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朝歌(一)

果不出所料,才不過剛到上元節,蕭朝歌就被弄到建章宮當值來了。不過這并不是皇帝下旨要的人,而是她自己非要過來的。

這話,還得從初五說起。

初五的時候,本來皇帝是不上朝的,但不湊巧,南邊兒鬧事兒的折子八百裏加急遞到了軍機處,催得皇帝一大早的就趕緊在兩儀殿裏召見臣工。有多少文臣武将的還正在溫柔鄉裏競折腰呢!

蘅言幫皇帝更衣的時候,就聽見皇帝說:“一會兒你去壽康宮裏拜見老祖宗,将朕這段時間怎麽欺負你的事兒撿該說的給老祖宗說說,向老祖宗求個恩典。就說朕跟前兒的敬茶女官犯了錯,朕有意讓你将敬茶的事兒也攬下來,你實在是惶恐的很,想着讓老祖宗體貼體貼朕,賞個伶俐的宮女到建章宮來。”

蘅言“唔”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可萬歲爺沒有欺負奴婢呀,奴婢覺得都快被萬歲爺養成小肥豬了。”

她在那兒低着頭嘟着嘴迷茫着的勁頭兒,實在是誘人得很,皇帝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幾口,還沒等蘅言出言反抗,皇帝就咳了幾聲,一本正經的說道:“看看,這不就是欺負你了麽?”見蘅言滿臉忿忿不平,皇帝又說道:“當然了,這種事兒是不能跟老祖宗說的,就算是你說了,老祖宗也不會當回事兒的。你只需要将司寝、司衾、上夜都是你一個人在做的事兒給老祖宗唠叨唠叨,老祖宗就該心肝兒寶貝的疼了。”

蘅言說這不行:“上夜的事兒是常大總管在管,奴婢要這麽給老祖宗說了,那不是欺君之罪麽?”

皇帝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她一眼,心想着這姑娘今兒個怎麽有點兒腦子不開竅呢?“昨天蘭軒帶着朝歌到壽康宮裏拜見老祖宗,晚上被老祖宗留在了宮裏,你趕到皇後帶着宮妃給老祖宗請安的時候過去,當着蕭朝歌的面兒将這事兒禀了老祖宗,且看朝歌有何反應。”

蘅言說這還不行:“奴婢回這話的時候一定是當着寶親王的面兒的,到時候王爺見了奴婢,說不定一時想不開就要了奴婢的小命,奴婢還想着多陪陪萬歲爺呢,要是就這麽早早的死了,多虧呀。”

皇帝聽着“多陪陪萬歲爺”這話,可真是通體舒暢。他又獎勵性的在蘅言額頭上親了一口,安慰蘅言:“南邊兒的事兒一直是蘭軒在處理,今兒個上朝,他少不得要去,你就甭擔心了。再者說了,有朕在,天下誰有膽子動朕的人?”

蘅言長嘆一口氣,拍着胸口長呼“奴婢這就放心了”。

皇帝瞧着她這神色和語氣,怎麽好像等他說這話等了頗久?皇帝皺眉問她:“合着将才你說那麽多,就是為了設套讓朕承諾你一句話?”

蘅言一副“萬歲爺聖明”的表情,用力點點頭。

皇帝“哼”了一聲,冷着臉在常滿壽的伺候下去了兩儀殿。

“有病啊!切~~(﹁﹁)~~~ ”蘅言表示對這種人無語。

蘅言按照皇帝的安排,趁着皇後帶着宮妃給太皇太後請安的時候去了壽康殿。正巧裏面傳她進去的時候,李德福又端了茶盤過來。蘅言遠遠瞧見他,就笑道:“福叔,過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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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福“喲”了一聲,笑道:“言姑娘來啦。”

蘅言點點頭,從他手裏面兒接過茶盤子,忙道:“福叔您去歇會兒吧,今兒個的茶奴婢伺候老祖宗吧。”

蘅言從前在太皇太後跟前經敬過茶,所以這次将茶給她端進去,倒也不算是壞了規矩。李德福素來也喜歡這個姑娘,對她也放心,便道:“快去吧,茶涼了就不好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往銅茶炊裏拐拐,我給你留了紅棗茶。”

“哎,謝謝福叔了。”

蘅言端着茶盤子進去了,才将轉過廊子,就聽見正殿裏頭一陣又一陣的笑語。其中隐隐約約還有蕭朝歌似是喜極而哭的啜泣聲。

蘅言心道,瞧這陣勢,想必同寶親王成了好事兒了。這女的怎麽就這麽不知道羞恥呢?難不成她同皇帝那事兒寶親王不知道?還是寶親王根本不在乎?好癡(you)情(bing)的寶親王!

蘅言端着茶盤子進去時,見滿座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不禁感慨,怪不得男人都拼了命的要踐登九五,這“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滋味真不賴。

太皇太後瞧見蘅言就笑眯眯的,忙招手讓她近身伺候着:“瞧瞧,一來哀家身邊兒,就趕緊的伺候哀家,也不枉哀家疼了你一場。”

蘅言臉色的笑容暖如三月春風:“奴婢日日夜夜都念着老祖宗呢,奴婢做夢都奢望着能常在老祖宗跟前兒伺候。”

太皇太後還沒答話,那邊皇後就“哼”了一聲:“一身不侍二主,你這在萬歲爺身邊還想着老祖宗,可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吶!”

