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又喝了點。”
“沒有醉嗎?”爸爸很驚訝地瞪大眼睛。
“不會醉啊,我現在還不到20歲吧,相當于你二十多年前的酒量啊。喝酒什麽的,大概也是有遺傳的。”
爸爸樂不可支:“哈哈,這我就放心了。小女孩一喝就醉不安全啊。”
“爸爸……”
“嗯?”
“我今天有點難過。”時唯話音未落,視線已經模糊了,手上動了兩下,也沒成功将線穿進針孔裏。
“為什麽?”
“因為,我還不夠好。”
“欸?哪方面不夠好?”
爸爸出身農村,恢複高考後考上名牌大學,參加工作,在城市裏紮根下來。時唯和向葵剛上小學時被各自的父母拖着回鄉下老家過年,兩個女孩從未見過這麽廣闊的天地。她們在時唯爸爸救過落水兒童的池塘邊點燃摔炮,扔進池塘,吓得鄰居養的鴨子門到處亂飛。拜過十幾個土地公公,踢醒了路邊的黃狗——正因如此,向葵被狗咬傷了腿,咿咿呀呀地哭着回家去了,一群大人都圍着受了傷的小向葵,沒有人留意時唯,她一個人去了更遠的地方。
在通往公路的必經之地,有一片很大很美的竹林,在萬物蕭瑟的冬季,只有它們翠綠挺拔,時唯在其間瘋跑着,聽見風聲在耳邊吹哨,玩到太陽快要落山,她找出最粗壯最颀長的那棵,在樹幹上刻上“時唯到此一游”。
回家後她興奮地把發現新大陸的事告訴奶奶,奶奶說:“那片林子是你爸爸小時候種的呀。高考之前他一直在家裏種地種樹幹農活。”
十幾年後,種下的樹苗就能長成林。
宿命算什麽?運氣算什麽?出身算什麽?如果讓我舉個無視一切自己改變命運的例證,那就是爸爸。而我是爸爸的女兒。
那麽,天賦又算什麽呢?
時唯高考的前一天吃過晚飯,爸爸陪她在小區周邊散步,問她:“最有把握的科目是什麽?”
“數學。”
“是嗎?哈哈!果然是遺傳我的!”
那屆高考的數學單科狀元,不是謝井原,也不是別的哪位理科天才,而是時唯。
數學的天賦,游泳的天賦,編程的天賦,時唯都沒有。但是把自己逼到這個境地,獲得最後的結果,所有人都會認為她是有天賦的,從出生的那一秒起就擁有特長随身攜帶,做什麽都不費吹灰之力,做什麽都易如反掌。焦急、淚水、曾經偷偷撕掉的28分數學考卷……那些只有自己知道就好,拿出來博同情找借口也不能讓別人感同身受。在最後的成功之前,什麽樣的失敗都沒有意義。
爸爸的那些天賦都去了哪兒呢?時唯猜,大概是哥哥繼承了吧。
可那又有什麽關系,時唯從爸爸身上繼承了別的。
勤奮,競争,正面征服對手。如果有了這些還贏不了,也只能說明做得還不夠好。
起點高的人不會一直運氣好,否則這個世界就太無趣,太缺乏懸念了。
但還是要努力僞裝,讓爸爸認為自己是憑借天賦所向披靡的。
我是爸爸的小女兒,唯一的女兒,同時也得是兒子,陪他去射擊、游泳、打球的兒子,像他一樣是數學天才的兒子。
因為爸爸沒有了兒子。
第七話
【一】
時唯對人事的失望是從慶生事件開始的。生日不是她自己的生日,鄙夷和不屑也不是針對她,慶祝生日的規矩固然是她這個班長立的,卻也不算标新立異。高中時芷卉随口一提的點子,全班就認認真真實行了兩年,從不間斷。
那時候大家從早到晚在學校擡頭不見低頭見,卻還像看不夠似的。那年紀看身邊每一張臉都滿滿寫着真誠和義氣,總覺得彼此間讀書之外的時間相處太少。芷卉最先提議,每個月班級聚會一次,願意參加的人出少少的一點零花錢,挑個周末,各自穿上學校裏不允許穿的便服,湊在一起吃些排擋或自助,由頭是為當月過生日的同學慶生。除非與家中“陪父母去喝喜酒”之類的大事時間沖突,絕大多數同學每個月都參加。那些時光的回音在時唯的印象中全是感動。
進了大學後最大的變化是班級的存在感減弱了,即使是同班同學,只要選修不同的課,不再相同的教室上課,一個星期也見不了幾面。這種情況下,時唯更想建立大家之間的聯系,将高中時的慶生傳統類推到大學,起初也沒有什麽人提出異議。
直到四個月後的一天,時唯一間間寝室統計準備參加本月班聚的人員名單。從一個寝室出來,走慢一步,就聽見前一秒還在對自己笑臉相迎的人用尖酸的語調說道:“憑什麽要我花自己的錢去給伍玥的生日會捧場,我跟她又沒有很熟!”
