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元節快樂!

夏侯

自打上午往壽康宮裏傳了話,太皇太後就坐立不安,一整天都在同素滿嘀咕:“你說皇帝怎麽就突然要帶着言丫頭來陪哀家用個家常飯了?難不成是言丫頭做了什麽錯事兒?”

素滿笑着安慰她:“老祖宗您就甭挂心了,蘅言素來機靈,萬歲爺又當寶貝疼着寵着,還能罰她不成?萬歲爺都說了是來用個家常飯,你呀,就放寬心吧。”

太皇太後還是有點兒擔心:“你們萬歲爺心性重,瞧瞧他處置蘭軒——哎,蘭軒這孩子也是的,為着個不着調兒的女人連祖宗都不要了,算了,天家本就恩情薄,不提他也罷——你們萬歲爺呀,打小就跟着他老子在軍營裏混,又打下了這江山,心思是越發的沉了,他想什麽,咱們揣摩不明白。”

素滿跪在她腳邊給她揉着腿,順着她的話兒接下去:“咱萬歲爺是千古第一人,自是天威莫測。”

太皇太後聽了這話,越發的惶然起來:“小崔去建章宮請你們萬歲爺的意思了,這怎的還沒回來?”

“回了,回了,”素滿瞧她憂心的很,忙勸她:“崔谙達早就回來了,正在外面兒候着呢。”

“那還不趕緊進來,”太皇太後忙叫傳崔吉祥,“你不知道,哀家這心裏面兒,打午晌就亂的慌,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

那邊兒崔吉祥進了西暖閣,朝太皇太後行了常禮回話:“萬歲爺說是申時末到壽康宮,這會兒蘅——夫人還在睡着。”

太皇太後正憂心着呢,聽了這話,卻犯了迷糊:“誰睡着呢?”

崔吉祥說是夫人:“萬歲爺昨兒晚上臨幸了蘅言,這——位分上倒是不知道怎麽晉封的夫人。”

素滿“咦”了一聲:“咱大邺宮妃位子,從皇後,皇貴妃,往下依次是貴妃,妃,貴嫔,嫔,貴人,才人和美人,怎麽有了這夫人的位子?”

崔吉祥便将皇帝的旨意回禀了太皇太後:“萬歲爺有旨意,說是以後夫人行走內廷,除了對老祖宗行孫輩禮外,見他人不必行禮。內外命婦見了夫人,倒是要行對皇後的禮。”

“喲!”這旨意太過于驚人,饒是素滿這種常侍奉在太皇太後跟前兒的掌事姑姑,也不由得驚叫出聲。

哪怕是太皇太後,那麽聰明的老太太,也迷糊了:“怎麽還有夫人的說法?”老太太琢磨了會兒,又問道:“可說了賞什麽封號?”

崔吉祥停了停,才說道:“夏侯。”

太皇太後越發迷糊了:“夏侯——這算什麽封號?”她閉着眼靠在大背枕暗暗琢磨,越琢磨越覺得奇怪。

“素丫頭,”太皇太後喚了聲:“你悄悄兒的,去皇後那兒打探打探,看皇後是個什麽說辭。”

素滿得了話,忙躬身退了出去。

太皇太後琢磨了許久,漸漸的理清這個亂糟糟的頭緒了。夫人?夏侯夫人?夏侯啊——這個對于嫁入夏侯家的女人來說,争得頭破血流也要争的姓氏,他給了她。

從此以後,她就是夏侯夫人秦氏。

甭說後宮那群妃嫔了,哪怕是皇後,也不過是窦皇後,那是大邺朝的皇後,不是他們夏侯家的夫人。

皇帝,果然是上了心。

太皇太後這恍了會神兒,有點兒久了,醒來的時候,瞧見素滿正揖手立在身旁,便問道:“你們主子娘娘可說了什麽?”

素滿搖頭嘆息:“主子娘娘大怒,要不是玉滟她們攔着,怕早就闖建章宮找萬歲爺理論去了。主子娘娘是說,萬歲爺沒将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沒将她們窦家放在眼裏。”

“窦家?”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窦家算得什麽?當年先帝爺起兵,窦家原是不支持的,後來不過看在女兒嫁給瀾珽的份兒上,才搖旗相呼。建國後,瀾珽給了他太師之位,給了窦氏中宮之位,甚至是中宮所出的子詹,也早早立為太子。他們窦家還要什麽?要夏侯家的江山不成?哀家瞧着皇後是氣糊塗了,竟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最後一句話,太皇太後沒說——怪不得皇帝屢次起了廢後之心。

皇帝帶着蘅言到壽康宮的時候,蘅言還正迷糊着。昨兒晚上折騰,早起又折騰,好不容易緩口氣兒,剛過午晌,又被他要死要活的折騰了一回。

蘅言渾身這感覺,就像是将骨骼一點兒一點兒拆開,碾成粉末兒,然後重新裝一遍一樣。

皇帝瞧她這副樣子,也有點兒焦心:“要不一會兒傳太醫瞧瞧?”

蘅言靠在他懷裏,由着他攙着自己往壽康殿正殿走,聞言嘆了口氣:“萬歲爺您饒了我吧,就您這龍虎精神,甭說是個太醫院的小太醫了,就是您叫了大羅神仙來,他也救不了我。”

皇帝小心扶着她走,連連賠不是:“朕下次一定注意。”

“還,還下次!”蘅言差點兒被他氣得吐血,“沒有下次啦,我緩不過勁兒,你就不能再碰我。”皇帝忙應下:“好,好,朕都聽你的,好夫人,別氣了,這次是為夫錯了,你就寬宥寬宥?”

