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屍蛭
楚家老先生,天生半只陰陽眼,左眼為陰,可視鬼,本該是得天獨厚的體質,可卻因天生缺乏一只右眼陽眼,在練氣方面天生殘疾,練不成氣,那只陰眼也就與殘廢無異了。長到三十歲時,楚老先生也只會被楚家其他人吆來喝去地指揮看氣抓鬼。
可後來,楚老太爺憑借着一身傲骨跟不服氣的性子硬生生地練出了一身獨有的練氣之法,将陰眼發揮到了極致。只可惜,在處理一個大案的時候,為了保住全市人的性命,老先生耗費了自己所有的靈氣,又變回了一開始只有一只陰眼卻無法練氣的普通人,可贏得的聲望卻是極高的。
周達在世的時候,經常提起楚老先生,每每談及語氣都充滿了欽佩,連帶着周通也跟着崇拜起楚老先生,這次見到本人,老先生雖然是一副老頑童的樣子,但氣度談吐與見識都跟他想象中的相差不多。
能夠見到偶像簡直是心滿意足啊……周通一路上都愉悅地揚起嘴角,好心情不言而喻。
淩淵見他這幅模樣,冷笑一聲,只是個老頭而已有什麽好值得崇拜的?
一路坐車到了楚老指引的地點,周通尋到了羊卷巷。
羊卷巷是條老街,街風古樸,就連鋪就在地面上的都是被磨得光亮的石板路,兩側有搭了篷子賣各種手工藝品的小攤子,攤主懶洋洋地躲在屋檐的陰影下,見了客人也不招徕,一點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樣子。
周通停在三十二號門口,這是家老店,店門還是上下拉式的不鏽鋼防盜門,屋內光線不是很好,屋內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老貓踩在青色的屋檐上,一雙水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通。
這家店靈氣四溢,活躍得像是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着。沒想到,在這種僻靜的小地方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店面。
門口有個鈴铛,周通搖了鈴,裏面敲擊聲就停了下來,沒過多久,有個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推開門走了出來,他手裏頭拎着把小錘子,見到周通時眉頭皺起,問道:“要做什麽?”
“來看看。”周通笑着說。
那人不太耐煩地瞪了周通一眼,轉身進了屋,門沒被帶上,暗示着男人讓他進去,周通就跟在男人身後走了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沒開燈,幾乎全靠打入小窗內的陽光來照明,只有中年男子所在的那一片才有微弱的光芒。
但是就這點光線就足夠了,周通可以将整間小店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家手工藝品小店,牆壁上貼滿了架子,一層一層,層層疊疊幾乎覆蓋了四面所有的牆面,架子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材質不同,設計不同,制作手法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亂。
匠人坐回原位,繼續拿小錘敲打着什麽,周通看了過去,才發現那是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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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手下被敲擊的小人十分有靈性,一雙靈動的黑眼如同真人的眼睛一樣,如果你看過去還會産生他正在與你對視的錯覺。
匠人冷漠地說:“看好了嗎?要買什麽?不買就走。”
“是有位老先生推薦我來的。”周通見匠人不怎麽有耐心自己也就直接開門見山,“他讓我給你這支煙來這裏借一樣東西。”
聽到煙的時候,匠人敲打的動作就停了,他轉過頭從周通手裏接過那支煙,問道:“是一個八九十歲的老先生給你的?”
“嗯。”周通點了點頭。
匠人沉了眸子,将煙別在耳後,問道:“借什麽東西?”
