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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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瀾姐姐,你怎麽樣?有沒有燙着?”徐琬面色一變,恨恨的瞪了華翎郡主一眼,急忙起身拉着謝微瀾上下打量,心裏懊悔連連。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和蕭華翎置氣的!
謝微瀾深深地看了徐琬一眼,搖了搖頭,心裏卻松了口氣。只要華翎郡主不是光明正大的設套,她就有法子脫身。
打翻茶水濕了衣裙什麽的,在東宮她就見識過了。
一回生兩回熟,倒也沒什麽。
果然,華翎郡主立刻就上前來,扶着謝微瀾的胳膊,一臉歉疚道:“表姐,真對不住,都怪我沉不住氣,連累了你,這樣吧,我那裏前些天新做了裙子,還沒來得及上身,不若表姐去我房裏換上可好?”
謝微瀾扯了扯唇角。
像是怕謝微瀾不答應,華翎郡主又道:“表姐你就答應我吧,不然的話叫母妃知道了,又要罰我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謝微瀾的眼神落在華翎郡主挽着自己的手臂上,只沉默着點了點頭。
徐琬見狀便冷笑一聲:“瀾姐姐,我陪你去。”
華翎郡主聞言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謝微瀾被華翎郡主拉着去了後院,留在原地的錦瑟和雲釉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四娘見狀眼珠子一轉,這情形怎麽看怎麽眼熟,若是果真如此,她怎麽能錯過呢?于是便叫住了錦瑟和雲釉:“你們兩個怎麽回事?郡主可是二姐姐親表姐,再安全不過了,用得着你們這麽寸步不離嗎?若是叫旁人知道了,該以為我們侯府沒規矩呢!”
錦瑟眼神微冷,語氣森寒:“謝四姑娘又是哪裏來的規矩,竟是管起我徐府的人來了?”
四娘噎了噎,臉色十分精彩。她再沒想到,這兩個竟是徐家派來的,徐家這是什麽意思?特意派了兩個丫頭照顧二娘,就不怕打了嫡母的臉嗎?還是說徐家這般看重二娘?
一瞬間,四娘心裏的不甘和嫉恨再次翻湧出來,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死死的盯着兩個婢女,良久冷哼一聲,也離開了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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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花園裏,四娘叫住一個婢女,叫人湊過來叮囑幾句,然後才笑着回了園子裏。
說是賽詩會,其實不過是幌子。
而後面,華翎郡主挽着謝微瀾進了一處院子,守在院子裏的婢女見了無不行禮:“郡主安。”
謝微瀾卻暗暗提着口氣,随着華翎郡主進了屋裏。
屋子裏奢華精致,倒的确像是女子的閨房。華翎郡主一進來就親自從櫃子裏取出一件鵝黃色裙裳,并一雙蔥綠色繡鞋放在床上,“表姐,你在這裏先換上,我與徐姑娘在外頭等着。”
謝微瀾點了點頭。
待華翎郡主一出去,謝微瀾便拎起桌子上的茶壺澆滅了爐子裏的熏香,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一手用裙裳裹了爐子塞進衣櫃裏。轉身又悄悄地開了窗戶,露出個縫隙。
做完這一切,謝微瀾開始思考着接下來的事。一般而言,茶水灑了濕了衣裙,都會在房間裏藏個男人,然後安排一群人來捉奸。
如今徐琬在外面,華翎郡主肯定會想辦法把人弄走。
謝微瀾吹在袖子裏的手悄悄地握緊了匕首,站在屏風裏朝外看了一眼,果然外面已經沒人了。
她猶豫片刻,悄悄地挪到門邊朝外看,院子裏的婢女竟然也被調開了。
謝微瀾見狀關了房門,從裏面插了門闩,保證外面的人一時半會兒進不來。然後回了屋裏,直奔窗戶。
這一回頭卻讓謝微瀾心驚肉跳,原本被她打開了一條縫隙的窗戶竟然從外面合上了。她試了試,竟然關的緊緊地,紋絲不動。
謝微瀾心底一涼,立刻緊貼着牆。警惕起來,死死的捏着手裏的匕首。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砸門的聲音,還有男人醉醺醺的罵咧聲:“開門,開門,賤蹄子,敢把爺關在門外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快給我開門!”
謝微瀾捏着匕首渾身發涼,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攬芳殿那一幕,身體快過腦子,擡頭向着房梁上看。
這一看,就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謝微瀾不禁呆了。
是他,那個在攬芳殿裏的刺客!