時唯在門外有點晃神,忽然才意識到,大學這個班和高中的班級有天壤之別,大部分人只想營造自己一個人的小宇宙,什麽團隊,什麽集體,在個人的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雖然沒有人當面表示抗議,但找各種借口不參加的人卻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地,從某個月開始,慶生活動就沒有人再提起了。
【二】
到了周末,時唯接了通知去參加召集全校班幹部開的安全教育會,占用了整整半天時間。出門時剛吃過午飯,走出會場時已經天黑,正下着不大的雨,一同從教學樓出來的大多數學生都選擇用筆記本遮擋頭頂狂奔回宿舍區。時唯上午剛洗過頭,如果淋雨回去又得再洗頭,她躊躇地在門口檐下站了一會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正準備随大流也沖出去,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時唯回過頭,看見伍玥站在幾步之遙,手裏拿着折傘,臉上沒有表情。
“你沒帶傘?”
“嗯。”
“那我們一起回寝室吧。”
明明嘴裏說着熱情的提議,可是因為臉上的冷淡着實讓人滲得慌,這個女生沒有表現出任何親和力。時唯瞬間就理解了為什麽其他同學尤其不願與她有交集。
傘沿外順下簾幕般的雨水,撐傘的是伍玥,兩個女生外側的衣袖各濕了一半。雨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世界在傘外喧嚣,傘下悄無聲息。伍玥有張拒人千裏的臉,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時唯也倍感壓力不敢做聲。進了寝室樓,伍玥抖了抖傘,簡單地說句“再見”就自顧自走了。時唯覺得她心地倒是挺好,不過有點難相處。
和伍玥的交集,只有這麽點,彼此都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三】
過了一個月,臨近校運動會時,時唯負責統計參加項目的人員名單,輔導員提議讓伍玥擔任班級運動會入場式的舉旗手,在身材高挑的女生中伍玥确實算形象較好的,這本沒有太大疑義。但同一天伍玥有個校際文藝活動必須出席,時間沖突,輔導員蹙了蹙眉,轉頭對時唯說:“她要是沒時間,就換成你來舉吧,”
“我身高不夠。怎麽不讓陳昀清舉旗?她比伍玥還高呢。”在時唯眼裏,陳昀清和伍玥的漂亮只是不同類型。伍玥是有點文藝氣質的小家碧玉的美,舉手投足像林黛玉似的。陳昀清是有點歐美範的國際化的美,身形氣場挺拔,平時走路像模特走臺步,氣勢上就勝人一籌。要論做運動會入場式旗手,時唯認為陳昀清其實比伍玥更合适。
輔導員覺得有道理,就讓時唯去找陳昀清,商量替代伍玥的事。陳昀清滿口同意,時唯就忙別的事去了。可是臨到運動會前一天,伍玥突然興師問罪對輔導員發難:“為什麽把我換掉?”
輔導員一臉茫然:“一開始不是你自己說要參加文藝活動嗎?”
“為什麽參加文藝活動就不能參加體育活動了?”
“欸?”
輔導員和時唯兩個人同時愣住了,沒明白她的意思。
“反正我不需要找什麽替補。那邊活動結束後我肯定會按時過來的。”
時唯這才有點開竅,原來伍玥先前說有文藝活動并不是想說明可能出現時間沖突,而是只為證明自己行程繁忙人氣高。輔導員很快也悟過來,不滿的神色浮上臉,懶得再和她啰嗦,擡手把她揮走:“那就還是你吧。”
到了運動會當天,情況又令人困惑起來。按原計劃,時唯所在的院系是第六個進場,可直到第三個院系已經離開候場區,伍玥還沒有出現。時唯只好又把之前因為被伍玥稱作“替補”而生了氣的陳昀清從隊伍後排叫出來求她上場。
陳昀清雙手交叉在胸前,揚着臉,不想和時唯有眼神接觸:“我是不會當誰的替補的,以後這種事你也別找我。”
時唯陪了不是賠笑臉,折騰得滿頭大汗才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