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踩點更新咩咩咩
鞋是藍色的盜版匡威,鞋帶頗為幹淨,只是鞋面被反複清洗,褪了色,顯得很髒。
黃河遠握緊滑板,“嗳,來了來了!”
那人往後退了一步,顧海宇直起了腰,沒有去撿那枚硬幣了。
順着鞋往上看,視線掃過牛仔褲和紅白校服,定格在眼前人的臉上。
小麥色的皮膚,太陽穴有一塊暗紅色的星形胎記,五官硬朗,眼神沉郁,看起來不像16歲高中生,倒像個26歲飽經社會毒打的打工人。
“穆臨星?”顧海宇眯了眯眼睛。
穆臨星的目光在顧海宇身後的重型機車停留了幾秒,才看向他,“……什麽事?”
“啊……沒什麽大事。”顧海宇笑出白森森的牙,“來揍你。”
這句話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話的同時顧海宇擡起了腿,尾音消失在空氣的瞬間,鞋尖陷入穆臨星的皮肉,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痛得青筋暴起,他大概無法忍受被人打倒,立馬撐起上身,但痛得壓根起不來,捂着胃痛苦地幹嘔着。
黃河遠沒想到顧海宇一上來就打這麽狠,一把拉住他,“喂,別打了啊,內髒不能這麽踢!”
顧海宇偏過頭,眼球布滿血絲,仿佛開了邪王真眼。黃河遠吓了一跳,更用力地抓緊顧海宇的衣服:“交給我處理,你冷靜點。”
“穆哥!”“打起來了,穆哥和人打起來了!”
周圍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圍了過來。
黃河遠大開眼界。在他的審美體系裏,土分為兩種,第一種是白雲間那種渾然天成,泯然衆人的土,另一種就是自以為時尚的,只能在互聯網上才能見識到的土。
他之前以為快手的精神小夥都是為了視頻效果演出來的,直到他來了十六中。齊刷刷的鍋蓋頭,紅的黃的紫紫的,五顏六色地聚在一起,着裝也很統一,勒裆緊身褲下面露出一截腳踝。他們叉着腿站在穆臨星身後,一臉戒備地盯着黃河遠。
是的,雖然打人的是顧海宇,但在他們看來,黃河遠這種打扮的才更像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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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哪個班的?!”一個男生夾着煙,隔空點了點黃河遠,“打我穆哥,不想活了?!”
黃河遠從審美沖擊中緩了過來,注意到他說的是哪個班的,頓時不高興了。想他黃河遠一身精心搭配的造型,能和他們學校的畫風一樣嗎?簡直是奇恥大辱!
“哇達西!十幾年來專業致力于帥裂蒼穹每一天的……二中校草黃河遠。”臉不紅心不跳地摘下墨鏡,黃河遠兩臂交叉擡了擡下巴,“ay,從今往後一萬年,你們都将牢牢記住今天。我,黃河遠降臨十六中,親手為你們樹立了時尚潮流指向标。”(注:《悟空傳》:從今以後一萬年,你們都将記住我的名字,齊天大聖孫悟空。)
顧海宇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能坦然說出這種話。
“……什麽,他在放什麽狗屁?”
“二中的?二中不都是一堆書呆子嗎?還有這麽狂的,敢來我們學校挑事兒?!”
一個女生問:“你剛才說什麽時尚潮流指向标?我怎麽沒看見?”
黃河遠張開雙臂,“時尚潮流指向标就是我。你們都穿得太醜了!要向我學習!”
“……”
“……”
一片死寂,對面陣容呆若木雞。
“大哥……你把仇恨拉滿了。”顧海宇帶黃河遠是為了阻止他打架,但現在看來,黃河遠很有可能會引起一場群毆,“快溜吧,罩不住你了。”
“不可能!”黃河遠單純且自信,“他們馬上就要向我讨教穿搭之術了。”
顧海宇:“……”
“什麽傻逼玩意兒?!”夾煙哥率先反應過來,煙頭往地上一扔,“兄弟們,幹他!”