他怎麽會在這裏?
“姑娘,好巧。”男人的聲音裏似乎帶着些微戲谑,每次見面,這姑娘都在被人算計。
謝微瀾捏着匕首莫名的松了口氣,另一只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道:“你能拉我上去嗎?”
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響,很快就會驚動下人,到時候若是真的開了門,那自己可真就說不清了。
黑衣刺客忍不住輕笑出聲,“我為什麽要拉你上來呢?”
謝微瀾抿了抿唇,她也知道自己的請求有些冒昧,可是……這不是實在沒法子了沒?不然她也不可能朝着一個連臉都沒看過的人求救啊!她想了想道:“看在我們共同患過難的份兒上?”
黑衣刺客勾了勾唇,她這是在提醒他,別忘記了在東宮的事。有點意思,倒是和外面傳言裏的膽小木讷,怯懦不堪全然不是一個樣。
一陣涼風吹過,謝微瀾便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房梁上。只是,這人的手就不能換個地方嗎?這般想着,她扶着房梁挪了挪,避免與黑衣刺客靠的太近。
黑衣刺客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兩眼,“外面來人了,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裏嗎?”
謝微瀾搖了搖頭。
黑衣刺客聞言從指尖彈出了一個東西,下一刻謝微瀾便看到房間裏燃起了一簇火苗,幾乎是頃刻間,從火苗變成了熊熊大火。
外面亂了起來。
“走了。”黑衣刺客挾着謝微瀾掠出房間。
看見後院騰起的黑煙,聞訊趕來的華翎郡主面色微變,定定的看着屋裏的大火,心裏滿是疑惑。
她明明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怎麽會起火的?還有……房間裏起火了,裏面的人呢?
想到這裏,華翎郡主便拉住一個下人:“怎麽會着火的?人呢?”
下人拎着水桶正要救火,聞言哆嗦了一下道:“奴才不知道,奴才什麽都不知道啊!”
華翎郡主狠狠地吸了口氣,立刻就要命人進去救人,然而她張了張嘴,忽然沉默下來。
屋裏燃了能讓人失去神智的熏香,一時半刻根本就清醒不過來。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從裏面出來根本就不可能。而且,火這樣大,沒有半個時辰根本滅不下來,到時候即便滅了火,人也早沒了。
雖然有些冒險,可如此……也好。
一勞永逸,不留後患,總歸才是最叫人放心的。
想到這裏,華翎郡主悄悄地松了口氣,為怕人看出來,便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嘶聲道:“還不快救人!”
下人們聞言面面相觑,這樣大的火進去救人,根本就是有進無出。故而竟是誰也不敢進去。
華翎郡主見狀悄悄地勾了勾唇,嘴裏卻越發焦急:“救人,本郡主命你們進去救人!”
後院發生了這麽大的火,賽詩會怎麽也辦不下去了。有和華翎郡主交好的貴女便上前來安慰她。
然有和華翎郡主交好的,自然就有和她生惡的。
譬如被溧陽王妃叫去說話的徐琬,她看着起火的方向,臉色巨變,等到了跟前,徐琬嘴皮子哆嗦兩下,竟是擡手就給華翎郡主一耳光:“蕭華翎,你好的很!好的很!”
華翎郡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捂着臉不敢置信的擡起頭,目眦欲裂的瞪着徐琬:“你竟敢打我?來人,給我抓住她!”
徐琬又一耳光扇過去,冷冷的看着她:“蕭華翎,若是瀾姐姐有個好歹,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華翎郡主恨恨地盯着她,一個賤婢,竟敢對她動手!當真以為她怕了她不成?今日謝微瀾已除,她便放她一馬,等風聲過了,定要讓徐琬這賤人跪着求她!
第③②章
徐琬的話讓諸位貴女紛紛疑惑,起火的事和謝微瀾有什麽關系?
有些聰明的只看華翎郡主和徐琬的表情就知道裏面的事情不簡單。唯有四娘不一樣,她蒙了好半晌,這才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徐姑娘這話什麽意思?我二姐姐她怎麽了?”
