又有些茫然的問道:“那怎麽辦?”

“現如今親事未定,姑娘何不去求一求侯爺?侯爺總歸是姑娘的爹,哪有不疼姑娘的道理?到時候,姑娘哭一哭,只說夢見姨娘了,侯爺自然就會心軟,哪怕是念着姨娘,侯爺也不會叫姑娘跳了火坑的。”眼見二姑娘終于知道怕了,青竹長出一口氣,賣力的哄勸着。

“哦。”謝微瀾眨了眨眼,臉上神情恍然,過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青竹:“?”

哦什麽?

你知道什麽了?

既然知道了,為什麽還不趕緊去求侯爺?

然而接下來,謝微瀾恍若老僧入定,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青竹磨破了嘴皮子,說的口幹舌燥,也不見謝微瀾有半點反應。氣的青竹差點沒跳起來,把這木頭暴打一頓。

謝微瀾在思考着自己眼下的處境。

首先,嫡母和嫡姐果然如同上輩子的那般,動了讓她進東宮的念頭;再則徐家登門提親,嫡母想讓四娘代她嫁進徐家,而四娘不願,甚至有意無意游說她嫁入徐家。

至于老太太,老太太是看不得她一星半點好的。因為那些諱莫如深的舊年往事,徐家和候府結了大仇,老太太反而很樂意她嫁進徐家,備受磋磨。

再說父親,這麽多年來她被關在院子裏,過的連個得臉的奴婢都不如,父親未必不知,卻從來沒出現過,就能看出她在父親心裏的份量。

謝微瀾在心裏思索着,好不容易白撿一條命,她是不會再進東宮的。這樣一來,徐家這門親事倒是來的很及時。依着嫡母的性子,塵埃落定之前都未必會死心,所以在嫁進徐家之前她都是安全的,最多會過的艱難一些罷了。

今晚輪到青竹守夜,她在外頭炕上待了一會兒,瞧着裏邊二姑娘已經睡下,只覺得心口又開始發疼,趕情她先前那些話都白說了?

青竹想起了劉嬷嬷傳來的話,踩着鞋子去了裏間,俯下身趴在謝微瀾耳邊試探着叫了一聲:“姑娘?”

謝微瀾睡意朦胧間聽到青竹喚她,只以為對方還要繼續游說,讓她害怕徐家這門親事,便假裝睡着了。

青竹沒聽到回應,便站在床邊又等了一會兒。确定了二姑娘不會醒過來,伸手輕輕地揭了被子。

先前幾次游說,二姑娘都無動于衷,青竹是真的急了。

眼見着明日老太太就要帶着府上的姑娘們去大相國寺相看,青竹惡從膽邊生,寒冬臘月的,凍上半宿,二姑娘明日就會燒的起不了身,還相看什麽?

憑瀾苑地處偏僻,又沒有炭例,本就十分的冷。這會兒被青竹揭了被子,謝微瀾下意識的抖了抖,假裝迷迷糊糊的摸了被子給自己蓋上。

青竹忍不住瞪大眼,心裏忿忿罵着這二姑娘不識擡舉。怕驚醒了二姑娘,她等了一會兒,又揭開了謝微瀾的被子。

刺骨的冷意再次襲來,謝微瀾心裏生了火氣,拉着被子蒙着頭臉呼嚕滾了一圈,把自己卷在裏面睡了。

青竹:“……”

看着裹成蠶繭的二姑娘,青竹可疑的沉默了,她有點兒懷疑二姑娘到底睡着了沒有。

在床邊站了一會兒,青竹就覺得冷的受不了了,恨恨的瞪着床上的蠶繭,轉身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間。

算了,她算是看出來了,二姑娘未必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過耳不入,不願意按着夫人的意思辦罷了。既然如此,她若是再做些什麽,惹了二姑娘不耐煩,可就得不償失了。

翌日一早,謝微瀾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頭疼。剛洗漱過後,壽安堂的玉潭姑姑就來了,“婢子給二姑娘請安。今日要去大相國寺進香,老太君特意吩咐婢子給姑娘送衣裳來了。”

玉潭姑姑是壽安堂的大紅人,即便是在永安侯跟前也有三分臉面,更別提謝微瀾這樣不得寵的庶出姑娘了。

見玉潭姑姑把衣裳放下,謝微瀾當即行了一禮,垂着頭低聲道:“謝過老太太記挂,讓老太太費心了。也多謝玉潭姑姑跑這一趟。”

玉潭姑姑意外的看了這位素來沒什麽存在感的二姑娘一眼,心裏有些詫異,随即擺了擺手道:“都是老太太一番心意,婢子不過是按着老太太吩咐辦事,哪裏當得姑娘一個謝字?姑娘可不要折煞婢子了。”

謝微瀾垂着首只說不敢。

玉潭姑姑眼神閃了閃,覺得定然是自己多心了,遂道:“不打攪姑娘用飯了,婢子還趕着回去向老太太回話。”

謝微瀾依舊垂着頭把玉潭姑姑送出去。

待玉潭姑姑出了憑瀾苑,謝微瀾便換了個人似的,方才的膽怯木讷倏然不見,反倒透着幾分清冷。

青竹心裏咯噔一下,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她總覺得二姑娘壓根兒就不是太子妃說的那樣,面團兒似的,任人揉捏。相反,每次看到二姑娘變臉,青竹就覺得渾身發冷。

用過了早飯,謝微瀾換上了玉潭姑姑送來的衣裙,披着鬥篷出了院門。

到前院的時候,老太太帶着侯夫人江氏,二房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已經在等着了。

第⑩章

憑瀾苑裏一直都沒有消息傳來,江氏就知道先前的計劃怕是不成了。然而真正的看到謝微瀾出來,江氏還是忍不住扯爛了手裏的帕子。

在永安侯和老太太的刻意忽視下,謝微瀾常年被江氏關在憑瀾苑這方寸之地不得出。因為溫氏的關系,江氏對謝微瀾存了打壓的心思,故而謝微瀾平日裏過的比之府裏的奴才還不如,這也是江氏打着刻意把人往廢了培養的主意。

十幾年下來,謝微瀾在憑瀾苑裏養成了個面團兒性子,就是被婢子掐了也不敢吭聲,江氏對此十分滿意。畢竟,誰能想得到,當年名動京城的溫氏留下來的女兒會是這樣瑟瑟縮縮,怯懦木讷,一副上不得臺面的蠢笨樣子?

然而這一切都在看到謝微瀾出來的那一刻打破了。

作為溫氏的女兒,謝微瀾的長相自不必說,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為過。更別提為了巴上徐家這門親事,老太太花了大心思特意給謝微瀾準備了一套精致華貴的裙裳,只為了能入了徐夫人的眼。

謝微瀾穿了一件粉色廣袖長裙,裙子上繡着淺紫色的蓮花暗紋,外面罩着一層流光紗,走動間光華閃爍,裙子上的蓮花仿佛剎那綻放,光彩奪目。若單單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外面還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風,遠遠看去氣質高華,恍若雪中仙。

這樣的謝微瀾,比之當年的大溫氏,也不差分毫。

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江氏的心如同被毒液腐蝕,痛到難以忍受。她冷哼一聲,神色陰森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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