“一把當做陪葬品埋入地下至少百年,出土後仍是一身陰氣卻還是鋒利無比的剪刀。”
匠人:“……”
周通說完之後,自己都覺着要求有點過分了,可是沒辦法,如果想不傷害那些魂魄破解七星白蓮燈陣的話就只能這樣。
他對着匠人聳了聳肩,表示這個沒有商量的餘地。
匠人沉思一二,居然點了點頭,說:“你等等。”他随手撈了件薄外衣穿在身上,一路往櫃子後面走去,周通跟過去一看,匠人在牆上一抹,開了一個通往地下室的門。
周通等在樓梯上面,過了約有十幾分鐘,匠人從地下室走了上來,将一個盒子遞給周通,“你要的。”
周通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是把剪子,古時候的制造工藝未免就比現在的時候差,這把剪子做工精致,軸眼處還鑲嵌着一枚琥珀石,整體造型相當漂亮。
匠人說:“這把剪刀是北宋湖珠夫人墓裏出土,湖珠夫人在世的時候一直被稱為神女,這把她慣用的剪刀常被她拿來剪斷邪祟黴運等污穢之氣。”
“多謝。”周通把剪刀又放回盒子裏,說,“用完了我會還回來。”
“嗯。”匠人又坐回原位,繼續打磨着他手中的小人偶。
周通見他專心致志地制作小人就不準備再打攪下去,在臨出門前,匠人忽然問他:“你跟那老頭什麽關系?”
“一面之緣。”周通說了實話,“他在柳樹底下遇到水鬼,我幫了他一把。”
“一面之緣?”匠人明顯不信,他冷哼了一聲,“一面之緣他會把這支煙給你?想當初,他兒子病重,需要一根極細的鋼絲穿入肋骨之中勾出邪氣,他都沒有拿煙來找我。”
匠人見周通不再說話,就冷漠地說:“你走吧。”
“再見。”周通推開門,門外鈴铛叮當作響,一時之間刺目的陽光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趴在青色屋檐上的老貓忽然喵嗚叫一聲,一躍躍下屋檐,跑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淩淵說:“那厲鬼陰氣倒不小。”
“是啊。”周通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楚老先生介紹的話,我還以為落入陷阱了。”
回頭看了一眼陰暗得幾乎不見光的房子,周通想了想,說:“北宋時有個兆宗皇帝,善手工,史書上記載他死得莫名其妙,圈內有個傳言,兆宗是被他所做出來的手工藝品殺死的,他與湖珠夫人正是同一時代。”
淩淵:“……”
淩淵似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說:“管他是誰幹什麽?拿到了剪刀就好。”
周通意外地看着淩淵的反應,眉頭一挑,覺着其中略有端倪。
是什麽刺激了淩淵?兆宗?還是兆宗的死因?
周通暗自記下這個線索,總有一天他會扒掉淩淵的馬甲。
又回到倉庫,周通這次不用陶偶,親自穿門而入,內裏情況與先前所見到的景象一樣,幾乎別無二差,蓮燈燃燒着魂魄,火焰高漲,被燈陣吸收的命勢順着七星轉移到了中間那人的體內。
周通遠遠地看了那人一眼,沒有呼吸但卻臉色紅潤,身上還有一縷微弱的生氣,看不出來是死是活。
他找到搖光的位置,拿出剪刀,正要順着不會剪到魂魄的位置一刀剪下去,忽然聽見轟隆隆的聲音,門外似乎來了人,正在強硬地将鐵門打開。
周通皺了皺眉頭,會用這樣的開門方式顯然不會是擺下這個大陣之人,可如果是其他人看到他的行為十有八九要誤會,可小小的倉庫幾乎無處藏身,周通幹脆理也不理,繼續專心地剪燭。
反正只要陣法破了,一切就都好解決了。
鐵門再次被撞動,轟隆一聲巨響,周通卻聞若未聞,下手極穩地剪斷了一根燭心,火焰登時熄滅,那些被燃燒的魂魄立馬得了自由,歡呼着四處飛舞,不斷發出嚎叫聲。
“什麽聲音?”大門外傳來人聲。
“爸,咱們小心一點,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馬上就能打開門了,準備好。”
“好,好。”
周通聽出了聲音的來源,居然是韓持父子,這下就麻煩了,他得快點才行。
大門再次被撞響,扣在下邊的鎖快要被撞開了,周通移動到下一個七星點的位置,專注地剪掉了第二個燈芯。
第三個……第四個……周通動作極快,一雙陰陽眼也不再是原本縮在一團的樣子,而是幾乎充盈了周通的瞳孔,周通清楚地看見每一個魂魄的位置,每一盞燈內氣的組合與變化,下手絲毫不猶豫地剪着,手下力道每每都是恰到好處,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點。
淩淵看着頗為驚奇。
當初他認識周通的時候,還是個會被一個下三濫的風水局殺害的人,只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就已經成長到這樣的地步了?