徐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冷笑,“對了,還有你,謝四娘。”
四娘吓得臉色蒼白,再不敢問。
旁邊的貴女們忽然就想起了謝微瀾走後,她故意拖住兩個婢女的事情,一時間不禁紛紛退開。
四娘見狀心裏恨得吐血,今日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即便是進了東宮,只怕也會與太子妃的大位無緣!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如此心急!都怪這姓徐的,若非姓徐的兩面三刀,狗眼看人低,她又怎麽會按耐不住,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
“琬琬?你……你們怎麽在這裏?”就在這時,後面傳來謝微瀾滿是疑惑的聲音。
徐琬率先回過頭,看到謝微瀾完好無損的樣子,頓時松了口氣:“先前你進去換衣服,溧陽王妃派了婢女尋我去問話,等我回來,火勢已經控制不住,我以為……”
華翎郡主死死的盯着謝微瀾,眼珠子漸漸的紅了,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在這裏?華翎郡主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沖上前來抓着謝微瀾的胳膊急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謝微瀾皺了皺眉,推開華翎郡主的手,“郡主這話什麽意思?我原是準備換衣裳的,只是這屋裏的衣裳均是宮中所有的貴重錦緞,按規矩我的身份是不能穿的。故而便想與郡主說一聲,結果出來了,院子裏卻不見個人影。我便想着回到園子裏,結果卻迷了路,剛巧看到這邊起火了,這才趕過來。”
徐琬聞言冷嗤一聲,“溧陽王府當真是好規矩!”
這要是沒有貓膩,她能把蕭華翎的頭擰下來!
華翎郡主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一臉歉疚道:“也是我乍然知道有個表姐,一時高興思慮不周,還請表姐海涵。”竟是半點不提為何院子裏空無一人。
謝微瀾也不欲追究,畢竟人家是皇家郡主,而自己就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女,能追究什麽?
好端端的宴會,來了一場大火,華翎郡主心裏有事,便早早地散了。
徐琬拉着謝微瀾說了一會兒話,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謝微瀾沉着臉,與四娘坐在馬車裏,泾渭分明。
四娘心裏有些忐忑,二娘安然無恙,那麽她做的那些事必然就瞞不住了。而且她也發現了,她這位二姐姐并不是她以為的那般軟弱可欺。相反,對方心機深沉,有十足的耐心與忍性,只怕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在對方眼裏無異于跳梁小醜。可笑自己還自以為聰明,沾沾自喜。
不對……四娘忽然想起自己兩次透漏給二娘的事,原本她是想從二娘手裏套出來消息的。可是現在看來,分明是自己犯蠢了。那可是要命的東西,二娘……會不會殺人滅口?
想到這裏,四娘渾身發冷。
謝微瀾沒有搭理四娘的意思,對方做的那些事錦瑟已經告訴她了。看在四娘即将進宮的份兒上,謝微瀾懶得與對方計較。此刻,謝微瀾想的是那個神秘的黑衣刺客,他說與娘親是故人。
對于親娘,謝微瀾記憶并不多,只看侯府上下對親娘諱莫如深的樣子就知道,即便是打聽也打聽不出來的。唯一知道的,就是親娘姓溫,老太太偶爾想起來會罵兩句“大溫氏這個禍水”。
大溫氏……所以溧陽王妃就是小溫氏,原來這才是溫氏雙姝?只是為何所有人都對娘親只字不提?
謝微瀾想不明白,姓溫,大溫氏,溫氏,溫……忽然間,謝微瀾腦子裏閃過四娘說的話:“南诏皇室,複姓聞人。”
溫氏,聞人。
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麽聯系呢?
還有“北燕綏,南鷹隼,”“南诏皇室,複姓聞人”,這些都是四娘告訴她的,四娘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謝微瀾一路上都在思考着這些問題,腦子裏亂哄哄的,直到回了憑瀾院都沒想明白。等看到院子裏的趙嬷嬷,忽然眼前一亮,娘親既然與溧陽王妃是姐妹,就必定不是無名之輩,說不得趙嬷嬷會知道些什麽也未可知。
趙嬷嬷聽了謝微瀾的話,便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屏退了下人,讓錦瑟和雲釉兩個守着,免得有人靠近,這才與謝微瀾緩緩說道:
“姑娘的親娘大溫氏,是溧陽王妃一母同胞的姐姐。當年溫家姐妹外出游玩,偶遇少年時的溧陽王。大溫氏性情如火,明媚張揚,溧陽王一見傾心。可偏偏這大溫氏卻喜歡上了別人,大溫氏的妹妹卻喜歡上了溧陽王。因為姐妹倆一母同胞,不易分辨,小溫氏便時常頂着姐姐的名頭與溧陽王私會,然而紙包不住火,事情敗露了。姐妹倆大吵一架,翻臉成仇,緊跟着大溫氏就銷聲匿跡,而小溫氏卻嫁給了溧陽王。半年後大溫氏再出現在衆人眼裏時,已經失去了記憶,成了永安侯的妾室。”
謝微瀾抿了抿唇:“那後來呢?我娘是怎麽死的?”
