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母心
死胎聞言,仿佛聽懂了周通的話,他面露驚恐,立刻更加用力地從周曉萍腹中鑽出,口中嗚哇亂叫着,尖細的指甲摳得周曉萍雙腿內側都是鮮血。
誰都無法阻止他,他要獲得新生,等他出來了,這些人都得死!
死胎不甘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利的吼叫,聲調之高,立刻震碎了周邊的窗戶玻璃,劈了啪啦玻璃碎片掉了一地,氣流帶着玻璃碎片沖向周通,影子在周通身邊一掃,蕩開那些碎片。
周通一步不停地走向死胎,半蹲下來,在死胎觸碰不到的地方停下。
因煞氣太盛,死胎的半截身體還卡在周曉萍體內,呲着獠牙看向周通,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周通透過死胎臉上的掙紮,看到了徐晨跟周曉萍臨死前的決然,他嘆了口氣,說:“我很同情你,可是抱歉。”說完,徐徐吐出一縷氣,那縷氣飄蕩出來,凝成了九鳳破穢符的模樣,一張虛晃的符箓漂浮在死胎面前,火光缭繞,晃着周通微笑的面容。
周通柔聲說:“我送你去投胎。”
“嗚————”死胎一聲尖叫,眼見着符箓貼上了自己的面頰,發出一聲賽過一聲的尖叫,雙手掙紮着,一雙如黑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通,似是要将周通千刀萬剮。
周通面不改色地迎視着死胎的邪惡瞪視,陰陽眼內平靜如水。
九鳳又是一聲嘶鳴,烈焰攜卷着死胎,将他周身的氣焰全都吞噬殆盡,凄厲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早就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最高頻率。
周通蹙着眉頭忍受着死胎最後的哀鳴,直至符文火焰消耗光了死胎的全部力量。
影子不耐煩地說:“臨死前還這麽吵。”
周通将死胎的靈魂收入一個小瓶子內,對影子說:“還好你做了隔離,不然叫公司的其他員工聽到了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周通笑着答謝。
影子:“……”做得這麽隐蔽他怎麽又看出來了???
“你準備怎麽處置這惡魂?”
“他也是無辜的。”周通想到這個死胎,不覺有些命運弄人,“我送他去投胎。”頓了頓,周通四下看了看,說,“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裏的煞氣。”
影子一下子就沉默了,周通笑了笑,說:“我現在瞎了。”他閉上眼将桃木剛卯抛在地上,唇角勾起,笑道,“嗯……大概會瞎個十分鐘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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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十分鐘後,這裏的煞氣就會四散而去,到時候四散的煞氣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周邊的人,必須在十分鐘之內全都鎮壓住。
影子雖能吞食煞氣,但是卻并不能在十分鐘內完成,而一旦周通出手,那些煞氣都會被鎮壓在一處,影子貪不到一點便宜,這十分鐘是周通給影子的用餐時間。
得知周通的意思,影子從胡部鑽了出來,化作一道青煙卷起,很快便将辦公室內的煞氣全都席卷了個遍,随後帶着一股煞流湧上各個星盤點所布置的位置,如同饕餮一樣毫不留情地蠶食着煞氣。
周通撿起桃木剛卯,一步步走出大樓。
樓外,市中心燈火輝煌,這麽大的轟動居然沒有引起一個人的注意,街道上人來人往,如同每一個平平常常的夜晚。
周通走到大樓的最中心位置,在鐮刀煞的正下方,将桃木剛卯放在地上,用力輕輕一壓,桃木剛卯受力鑽入地面,竟是直直鑽透了鋼筋水泥,往地底深處而去。
一瞬間,煞氣都向最中心湧來,以桃木剛卯為原地,形成了一道道旋轉着的氣流,最終凝聚到一處,一絲一毫都沒有遺漏地被桃木剛卯卷了進去,死死地鎮壓在下面。
石麒麟的影子從遠處飄蕩過來,腳下踩着雲霧,口中吞吐火焰,盤繞在周通身邊如小犬一樣馴服可愛。
周通擡頭看向高處,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坐在連接兩樓的拱橋之上,衣袂臨風,長發飄然,散發着極為強大的氣,月光籠罩在他身體周圍,如水紋蕩漾,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兩人視線相撞,雖看不清容貌,但周通覺着對方正在對他露出一個相當愉悅的微笑。
就在這時,一顆明珠從地底湧出,正是周通先前埋下桃木剛卯的地方,明珠大如卵石,熒熒飄起,在周通身邊飄蕩了片刻,周通伸手一把握住,掌心的明珠柔軟似泥,可随他手握而改變形狀,但是卻與外表的清冷不同,顯得異常溫暖。
“這是什麽?”
“這是父母心。”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出現,那聲音十分清潤,帶了幾分嚴肅認真,周通聞言看去,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周身盤繞着強大的氣,其氣純白而清澈,十分純粹。
警惕心沒有落下,周通問道:“閣下是?”
男人沖周通一抱拳,作揖道:“在下姓韓,韓齊……韓七。”
……一聽就是化名。
周通熟稔地抱拳回禮,“周通。”
這套動作還是承自他父親周達。
道上有句話,“人是哪家,擡手說話”指的就是亮相時的動作。
張韓衛三大天師世家各有各的拜見動作,一些小門小派為打名氣也有特定的動作,都是些小的細節。周達當年混跡在道上的時候有“小指扣弦,周達拜見”一說,便是在拱手作揖的時候會将右手小指塞入左手拳心之中,這就叫亮相了,這樣一來就相當于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以後往來辦事也方便一些。
不過,與周通不同的是,這位自稱韓七的年輕人明顯用的是化名,作揖時的動作也采用了現今大流術士統一的作揖禮節,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哪家門派,不過,姓韓,又有這樣強大而又純粹的氣場盤繞,二十五上下的年紀,差不多也就是韓家的那位了吧?