陰陽眼與純陽體雖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寶物,但是傷仲永的故事并不是沒有,暴殄天物的人他數也能數出來幾個,能将陰陽眼與純陽體用到如此極致的,恐怕就眼前這周通一人了吧?
如果自己一直待在他身邊的話,是不是可以利用他的體質,早日修成肉身?
雖說自己一開始就抱着這樣的打算,傳給周通書籍知識,教給他很多玄學天師之術,但一開始純粹為了玩樂的成分占了大多數,而現在……是時候好好教他了,也許會出來第二個自己也說不定啊。
既然這樣,周通就是他的人了。
就在周通忙于剪燭的時候,淩淵腦子裏轉了十八個彎,周通移動到最後一個天樞的位置時,大門卻猛地一下被撞開了。
韓持父子沖入屋內,見到一屋子的蓮燈時大驚失色。
韓齊維訝然道:“這是什麽陣法?”
韓持低呼一聲:“七星白蓮續命燈!不對……只有天樞亮着,誰在破陣?”他擡頭一看,便看到正巋然不動如山的周通,眼底滿是震驚。
這、這年輕人居然早就發現了七星白蓮續命燈?還找到了破解燈陣的方法?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這是七星白蓮續命燈!你不要輕舉妄動!”韓持大叫道,想要上前攔住周通,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七星白蓮續命燈不能輕易更改,一旦稍微變更一點,這裏的所有人跟鬼都要給他陪葬!他已經确信周通解不開七星白蓮燈陣。
韓持腳步不停,快速向周通所在的位置走去。
周通毫不理會他們父子倆,低下頭剪斷了最後一根燭心。
一瞬間,屋內的燈光全滅,得了自由的鬼魂在屋內到處飛舞,像是末日結束後的大狂歡一般,韓持一臉震驚,腳步頓在那裏。
就在這時,位于燈陣之中的屍體忽然坐了起來,一雙黑琉璃似的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大睜,從中猛地冒出一道黑影,如箭矢一樣飛速射向周通。
周通側身一躲,那黑影便猝不及防地打在韓持的身上,韓持大驚失色,忙運起靈氣,可沒有一點作用,一種酥癢的感覺爬遍全身,像是有千萬只螞蟻爬在身上一樣,韓持悶聲慘叫,反手摸到背後去,那裏鮮血濕透薄衫,滲出一大片暗紅色。
“別動。”周通察覺出異樣,按住韓持,韓持甩開周通的胳膊,罵道:“滾開!”
“那是屍蛭,你越掙紮它咬的就越狠。”韓持聞言,下意識地就不動了。
他轉過身,背對韓齊維,“齊維,替我看看。”
“是。”
韓齊維撕開韓持的外衣,果然看見有一只五厘米左右長的蟲子正在撕咬韓持背上的肉,只是韓持身體結實,背後都是虬結的肌肉,那只蟲子慌亂間跳到韓持身上,一口下去也咬錯了門,這才有一半身子被堵在外面,然而,周通說的不錯,韓持越是激烈掙紮,那只屍蛭就會受到擠壓,越削減了腦袋往韓持身體裏鑽,一旦讓它找到了血管的位置,咬破了就很難再取出來。
屍蛭是一種活躍在屍體血管中的蟲子,它們往往三五只成群,爬進棺材中,咬破屍體的血管,順着動脈一路啃食到心髒端口,咬破心髒之後,直接從胸口冒出。
這只屍蛭與一般的屍蛭還不一樣,可能是受到七星白蓮燈陣的影響,體型比一般的屍蛭大上很多,腹部還高高隆起,顯然吸了不少的氣。之前周通在屍體上感受到的生氣,恐怕也是從這只屍蛭身上傳過來的。
“爸,是、是屍蛭……”韓齊維見到韓持背上皮開肉綻的一幕,惡心的說話都哆嗦,那屍蛭咬得韓持又疼又癢,嘴唇發白,額頭上滲出汗水。
韓持:“用火烤,快!”