“後來啊,”趙嬷嬷嘆了口氣,憐憫的看着謝微瀾,“後來大溫氏恢複記憶,不堪受辱,在侯府***而亡了。”
“那我娘當年是怎麽失蹤的?為何會被……被我父親帶回侯府?”父親既然知道娘親的身份,為什麽要讓娘親做妾?謝微瀾心裏本能的覺得厭惡,這樣卑鄙無恥,趁人之危的男人,也配口口聲聲對娘親一片深情?
趙嬷嬷嘆了口氣,“這些老奴就不知道了,當年的事,都過了十好幾年了,除了當事人,誰能說的清呢?”
謝微瀾沒有說話,說得清說不清的也不是她說了算的。對于自己的親娘,謝微瀾并沒有一定要查清楚什麽的,只是事兒趕事兒碰到了一起,這才想問一問罷了。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姑娘莫要再想了。”趙嬷嬷給謝微瀾倒了杯茶,“老奴聽說姑娘今日差點出了事,可有吓着?老奴在竈上煮了安神湯,姑娘待會兒喝上一碗就沒事了。”
謝微瀾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溫氏,溫……聞,如果沒記錯,再有一個月再有兩個月南诏使團就要進京了。
溧陽王府。
溧陽王妃冷着臉坐在炕上,華翎郡主垂着頭跪在地上,膝蓋旁邊散落着摔碎的瓷片,地上還有一小灘水漬。
“看看你做的好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自作主張?”溧陽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兒,心裏滿腔怒火不停翻湧,“蠢貨!廢物!惹出這麽大的亂子,我倒看看待會兒你怎麽跟你父王交代!”
華翎郡主跪在地上,死死的掐着手心,她能想到母妃會生氣,卻沒想到母妃會這麽生氣。她咬了咬嘴唇,強忍着滿心的懼怕,梗着脖子道:“母妃,不過一個侯府庶女罷了,難不成父王還能為了她打死我嗎?”
溧陽王妃看着女兒嘴硬的樣子,冷笑一聲,“的确,不過一個侯府庶女罷了,可誰叫她是謝微瀾,誰叫她是溫箬绮的女兒?你父王知道了,若是打死你倒是便宜,若是沒有……你且等着他如何收拾你!”
那個男人對于當年的事一直耿耿于懷,十幾年來從未放棄過調查,可想而知他對溫箬绮的情到底有多深!若是叫他知道這個孽障對溫箬绮的女兒下手,還是用那樣龌龊下作的手段,只怕打死都是輕的!
華翎郡主低垂着的眼裏閃過一絲暗芒,像是慌亂無措般道:“母妃,你這話什麽意思?和溫箬绮有什麽關系?還有,溫箬绮不是大姨母的名字嗎?難不成……那謝微瀾是大姨母和父王……”
溧陽王妃聞言面色扭曲,眼前的女兒仿佛成了當年那個令人覺得面目可憎的女人,她忍不住從座位上走下來,一巴掌打了上去:“你給我閉嘴!閉嘴!不許再說了!”
華翎郡主被打的捂着臉趴在地上,她用舌尖舔了舔牙床,眼底滿是扭曲的恨意。為什麽不叫女兒說下去,母妃,你心虛了是不是?一定是的!
溧陽王妃如同神經質般的在屋子裏亂轉,嘴裏不停地念叨着“我才是溫家大小姐,我才是王爺心愛的女人,我是溫箬绮,溫箬绮是我,對,我是溫箬绮,我是,我才是。”
華翎郡主趴在地上聽着溧陽王妃嘴裏念叨的話,忍不住露出冷笑。就是這樣的一個絲毫沒有姐妹情誼,沒有骨肉親情,為了男人六親不認的瘋子,憑什麽當着高高在上的王妃,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一輩子?
她不配!
她欠她的,她一定要親手讨回來!
不僅是她,還有謝微瀾那個孽種!
