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罰(修)
七月末,對于舒三公子來說是一個既期待又希望它永遠不要來的日子。說期待,自然是因為過了七月後便是整整一個月的假期,可假期還沒到,他還得先考那麽一次試。本來,區區一場考試對于從來只想安安分分待在初桑院的舒憶而言是可有可無的。可他不放心上有人放在心吶。
這不,看到成績的舒正君氣得嘴巴都歪了,這個小兔崽子以前還知道動動筆寫那麽幾句,這次倒好,竟然直接交白卷!
好吧,有一點必須澄清,他真的不是故意交白卷的。只在是考試前夕他竟然陰差陽錯地制成了那盒胭脂,結果一興奮就是一夜沒睡。第二天眼皮一時沒撐住,這不就,就……
舒憶再怎麽覺得自己委屈加無辜,實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于是只能自認倒黴。可是,這一天抄完一百遍禮記,他怎麽可能抄得完啊!偏偏他老爹還特地請了錢管事呆在他門口看着,弄得他什麽鬼主意都只能死在肚子了。
豔陽高照,光線從雕花窗門中穿過,在地上打上明暗不均的陰影。
舒憶坐在桌案前,一手撐着臉頰,一手拿着毛筆死命地碾着硯臺裏的墨。桌上放着的一張宣紙上寫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字之後便一片空白。
“三公子,您先吃點點心吧。”
“小竹!”舒憶猛地轉過頭來,那滿是驚喜的眸子雪亮雪亮。小竹手一抖,托盤上的碗盆差點摔了下來。舒憶走過去,一臉任重道遠地拍拍他的肩。“小竹啊,平日裏我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到你吧。”
小竹苦着臉。“公子,主君說府裏誰要是幫你,這一年的俸錢就全沒了。”
舒憶頓時垮了下來,垂頭喪氣。爹也太狠了,這下讓二哥幫忙都不行了。府裏……他突然靈光一現,那不就是說只要不是府裏的人就可以了喽。
“小竹,那你替我去送封信吧。”
“公子……”
“送封信又和罰抄沒關系,也不算幫我吧。”
“這……”
“小竹,你就忍心看你們家公子明天早上頂着兩個黑眼圈?!去吧去吧。”
“那……是。”
***
空氣中,氤氲缭繞,奇南香散着淡淡清味。緩緩上冉的煙雲,像是侵染了時間,恍然間,一切都走得很慢。
書案前,那女子依舊一身玄衣一卷書,神情淡然,氣質清雅得與這凡塵俗世格格不入,如同別世之人。
書頁翻過一頁,低垂的眉眼随着那散着墨香的文字游移,右手拿起杯托,輕輕微側,薄唇抿了口茶。
長廊上,一陣徐徐的腳步聲,接近書房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響。
“王爺。”
長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她放下茶盞,頭也未擡。“何事?”
“舒三公子讓小厮送了封信來。”
她放下書,擡起頭。“快拿進來。”
“是。”
那侍衛遞上了的不只有一封信,還有一本禮記。她不解地快速展開,上下掃了一遍,卻是勾起了嘴角。那笑容依舊很淡,卻帶着令人炫目的柔和,漆黑如夜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寵溺。直到這個時候,這個女子身上才終于沾了些塵俗之氣。
***
抄書的事情終于有了着落,白則伊那邊一半,蕭茹傾那邊另一半。空閑下來的舒三公子躺在象牙席上,翹着二郎腿,無事可做地與床頂互相瞪眼。忽而想起廟會結束後,南天說要開鋪子的計劃,他一屁股坐了起來,這種事兒怎麽能少了他呢!
舒憶蹭蹭蹭跑到衣櫃旁,拉開第二個抽屜,抓了個小木盒就往懷裏塞,塞完還不忘得意地拍上一拍,這可是他廟會之後特地省下來的呢。
至于怎麽出門嘛,對于逃跑慣了的舒三公子來說,可比抄書來得熟練多了。于是,當小竹送完信回來後,只見到空空如也的卧房和不停在茅房間兩回跑的錢管事,頓時苦下了臉。
***
“小憶,這個我不能收。”南天看着木盒裏的銀子,推了回去。
“天哥哥,你拿着吧。再怎麽說,我也好歹幫你設計過花樣,算是參與了你的生意吧。這次,你要開鋪子,我出些錢也是應該的。”
“可是……”
眼看勸不下來,舒憶趕緊找起了同盟。“南末,你說是不是?”
南末一愣,有些迷茫地擡起頭,顯然是完全沒有在聽剛才他們倆的談話。
舒憶撇撇嘴,好像他來了之後,她就一直是這樣心不在焉的狀态。“反正我不管,天哥哥你要是當我是朋友,就拿着。”
“這……”南天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那好吧,到時候有了錢我連本帶息還你。”
“好,好!”舒憶連連點頭,見他答應,頓時眉開眼笑。
***
舒憶本來不想多留的,畢竟爹爹正在氣頭上,雖說他确實經常做這種火上澆油的事情。可誰知,這天說便就變,來時還萬裏晴空,現在卻是陰雲密布,瞬間就下起了陣雨。
他出來得急忘帶了傘,便準備等雨停了再走,可等過了午時,又等了一個多時辰,雨勢雖小了不少,卻淅淅瀝瀝地還在不停下着。
舒憶要走,南天不放心他一個人,打算送他回家,南末卻硬是搶了過來。
大街上,人群匆匆而過,雨下得突然,還有不少坐在茶館酒肆裏,喝一口茶,聊着閑話,時不時擡頭望望天。
兩把油紙傘,一前一後。舒憶悠閑地踢着腳下的水窪,看着那濺起的水滴,自顧自地玩得高興。
南末在他身後看着他稚氣未脫的動作,臉上無意識地露出笑意。
“小憶。”
“嗯?”他應得漫不經心。
“那天在廟會上遇到的女子,真的……和你訂親了嗎?”