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周通卻沒說破對方的身份,說:“韓先生,你剛才說這是父母心?”
“是。”
韓七說:“我遠遠地感覺到這裏有股沖天的煞氣,雖被掩藏了起來但我心內仍是不安,遂過來查看一下,原來是大師将此地事情全都解決了。”
“大師不敢當。”周通笑着跟他客套。
“大師謙虛了”韓七嚴肅而又恭敬地說,“幾分鐘前這裏的煞氣還盈漲漫天,現在幾乎消散了,可見大師是真的高人。”
“別一口一個大師了。”周通說,“我們倆年紀相當,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再說這麽彎彎繞繞地說話,我也不習慣。”
韓七聞言,與周通好感多了不少,拘謹的臉上帶着笑了淺淺的笑意。
先前說過,萬物皆有心,死物一旦得了心之後便是凝聚了靈力,這父母心正是徐晨跟周曉萍的父母愛所凝結出來的精華結晶,灌注了兩人所有的心血。
韓七說:“我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這裏肯定有位枉死的孩童,不知道……周通周先生可否将事情來龍去脈告訴于我?”
“當然。”周通聽韓七說話咬文嚼字,顯然是大家出來的,而且說話時十分注意禮節分寸,自己的名字被他用這種口氣說出來像是咬在牙齒間磨出來的一樣,說沒有一點不在自那是假的,還好自己沒那麽多繁文缛節。
周通把事情經過大致同韓七講了,随後把裝有死胎魂魄的小瓶子拿了出來,那魂魄在小瓶子裏還沒有放棄掙紮,豆似的小人拼命撞擊着玻璃瓶子,奈何這瓶子的材料是浸泡過黑狗血的,是他們這等煞物天生的克星。
周通看那小人陰狠狠地跌坐在瓶子裏瞪着自己,故意伸手彈了彈瓶子表面,小人被吓了一跳,立馬瑟縮着往後退去,卻看見周通十分惡劣地壞笑了一下,登時氣得兩頰鼓起,呲着獠牙怒視。
韓七驚訝地看着周通,“周先生,你竟能看清裏面的具體模樣?”在他看來,只能看到藍瓶中一點幽藍色的光斑,卻看不清魂魄具體的輪廓,他記得族中長輩曾說,須得修煉到極致或者開壇開眼之後才能看清鬼怪的具體面貌,眼前這年輕人是如何做到的?
“嗯?”周通一愣,随後才明白過來韓七的意思,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瓶子交到韓七手中,連帶着父母心一塊兒送交了過去,“給,這便是死嬰煞的殘魂,你拿去超度吧。”
“父母心天下少有,你就這麽放心交給我?”韓七掌心上父母心飄蕩着,發出溫暖的光輝。
“放心。”周通應了一聲,随後想起來什麽一并将另一個瓶子也交了過去。
這是那日鄒明墜樓時的魂魄,起初周通以為是鄒明的魂魄,後來經徐晨解釋才知道,原來是鄒明殺害的那小孩的魂魄。
周通笑着說:“麻煩韓先生了。”
“定不負所托。”韓七認真地抱了拳,然而在他擡頭對上周通表情的時候,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一種自己有了種當苦勞力的錯覺……
可是,超度是積累功德的大事,捉一百只鬼也不如超度一個亡魂結的善緣多,這一下兩只亡魂還都是小孩,那人就這麽大方地全都給他超度了?
韓七疑惑不解,看向周通的眼神裏充滿了打量,周通疲乏地揉了揉肩膀,見韓七在看他,側過頭,笑得十分親和溫柔,問道:“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韓七臉一紅,忙搖了搖頭,說:“我一人足矣。”
“嗯。”周通點了點頭,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影子飄蕩在他身後,模模糊糊,韓七看了一眼周通背後,只覺着有股氣盤繞在那裏,卻又看不真切,只以為是周通身上的靈氣便轉頭專注于開壇,忙着超度。
影子問道:“你把超度這麽好的事情讓給他做什麽?”
“哦。”周通不以為意地說,“他印堂發黑,頭頂有陰雲籠罩,近日有血光之災,而且很有可能喪命,讓他超度超度積積善緣,也好躲過這一劫。我嘛,不差這兩個。”
渾然不覺此中奧妙的韓七,兩手掐訣,默念咒術,父母心漂浮起來,蕩于頭頂,兩魂一左一右飄蕩在周圍,随着韓七厚重的吟唱而往高處飛去。
周通坐在海瑞大門口的臺階上,擡頭看着那幾縷越飛越遠的魂魄,一雙陰陽眼波光流轉。
被鄒明害死那孩子借了死胎的光,有父母心的庇佑下輩子也能投個好胎,他在世的父母如果知道了也能寬慰不少吧。
周通目光又落在了韓七的身上,一個女人的影子盤繞在韓七周圍,她柔弱無骨的手撫摸上韓七的臉頰,似是看到了周通的目光,她擡起頭沖周通笑了笑,猩紅的眼睛裏滿是毫不掩飾的貪婪。
一陣冷風吹過,那女人似是煙霧被風打散,消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