“幹他!!!”
“教二中的呆子做人!”
五六個鍋蓋頭氣勢洶洶地逼來,黃河遠見大事不好,能屈能伸,轉身就跑。
“哇啊啊啊,”黃河遠往前狂奔,頭發迎風招展,“打我的人都會變成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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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間坐在自家店裏的角落,捧着一本牛津詞典,靠着牆低頭背單詞,詞典攤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久久沒有翻過一頁。
每背一個單詞,腦海裏就會閃過一幅幅虛構的畫面。
比如顧海宇下手沒數,把人打得血肉模糊,兩人雙雙進了派出所,黃河遠哇哇大哭。
再比如他們被混子包圍,雙拳難敵四手,黃河遠被打得哇哇大哭。
又比如顧海宇騎着摩托先跑了,黃河遠手機被搶,衣服被扒,縮在角落裏哇哇大哭。
總之,每一個猜想都是以黃河遠哇哇大哭作為結尾,吵得他心神不寧。
不用管,一個是富二代,一個是官二代,就算被欺負了,也不至于會受什麽嚴重的傷害。
顧海宇不會有事,但黃河遠……
白雲間推了推眼鏡,腦子裏又不可理喻地浮現出一個流着瀑布淚的小人。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小人咧嘴。
吵死了。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小人蹬腿。
他的精神被污染了,淨化的方法只有一個。
白雲間猛地合上字典,“媽,我去送外賣。”
白繡奇怪地擡起頭,“去哪裏送?”
“十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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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遠溜着一串五顏六色的小夥絕塵而去。
“黃河遠!艹,沒叫你真的跑!”顧海宇嘴上說着讓黃河遠快跑,實際上還是覺得待在他身邊最安全,吼了一句跨上摩托車,掏出鑰匙,還未插入鎖孔,一只手臂勒上脖子。
是穆臨星。他的手臂力量很大,鼓起的肌肉像鋼筋一樣箍着顧海宇喉嚨,拖着他往後,硬是把185cm的顧海宇拖下了摩托車座。
顧海宇身體挂到地上時,擡腿勾住了穆臨星的腰,翻身而上,一拳擊中他腦袋。穆臨星松了勁,顧海宇掐住他脖子,狠厲地笑:“你和你老子真是一模一樣,都喜歡在背後搞偷襲,死垃圾。”
穆臨星瞳孔一縮,他被掐得滿臉通紅,聲音一絲絲從喉嚨裏漏出來,“你……是誰?”
顧海宇舔了舔嘴唇,俯身湊近穆臨星的耳朵,“我姓顧。”
顧……他是那個警察的兒子……穆臨星很确定地想。他被掐得缺氧,恍惚間回到了八歲的時候,奶奶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沉默地牽着他坐了半天火車,去了外地一個靈堂。靈堂有很多人,他們一到,所有人都用詭異的眼神盯着他。他很怕,奶奶拉着他跪在一張黑白遺照下,磕了三個頭。
咚,咚,咚。
這帶血的磕頭聲,仿佛他人生的喪鐘。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是穆臨星,別人提起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吸毒殺人犯的兒子”,他一輩子都要背負着這個罪名活下去。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他要承擔這樣的命運!
“這……不是我的錯……嗬……”穆臨星摳着顧海宇的手腕,急促呼吸間一滴眼淚從眼角擠出來,“他是他,我是我!他已經死了!”