想到謝微瀾和徐二的婚期沒幾日了,華翎郡主眼底露出狠辣之色,到時候她一定會送這母女倆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第③③章
溧陽王府發生了什麽事,謝微瀾并不知道。打從聽趙嬷嬷說了親娘大溫氏的事後,謝微瀾就顯得沉默了許多。
當然,這都是趙嬷嬷以為的。
實際上謝微瀾不過是在琢磨新的熏香,自從上次見過徐二哥咳起來撕心裂肺的樣子,她便在想法子如何緩解這個症狀。
上輩子在東宮裏,她被青柚排擠,不得不偏居一隅,也正是因此才結識了那個會熏香的老嬷嬷。在老嬷嬷那裏,謝微瀾學會了辨認藥材,炮制藥材,制作熏香。
謝微瀾隐約記得,老嬷嬷留給她的手劄裏有記載過這一類的方子,只是具體的還需要根本病人的脈象和症狀進行改善。
脈象的話,趙嬷嬷提起過,徐二哥有專門的大夫,到時候可以問一問。症狀的話就需要近距離接觸,多多留心觀察了。
唉,也不知徐二哥這到底是什麽病,總是聽人說是胎裏帶來的,可即便是胎裏不足,後天養的精細的話,也是能養回來的,徐家是有這個條件的!
謝微瀾把自己關在憑瀾院裏安安靜靜的過日子,絲毫不知外面風雨欲來。
賽詩會上發生的事到底傳開了,很快,華翎郡主被溧陽王妃禁足,而溧陽王本人也被彈劾治家無方。
日子一天天過去,倒也沒有再生波瀾,很快就到了成親這一天。
謝微瀾早早地就被方嬷嬷和趙嬷嬷叫起來沐浴更衣,梳洗上妝,換上了繁瑣厚重的龍鳳呈祥吉服。
天色還未大亮,屋內還點着燈,暗黃的燭光中,謝微瀾本就極盛的容貌更添了幾分朦胧,看得屋子裏一衆丫頭都失了神。
還是方嬷嬷端着一碗花生湯圓走進來,打破了這種氣氛。她一臉喜氣的舀起一勺子湯圓遞到謝微瀾嘴邊,口中說着吉祥話:“姑娘快吃了吧,這是老祖宗吩咐的,說是盼着姑娘吃了湯圓,日後能一輩子圓圓滿滿。”
謝微瀾看着方嬷嬷手裏蒸騰的湯圓,神色明滅。片刻後她從方嬷嬷手裏接過湯圓,興許是放多了糖,味道有些甜膩,謝微瀾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老太太的心思,就如同這碗湯圓,味道雖甜,可惜終究是膩了,遲了。
謝微瀾接過趙嬷嬷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吐在盆子裏,又擦了擦嘴,這才在妝臺前做好。
徐夫人派人請來的全福嬷嬷便開始給謝微瀾淨面上妝,然後開始绾發。
發髻挽好之後,趙嬷嬷便扶着謝微瀾坐在床上,又細心的替她打理好吉服。
這時候,外面傳來三娘和四娘的聲音:“二姐姐可是準備好了?”
方嬷嬷仔細打量了一番,确定沒什麽遺漏,這才把屋裏的丫頭叫出去,給幾位姑娘敘話的時間。
謝微瀾一身吉服坐在床邊,妝容精致奢華,在大紅嫁衣映襯下更顯得冰肌玉骨,姿容無雙。
謝三娘看到這樣的謝微瀾,眼神微暗,心裏湧出一股嫉恨,脫口而出道:“妹妹原以為二姐姐以後會留在東宮侍奉太子殿下呢,不成想,竟還是要嫁給那病秧子,啧。可見這人啊,光靠着一張臉是不成的,還是得有自知之明,不然可不就成了二姐……真是贻笑大方了。”
說着,三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兩聲。先前那一陣子,二娘一直留在宮裏,讓三娘好一通嫉妒。甚至因此差點被二夫人看破心思,挨了一通訓斥,這口氣就被她算在了二娘身上。畢竟若非這個賤人不知廉恥,故意勾搭太子殿下,她怎麽可能會心煩氣躁,惹了母親懷疑?