“火、火……”
“打火機!”韓持咬着牙說道。
韓齊維立馬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打了兩次都沒打着,那屍蛭大半截身子已經鑽入了韓持體內,韓齊維見狀,手抖得更加厲害,啪的一聲再打着的時候,打火機從手裏頭滑落出去,掉在地上。
“你!!”韓持氣得快爆炸了,一雙眼珠子圓瞪,恨不得當場給韓齊維一個巴掌,韓齊維吓得忙彎腰把打火機撿起點着,這次才點着了,他把火光靠近屍蛭,那屍蛭果然受熱開始收縮,身子也有往外冒的趨勢。
周通見狀,還想說話,卻見韓持一臉憤恨地看着他,深覺自己這副狼狽樣子被周通看去了,面子上很沒光。
周通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随後嘴角勾起,一點也不忌諱韓持警告的目光,看了一會兒熱鬧後就回頭超度這些亡魂。
等他全都超度了,韓持背後的屍蛭還是沒有取出來,韓齊維蹲的腳都麻了,舉着打火機的手一直在抖,好幾次差點燒了韓持的皮膚。
要是這一管油用完了,屍蛭還沒出來的話那可怎麽辦?
就在這時,那屍蛭的腹部驟然收縮,變得癟癟地貼在韓持的背上,韓齊維見狀大喜,忙将打火機湊得更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黃符小心翼翼地湊近了韓持的背部,将黃符猛地蓋在屍蛭的背後,随後用力一扯,将屍蛭直接從韓持的背上拔了出來!
韓齊維喜道:“爸!!拔出來了!”
韓持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接過韓齊維手中的黃符,在朱砂的影響下,那只屍蛭很快就被灼熱的高溫燙得渾身發紅,身體迅速幹癟,很快就死了。
韓持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可身上瘙癢的感覺還是沒有解決,反而變本加厲。礙于小輩在場,韓持只能忍着劇痛劇癢,重重地吸氣吐氣,減輕痛楚。
周通把現場收拾好了,回頭看了韓持一眼,仿佛在聊天氣一樣随意地說:“那只屍蛭是母屍蛭,腹中鼓起只是因為滿肚子的蟲卵,你通過用火燒的方式刺激了産卵,那些蟲卵全都排在了你身上。”
韓持:“……”
周通笑了笑,說:“韓伯父雖是龍虎精神,但也請保重身體。”
韓持:“……”
周通迎着太陽走了出去,一身蟲卵的韓持忍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身子佝偻成一只蝦子,彎了腰幾乎倒在地上,被韓齊維扶住了才沒有摔倒,相當狼狽。
燈陣雖然被破解了,但在背後設下燈陣的人還沒有找到,也只是揚湯止沸之效,還是得想辦法釜底抽薪會好一點。
周通先考慮從煞氣入手。
只是南島很大,如果要在千萬人的氣息中尋到煞氣的來源可以說是大海撈針,太難了。
周通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從屍體入手。
他托端木秋找人查了下屍體,結果發現那屍體只是個普通的中學老師,剛大學畢業不久,考進了南島一所中學,今年是從業的第二個年頭。家裏頭在農村,兩個多月前屍體被盜。背景不突出,經歷不突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路人,根本就沒有什麽理由更沒什麽人會在她身上施展這種逆天改命的陣局。
就好比先前在宋家山裏的那個混沌臺也是這樣。
唐柔雖然出身可憐,但也是個普通人,在死之前唯一接觸過的入道之人就是韓齊清,與李應根本就不認識,與其說是李應千挑萬選出來的,倒不如說是李應随手在馬路邊上撿到的死人。
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一切?周通心裏有個模糊的猜想卻拿捏不準,準備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