“嗯。”
她的眼眸黯了下來。“那……你喜歡她?”
舒憶腳下的步子頓了頓,側着腦袋,亮亮的眸子裏有着些許茫然。“喜歡?怎麽樣才算喜歡?”
南末的傘被壓得低,擋住了她一半的臉,看不清表情。她唇畔輕動,低低的聲音伴着雨聲緩緩傳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舒憶搖搖頭。“那我沒有。”他只是經常躺在床上的時候,會想起她看着自己時,安靜的目光中總是帶着令人心醉的溫暖,然後,心跳如鼓。
***
“我到了。”舒憶站在屋檐下,收了傘遞給她。
南末還站在雨裏,愣愣地看着那扇高大富麗的雕花朱門,方才因他那句那我沒有延續至今的雀躍心情瞬間像是灌了一盆子冷水,一路冰得腳底發顫。一直以來回避的問題終于還是赤/裸裸地出現在眼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以她的身份地位又如何配得起他?她的喜歡究竟值多少?她又拿什麽去跟那女人比?
“南末,你發什麽呆呢。”
她怔愣地拿住舒憶遞給來的傘,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硬生生隔了一層雨簾。眼看着那只握着傘柄的手要收回去,她腦中一片空白,急切地伸手去抓,就好象如果沒有留住他的話,也許這輩子她都會被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
“小憶,我……”才脫口而出三個字,南末的視線落到舒憶身後的時候,卻沒再說下去。
舒憶順着南末的視線轉過頭去。四目相對,來人的視線落到兩人握着的雙手,又擡頭看了看南末,原本漆黑如夜的雙眸更暗了幾分,她像是個錯做事的孩子,無措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怎麽了,見她那樣失落,心裏一揪,莫名有些慌亂,想也沒想就抽開了手。油紙傘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卻不管不顧地跑到她面前。
“阿傾……”
蕭茹傾勉強地勾起嘴角,把手上拿着的一疊厚厚宣紙遞了過去。“我抄完了。”
他接過。“那我先走了。”她朝着南末略一颔首,也不等舒憶有什麽反應,便慌忙地上了馬車。
舒憶追了兩步,手上愣愣地捧着那疊紙,看着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張了張嘴,有什麽似乎呼之欲出,卻還是欲言又止,心上像被壓了塊大石頭,悶悶的,推也推不開。
南末的視線直直鎖在那掉落在地的油紙傘,右手握着拳,緊得關節發白,像是要止住那從心底逐漸泛起的酸澀。
***
“大皇姐。”
“嗯。”安樂王府的大堂內,蕭茹盡坐在下首的第一個位置,手托茶碗,見她進來,笑着點點頭,“阿傾,這次來是想找你幫個忙。”
“你說。”蕭茹傾坐到她對面,“做得到的我一定盡力。”
“你知道的,北城那邊已經連續兩年幹旱了,母皇近日要我撥些銀兩和糧食過去。京城去那兒路途遙遠,最近北燕那邊又開始不安分了,若是莫将軍要增援,我想親自領兵。你和陸少當家不是很熟嘛,要不替我跑一趟?”
“也好。”
蕭茹盡輕咬了咬唇,沉吟片刻,卻是轉了話題。“阿傾,你看上去心不在焉的。發生什麽事了?”
“……大皇姐,我是不是太霸道了。”
“你?”蕭茹盡詫異地瞪大眼,上下打量着這個皇妹,費勁地想要從她身上找出一絲絲這個從來與她無緣的氣質。她要是真霸道,那現在這個太女之位又怎麽會是自己的呢。她搖搖頭:“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
她沉默不語。茫然間,那年桃花樹下,少年稚嫩卻專注的側臉浮現腦海。
她總覺得他并不情願被困在這座繁華卻空洞的都城裏,向往着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她願意陪他去任何地方,所以那麽早早地定下了他,準備着自以為他會喜歡的一切。可是,不過才那麽幾次輕易地回眸一瞥,她又怎麽能自信滿滿地說自己了解他呢?
她其實一直不着急,只等着待他及笄之後娶他過門,然後她們就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一直在一起。可如果……如果她想給他的自由從來不是他期待的;如果,從來都只是她一廂情願,他喜歡的終究另有其人,那麽,自己是不是……應該放手呢……
***
破舊的深巷裏,傾盆的雨勢中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随之而來的是主人家訝異的視線。眼前,下午出去時還好好的女子如今卻淋得渾身盡濕,額發濕嗒嗒地貼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水滴順着雙頰滑落盡同樣黏在身上的衣物裏。這樣炎熱的夏季,她卻像是呆在嚴冬似的,咬着的下唇泛着青紫,握着油紙傘的慘白左手微微顫抖。
南天眼眶一下子紅了,捂着嘴強硬忍着。“淋雨,你能淋雨嗎?你不知道你身子不好嗎?啊?”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存私心故意讓她送好斷了她那份心思了。
“哥,我沒事。”南末扯了扯嘴角,無意說下去直直朝屋裏走。南天趕緊跟在她身後,手上舉着的傘撐過她的頭頂。“等會兒我給你煮姜湯去,你多喝幾杯。要是染了風寒可不好了。你說你,這麽大的人,怎麽老不知道照顧自己呢……”
雨簾裏,男子絮絮叨叨地說着關切之語,女子渾渾噩噩地應着,視線無意識地掃過自家破敗的院子,嘴角劃過一絲慘笑。
作者有話要說: 嗯 最近在修改前面的文章 嗯 所以一直都沒更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