蘅言“哼”了一聲,別扭的轉過臉去。

吳進忠跟在身後,無奈的笑了:這可真像是尋常的夫妻。

禦駕駕臨壽康殿的話兒早就傳了進去,太皇太後吩咐了素滿和崔吉祥在門口候着,遠遠瞧見這副神色,素滿“乖乖”的長呼,朝崔吉祥道:“我捉摸着這架勢有點兒不對,我得先去同老祖宗通通氣,勞煩谙達在這兒候着了。”

崔吉祥又何嘗看不出來,忙說:“趕緊的,就是咱家也瞧着心疼。”

那邊兒素滿将蘅言的情況給太皇太後回禀了一遍兒,氣得老太太拄着拐杖到門口兒去迎,瞧見皇帝扶着過來,連禮都不讓行了,一臉怒氣的說道:“素丫頭,趕緊扶言丫頭歇着去,皇帝,你跟我來。”

皇帝忙扶了太皇太後,自知理虧,說話兒也軟乎了點兒:“祖母可別氣壞了身子。”

他這兒叫的是祖母,不是老祖宗。祖母是從前還沒禦極時叫的,聽在太皇太後心裏面兒倒是舒坦了點兒,可那邊兒蘅言一副路都要走不成的樣子,老太太那火氣,頓時又起來了:“這會子說什麽軟乎話兒都沒有用,跟哀家到佛堂一趟。你既然叫老婆子一聲祖母,那老婆子也就好好以家法管管夏侯家的子孫。”

“好,好,祖母怎麽說,就怎麽做。”皇帝不敢惹老太太生氣,唯恐氣壞了老太太,這會兒是徹底明白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

太皇太後走了幾步,停了步子,朝崔吉祥道:“小崔,你去跟素滿說,等過了約莫着一炷香的時間,就扶着言丫頭到佛堂去。”

皇帝就等這話兒呢,這會兒是太皇太後說什麽他就應下什麽。

佛堂這地兒,一般是太皇太後靜心用的,這會兒她叫皇帝到這兒來,一則,真是被皇帝給氣到了,二則,她也對皇帝因蘅言而耽擱朝政起了點兒擔憂的心思。

皇帝是何其自律的一個人,什麽時候出現過因女色而誤國事?

皇帝能對蕭朝歌徹底斷了念頭,太皇太後以為,蘅言功不可沒。可是要早知道去了一個狐媚子蕭朝歌,來了一個媚主惑國的秦蘅言,她倒是寧願留在這兒的是蕭朝歌。

佛堂這地兒,除了太皇太後靜心,它還有個用處,那就是供着夏侯家歷代族譜。自大胤朝起,經歷南北朝,五代十國,到前梁後梁,再到如今大邺,夏侯氏這一姓氏,雖是小姓,卻長盛不衰。

太皇太後素手焚香,供給觀音大士。

轉身卻呵斥皇帝跪下:“夏侯家家規,瀾珽,你可還記得?”

在大邺的江山面前,他是只跪天地的真龍天子,在這小小佛堂裏,他卻只是夏侯家的子孫。

皇帝跪了下去,心中雖有悔意,卻擔心因自己連累了蘅言,他道:“祖母教訓孫兒,孫兒無話可說。只是小言她——”

太皇太後同他想的倒還是不大一樣。

瞧瞧蘅言那副神色,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知道人家姑娘是被皇帝給強迫的。她雖怨蘅言媚主惑國,但她更怨皇帝失了理智,比起這個,她倒是更怪皇帝不懂得憐惜人家姑娘!

太皇太後橫了他一眼:“老婆子雖是年歲大了,可并不糊塗,言丫頭有沒有錯,哀家是明白的很!瀾珽,你什麽時候起,這麽糊塗了?今兒個咱們不說大義,國,家,大義,這些你比老婆子懂,老婆子也不班門弄斧。咱就說一句,你是不是真心對言丫頭?”

皇帝忙道:“祖母此言過重,孫兒自是真心對小言,若非如此,又豈會給她夏侯夫人的榮耀?”

“好!”太皇太後朗聲笑了:“瀾珽,不愧是我夏侯家的子孫。我們夏侯氏,自先祖夏侯雲軒同瑞應長公主宇文翎的姻緣起,歷經數代,但凡是成就一番宏圖霸業的男兒,皆是一心只對有心人的癡情種。先祖如是,祖上商聖夏侯蘭泱亦是,一代藥師夏侯少昊也是,直到你,瀾珽,自先祖到你,家族譜上但凡有記載者,連你在內,統共二十八位。”見皇帝面露得意之色,太皇太後驀然變了臉色:“可是有哪一位如你這般,不管不顧人家姑娘的身體,如此胡來?”

正巧素滿扶了蘅言過來,見狀忙躬身退了下去。蘅言不知所措的進了佛堂,卻被太皇太後趕在皇帝前面兒,伸手拉到了身邊。

皇帝心一沉,太皇太後已經說出口了:“夏侯家的孫媳,老婆子自是認下,不僅要認下,還要好好護着。瀾珽,你走,你立刻回建章宮去,言丫頭留下。”

“祖母——”皇帝有點兒不大同意。

“你既然還叫老婆子一聲祖母,那就得聽祖母的話。老婆子一日不發話,你就一日不能将她領回去。”

席間用飯氣氛沉重,等到用了飯後,瞧着皇帝一步三回頭的離了壽康宮,蘅言真想抱着太皇太後大哭一場。這遭罪的日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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