“你,錯就錯在不該再惹上顧家人。”顧海宇更用力地收緊手指,低低地笑起來,“你這樣的垃圾,活得很痛苦吧,我佛慈悲,我送你下去和你爸作伴……”
顧海宇享受操控生命的感覺,他能感覺到穆臨星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脆弱的喉結在他手心不停滑動着,像一只飛不出他手心的小鳥。
他的瞳孔馬上就要放大,心髒停跳,那垃圾最後的血脈将在他手裏斷了最後一口氣。
這時,裆下傳來一陣劇痛。
穆臨星在垂死之際對他的蛋下了狠手,用了讓他斷子絕孫的力道。
“嘶啊——”顧海宇放松了手指,面容扭曲地抽了一口冷氣。
穆臨星護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邊咳邊往外爬。他得爬去有人的地方,這個人是真的想殺了他。
“混蛋……”顧海宇咬牙切齒地抓住穆臨星後腦勺的頭發,往水泥地上用力一磕。
咚!
劇痛從額頭開始蔓延,腦漿似乎混沌地被攪在一起,口鼻充滿了濃烈的血腥味。
“你也想……成為殺人犯嗎?”
穆臨星噴出一口血,“那來吧,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顧海宇揉了揉穆臨星的頭發,溫和地說,“哪怕殺了你,我也不會有任何的愧疚。”
“那你家人呢?”穆臨星呸出一口血沫子,“判死刑一了百了,造的孽全是你家人替你還!”
咚!
顧海宇像摁皮球似的按下穆臨星腦袋,冷酷道:“閉嘴。”
“叮鈴鈴~”身後傳來清脆的自行車車鈴聲。
顧海宇偏頭,冰冷的可樂毫無預兆地滋進了他的鼻腔。
“顧海宇。”耳邊響起一道平淡如水的聲音,眨去眼睫上噼裏啪啦的可樂,人影逐漸清晰。
是白雲間。
他騎着一輛樸實無華的老式自行車,是大爺大媽最愛的款式,前面有菜籃,後面有座位那種。
白雲間騎在上面毫無違和感,一條長腿支着地,手裏握着一罐可口可樂,這個滋他一臉的罪魁禍首仰頭咕咚咕咚喝完了剩下的可樂,然後把易拉罐扔進了車籃裏。
“你……?!”
可樂順着脖子流進衣服裏,冰冷粘稠,顧海宇頓時明白了上次黃河遠被噴一臉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那誰呢?”白雲間問。
“他……往東邊跑了。後面跟着六個垃圾。”顧海宇站了起來,晃了晃腦袋,“艹,這可樂夠冰的。”
“清醒了?”
顧海宇陰沉地笑,“你不來我也能克制住自己。”
白雲間停好自行車,翻過穆臨星的身體。被血糊住的一張臉,脖子上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還活着。白雲間松了一口氣,“得送醫院,額頭上的傷口需要縫合。”
“你為什麽這麽冷靜?”顧海宇拿出手機叫救護車,“你不質問我為什麽把他打成這樣,你也不怕我。”
“……你打的又不是我。”白雲間跨上自行車,“我去找那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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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中旁邊蓋滿了低矮的居民樓,一棟棟年代久遠的平房鱗次栉比,毫無秩序地排列開來,小巷子縱橫交錯,黃河遠在裏面跑得氣喘籲籲。
他已經跑了十分鐘了,大概率會因為跑步跑得太慢了而被人群毆上一頓。
跑步可怕,還是挨揍可怕?
黃河遠仔細權衡了一番,停下了步子——寧願站着挨揍,也不想再跑一步路了!
“你怎麽停下來了!”夾煙哥扶着膝蓋喘了一口氣,“小樣兒,你還真能跑!”
黃河遠也喘了一口氣,“我才沒跑,我這叫戰術性撤退。來吧,一起上,老子一根指頭就能把你們幹碎!”
“就你?”小黃毛豎了個中指,“二中人,路還長,你別嚣張,以後他媽的不定誰輝煌!”