謝微瀾今日就要嫁進徐家,徹底擺脫上輩子的命運,故而心情極好,并不想與三娘這種明顯腦子不夠使的人計較。
倒是四娘,看着謝微瀾神色有些複雜。說起來這門婚事本來就是二娘的,只是一想到徐二說不定等不到三年後就要死了,她心裏就有些愧疚。然而這點子愧疚還不足以讓她做些什麽,此刻也只是擔憂的看着謝微瀾,強顏安慰道:“二姐姐千萬珍重。”
“謝謝四妹妹。”看着四娘晦暗不明的神色,謝微瀾就想起了她剛回來那會兒,四娘在她手心寫的那幾個字。即便過了這麽久,她始終想不通四娘是怎麽知道的,為什麽要告訴她?她想通過她知道些什麽?
三娘就見不得二娘和四娘和氣的樣子,頓時嘲諷的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二姐姐怕是還不知道吧,四妹妹将來可是要進東宮的……”
“三娘這話聽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江氏陰沉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門內三娘瞬間白了臉,驚恐的看着門外,身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江氏掀簾而入,帶進來陣陣冷風,她眼神冰冷的看着謝三娘,朝着劉嬷嬷道:“送三娘回去,轉告二夫人,在三娘學好規矩之前,不許她踏進大房半步。”
謝三娘聞言臉色煞白,手腳發涼,剛想求饒被劉嬷嬷捂着嘴拖了出去。
江氏這才看了眼二娘,對四娘道:“你先出去吧,我與你二姐姐說說話。”
四娘起身,乖巧行禮,擔憂的看了二娘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母親。”四娘出去後,謝微瀾坐在床邊低低地喚了一聲。
江氏站在屋中盯着謝微瀾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仿佛在透過她另一個人。她的眼神明明滅滅,最終化為沉寂冰冷,話裏帶着幾分陰鸷森冷:“說起來我是恨不得你死的,可是我忍了十幾年都沒動手,總不能在今日功虧一篑。所以,今日出了這侯府,無論日後怎樣,你都不能再回來。”
謝微瀾沒想到嫡母會在這個時候撕破臉,她微微垂下眼簾,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二娘謹記母親教誨。”
嫡母不想她再回來,她又何嘗願意再踏進這個讓她麻木的活了十幾年的侯府?
江氏見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大溫氏之于她,就是橫亘在胸口的一根刺,拔不掉,碰不得,稍微一動就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如今這根刺,也算是拔出去了。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迎親的隊伍來了。
方嬷嬷幾人快步進來,給謝微瀾戴上鳳冠,披上紅蓋頭。
因為徐二病重,故而前來迎親的并不是他本人,這事兒趙嬷嬷早就跟謝微瀾說過,徐夫人早就安排好了。
徐二公子下面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在白鹿書院讀書。為了給徐二沖喜,徐夫人特意派人去白鹿書院把徐三公子請了回來,讓他代替徐二公子來侯府迎親。
因着徐三不是正主,而謝家又人丁不旺,倒是沒怎麽為難就把人放進去。
謝微瀾是被方嬷嬷和趙嬷嬷扶着出來的,因為洲哥兒年幼,并不能背負姐姐。
待謝微瀾出來,徐三跟着她随着全福人的唱詞一一拜別了謝家諸位長輩,然後才上了花轎。
壽安堂裏,聽着漸行漸遠的鑼鼓聲,老太太沉沉的嘆了口氣,“人走了?”
方嬷嬷垂首站在下方恭順道:“走了,有老奴前後不錯眼的盯着,出不了岔子的。”
“罷了。”老太太撚着手裏的佛珠,昏暗的光線裏整個人越發的老态,“你瞧着,二娘與那禍水……有幾分像?”