蘅言盈盈笑着,對皇後的诘難毫不在意,不過對那句“一身不侍二主”卻是放在心上了,她朝蕭朝歌笑了笑:“奴婢請問蕭姑娘,主子娘娘這句‘一身不侍二主’是什麽意思,可否請蕭姑娘替蘅言解答一番?”

“你!”蕭朝歌當然明白蘅言為什麽會獨獨問她這話了,一時間漲得滿臉通紅。

太皇太後不大樂意了,她本來對蘅言有好感,對朝歌和皇後沒什麽好感,有了先天的偏見,這會兒又見皇後拿話堵蘅言,越發的護着蘅言了。老太太不滿皇後咄咄逼人,“言丫頭好不容易得她主子爺的恩準來瞧瞧哀家,你們就不能安生會兒?平時你們争争鬥鬥也就算了,哀家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可你們瞧瞧,你們還像不像話,擱在哀家跟前兒還這麽折騰?”

這話簡直是将皇後的面子直接下完了。一則怪罪她處理後宮不當,二則怪罪她不懂事兒。

皇後脫簪跪地請罪,太皇太後這才緩了氣兒,發話讓坐了。

轉身又拉着蘅言問話:“你們主子爺可欺負你了?在建章宮過的可還順遂?身上的傷好了沒有?哀家怎麽瞧着你這氣色不大好?”

蘅言忙跪了下去,柔聲慢語的回話:“奴婢挺好的,勞煩老祖宗挂心了。主子爺待奴婢也很好,哪裏會欺負奴婢呢?就算是主子爺欺負奴婢了,那也是奴婢的福分呀,一般人還沒這福氣呢。”

太皇太後聽她這話,覺得可真是個懂事兒的好姑娘。但她豈會不懂皇帝,皇帝那樣的性子,對蕭朝歌那麽在心,蘅言放在他跟前本就是個障眼法,依照皇帝的聰明,早晚得看出來,怎麽會輕易繞過這姑娘?蘅言越是粉飾太平,太皇太後越是不信。

太皇太後朝皇後遞了一眼:“哀家有些話同蘅言說,你們都先跪安吧。”末了,又加了句:“姮妩留下,朝歌也在這兒等蘭軒吧。”

皇後自知再呆下去也是丢面子跌份兒,雖心裏面兒貓爪子撓似的,可還是得老老實實的下去了。

等皇後她們剛離去,蘅言下一瞬就撲在太皇太後腿邊掉了淚:“老祖宗,奴婢心裏面兒實在是苦的很,可又沒有人說道說道。”

瞧這哭得可真是傷心,太皇太後也跟着要落淚了。

姮妩忙呵斥蘅言:“有什麽話就說,別哭哭啼啼的,惹得老祖宗哭壞了身子,你有幾條命賠罪?”

蘅言想着自己本來也不怎麽擅長哭,秦姮妩這句呵斥來的可真是時候。看來兩姐妹相處那麽幾年,還是彼此了解點兒的。

蘅言止了淚,這才添油加醋的将皇帝如何如何欺負她的,全部都跟太皇太後說了一遍,末了,還說着:“老祖宗千萬別怪罪萬歲爺,不然萬歲爺知道奴婢背後向老祖宗告狀,萬歲爺一定饒不了奴婢。”

太皇太後心疼的厲害,她哪裏會想到皇帝能這麽對待這姑娘?這要是再熬下去,可不得出人命麽?“你甭擔心,有哀家在,皇帝他不敢再胡作非為。”

蘅言搖了搖頭,“奴婢知道老祖宗心疼奴婢,可畢竟奴婢身在建章宮裏,這次若不是主子爺前朝有事兒急急去了兩儀殿,奴婢也不會有機會來這兒給老祖宗問安。奴婢求老祖宗個恩典吧,正巧建章宮裏面兒敬茶的姑姑做錯了事兒,老祖宗不妨趁機再給建章宮裏擱個人?”

這邊正說着,遠遠的就聽見常滿壽破銅嗓子聲兒響了:“萬歲爺駕到!”

皇帝負手而來,身後跟着寶親王。

蘅言瞧見寶親王就像是老鼠見了貓,請了安後就立馬瑟瑟然的躲在了皇帝身邊。

皇帝不動聲色的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蘅言點點頭,意思是已經按照皇帝的話向太皇太後禀了。

“孫兒剛剛走到門外廊子裏時,就聽見屋裏面兒熱鬧的很,不知道老祖宗這兒又有什麽開心的事兒了?”

太皇太後臉色極其不善,“還不是言丫頭來這兒哀家瞧着開心麽。”太皇太後琢磨着,不能将蘅言背後嘀咕皇帝的事兒抖落出來,便換着話的說:“哀家聽皇後說,你跟前兒的敬茶出了岔子?”

皇帝做出一副惱恨樣子來:“皇後可真是多事兒,沒的又擾了老祖宗的清靜。”

“也巧了,開春又要選一批宮女了,挑兩個合眼懂事兒的伺候着,別整天的将什麽事兒都讓一個人做。”

皇帝說行:“孫兒正由此意,就是不知道老祖宗瞧着哪個合眼緣?”

蘅言與姮妩眼神兒半空中交彙,姮妩低頭端着茶杯撇茶沫子,一不小心被茶水燙了手,正巧她身邊兒坐着蕭朝歌,蕭朝歌忙伸手接住,穩穩當當的将茶杯放在了茶幾上。

姮妩忙感激的謝了蕭朝歌。

蕭朝歌微微一笑,轉身眼神纏綿的瞧着皇帝:“萬歲爺若不嫌棄,奴婢願意去建章宮裏伺候萬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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