“呵,”黃河遠凹了一個超級嚣張的造型,“人生路的距離由我自己定義我就是嚣張得不講任何道理我管你輝不輝煌不煌你灰頭土臉我OK你黃金萬兩我OKman,I really don't care。”
“卧槽,他講話好快。”黃毛撓了撓毛,一個紫毛上前一步,岔開腿指着黃河遠,“鐵子,你少拽鳥語,你聽聽我們的中國話。天黑路滑,社會複雜,水淺多王八,遍地是大哥。今天你叫一聲哥,哥可以把面子給你!
”
“可笑,”黃河遠勾起嘴角,“Keep real沒有罪,你的面子就像剛做的餅子,一掰就稀碎!叫哥,門都沒有!”
“喲呵!也是個社會人!”
黃河遠:“……”
狹小的巷子裏,社會搖和rap來了一場激烈的對決,過了幾分鐘,兩種文化求同存異,和諧地交融在了一起。
“哥們兒,”夾煙哥給黃河遠分了一根煙,“你和那開摩托的哥們兒來十六中幹嘛?”
黃河遠接過煙,不太熟練地把煙夾在了耳朵上,“哦,來打架吧。”
幾個男生嘎嘎笑起來。
紫毛說:“你要再往裏邊跑,其實我們也不會追你了。裏面是黃泥塘最亂的地方,第八巷子,住的都是真正的混子。我們穆哥和他們老大結仇了,見一次打一次。”
“你們還不算混子?”
黃河遠震驚。
“瞧你說的,我們哪裏混了。”夾煙哥大為不滿。
黃河遠:“……”好像也是。
“我們在這裏遇不上他們吧?”黃河遠問。
“遇不上,放心!”
黃河遠這人,總是怕什麽來什麽,他們走了沒幾步,就和幾個更加社會的人迎面碰上了。
他們的氣質和學生截然不同,幾個三十幾歲的大漢,怪異地盯着他們,“你們是十六中那幾個小毛孩吧?今天給爺爺送錢來了?”
“卧槽!”夾煙哥推了黃河遠一把,“跑跑跑!”
黃河遠:“……”
十六中的幾個哥們兒熟悉地形,分頭跑了個沒影,黃河遠獨自一人在小巷中亂竄,身後一個刀疤壯漢窮追不舍。
“卧槽……”黃河遠拐了彎,忽聽得叮鈴鈴的車鈴聲,下一秒眼前一黑,一輛自行車壓着他的腳背騎了過去。
“啊——!”
輪子壓過去其實不是很痛,黃河遠是被突然出現的自行車吓到了,重心不穩往後倒,一只手伸過來拉住了他。
黃河遠往前撲,聞到了清涼的薄荷糖味道。
擡頭一看,一張熟悉的臉。
“白雲間?!”黃河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麽會在這裏?!!!”
“送外賣。”白雲間松開黃河遠的手腕,“上來。”
黃河遠沒有廢話,一屁股坐上白雲間的車後座,“快蹬起來,有個超級壯的男的在追我!”
話音剛落,壯漢來了,堵在自行車前,剛露出一個得意猙獰的笑,看見白雲間,臉上的橫肉一抽。
白雲間:“……”
壯漢:“……”
黃泥塘裏的混混有一個共同的老大,是個退伍的兵痞子。而這兵痞子呢,有個巴結對象,不是什麽大權貴,居然是一個對股票和基金很有研究的高中生。
他曾經放過話,誰要是惹了他的搖錢樹,他就切了誰的唧唧。
這顆搖錢樹,現在就站在他面前。
“你……”壯漢遲疑不決。
白雲間:“叔叔,讓開。”
“噢!”壯漢忙不疊讓開了。
白雲間慢悠悠地起步,踩着自行車在小巷裏穿梭,黃河遠坐在車後座,一臉懵逼,“他就這樣讓我們走了?”
“因為我看起來就沒有錢。”白雲間說。
黃河遠覺得很有道理,點了點頭,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摟着白雲間的腰。
“卧槽,我要下車!”
白雲間剎了車。
黃河遠紅着臉噠噠噠往前沖,可惡,他腰好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