有幾分像?既然是親母女,那自然是十分了。可這話方嬷嬷并沒有說出來,她琢磨着老太太為何會這樣問,嘴裏卻道:“像,卻又不像。”
那張臉自然是像的,可性子卻又不像。
老太太聽了這話就阖上眼,撚着佛珠的動作越發的快了,嘴裏只道:“不像的好……不像的話,就不會又是一個禍水。”
當年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兒子卑鄙無恥,趁人之危害了大溫氏嗎?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兒子是自己親生的,得護着;老爺子更是臨死都放不下侯府,她又怎麽能叫老爺子去了都不安心?如此便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罷了罷了,人都沒了,想這些做什麽?只盼着二娘日後不要與她親娘一般……
八人擡的大轎描金繪彩,點珠裝翠,謝微瀾坐在花轎裏,不知怎的心裏竟是生出了一股悵然。
一瞬間她腦海裏浮現出上輩子跟着嫡母去東宮給太子妃吊唁,卻被人抓到與太子厮混的場面,最終被千夫所指,以極不光彩的方式悄無聲息的入了東宮。
聽着花轎外面喧天的鑼鼓聲和鞭炮聲,謝微瀾垂頭看着捧在手裏的大紅蘋果,那口在心裏梗了兩輩子的郁氣終于盡數吐了出來。
不一樣了,一切終歸是和上輩子不一樣了。這輩子她會堂堂正正,風風光光的嫁給徐二公子,她會努力把日子過好。
徐閣老深受皇上器重,徐家的府邸坐落在內城權臣勳貴雲集的地方。從永安侯府到徐家,距離不算遠,卻也絕對不近。
等轎子落下的時候,謝微瀾早已平複好心情,她借着簾子掀起間進來的光,接過塞進來的大紅綢子,扶着青梅的手下了花轎,被綢子那端牽引着往前走。
隔着蓋頭謝微瀾看到腳下鋪着的長長的喜毯,剛邁出兩步,耳邊就傳來一陣驚呼:
“那是徐二公子……”
“二公子今日竟是親自出來了?”
“前個兒不還有人說二公子不得了了嗎?我怎麽瞧着這氣色雖然差了點,精神頭卻還是很不錯的?”
“你也不看看今個兒什麽日子,精神頭能不好嗎?”
……
更多的謝微瀾就聽不到了,她滿腦子都是那句“徐二公子竟是親自出來了”。想起那日在水榭裏的短暫相處,謝微瀾心裏不免有些擔憂,也不知徐二哥的身體可能受得住這一番折騰?
就在謝微瀾胡思亂想間,綢子那端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緊跟着是熟悉的咳聲。
謝微瀾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她知道現在與她一起站在喜堂裏的應該是徐二哥了。正緊張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別怕。”
很奇異的,謝微瀾飄忽不定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
徐閣老和徐夫人坐在堂上,滿臉喜悅看着下方站着的一對璧人。徐閣老身居高位,素來內斂倒還好些,徐夫人卻直接紅了眼眶,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吉時一到,禮官的唱聲響起,謝微瀾便随着禮官的提示不斷地跪拜起身,轉身再跪拜,起身。因為徐二身子不太好的緣故,旁邊攙扶的喜婆和小厮動作極其緩慢柔和,一番大禮下來,謝微瀾竟是半點不覺得頭暈目眩。
随着一聲“禮成,送入洞房”,謝微瀾便被牽着進了婚房。
徐夫人果然疼徐二公子,知道兒子身體不好,便早早地吩咐下去,不許人進來鬧騰。
婚房裏極為安靜,謝微瀾坐在喜床上,心裏再次緊張起來。
相比于謝微瀾的緊張,徐修然卻神色淡然,若是仔細看,隐約還能看到他嘴角竟是挂着一抹怪異的笑。
徐修然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兩聲,從喜嬷嬷手裏接過一杆紅綢纏起來的烏木鑲金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開紅豔似火的大紅蓋頭——他很期待二娘看到他的反應。
謝微瀾只覺得眼前一亮,頭頂籠罩着一個清隽高大的身影,擡眼正對上徐修然的眸子,漆黑的,帶着點點笑意,看人的時候似乎含着深意。
然而此刻謝微瀾的心神并不在這雙眼睛上,她看着徐修然的臉,腦子裏炸起一道驚雷。
前些日子在溧陽王府氏,她曾認真的打量過這個人。即便帶着黑面巾,也能看得出大致輪廓。那個幾次三番幫了她的黑衣刺客,分明就是和眼前之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謝微瀾幾乎忍不住要當場質問出來。
一旁的喜娘看着兩人的樣子,難免覺得奇怪,正要說些什麽提醒一下,關鍵時刻,還是徐修然咳了一聲以做提醒。
謝微瀾立刻回過神,急忙低下頭,心裏仍然滿腹疑惑。
緊接着,謝微瀾便被撒了一頭一腦的花生紅棗核桃。一只核桃落在肩頭,砸的有些疼,謝微瀾也不敢動彈,只能老實挨着。倒是徐修然有些看不過,上前擋了去。
喜娘想說這不合适,可一想到徐二公子的身子骨便張不開嘴,轉身端了一盤子東西上來,夾了一只半生不熟的餃子,喂到謝微瀾嘴邊。
謝微瀾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