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厭學祖宗一歲半
中秋節的夜市人來人往,街道的盡頭時不時飛出三四盞孔明燈,晃晃悠悠地飛向夜空,像幾尾搖曳在深海的魚。
這些孔明燈大小相似,但細節卻不一樣,有的紙面上用毛筆寫了祝福語,有的是寥寥幾筆勾勒出的簡筆畫,墨跡未幹,閃着水光。
穆臨星半跪在地上,一手捧着鼓鼓漲漲的孔明燈,一手拿着毛筆在燈上飛快地勾畫。薄薄的紙張籠着燭火,氤氲成昏黃的一團,照得他臉上的絨毛像宣紙的纖維,人和燈都像是畫的一部分。
咔嚓。
閃光燈閃了一下。
拿着手機偷拍的女孩子沒想到閃光燈沒有關,被抓了個現行,見穆臨星面無表情地側過臉,額頭上的紗布顯得他越發兇了。女孩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我,對不起……不應該拍你的……我馬上删。”
女孩的朋友倒是笑嘻嘻的,“帥哥,我們買你五個孔明燈,加個微信好不好?”
穆臨星:“……”
“不好。”旁邊的黃毛斬釘截鐵地說,“帥哥沒成年,只賣燈,不賣身。”
“那帥哥哪個學校的呀?”
穆臨星畫畫的手微微一頓,黃毛笑嘻嘻地說:“自學成才。神筆馬良第108代單傳。”
女孩子哈哈笑了起來,沒有再問了。
不管是出于做生意還是自尊心,穆臨星都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十六中的學生,暗贊黃毛機智,停下筆問道:“這樣可以嗎?”
孔明燈上畫着兩個挽着手的女生,幾筆就抓住了兩人的特征,還貼心地進行了美化,哄得兩個女生笑容滿面地買走了最後五個燈。
黃毛按了一通計算機,開心到爆炸,“我們今天晚上賺了一千五百塊!穆哥,你住院費有了,我們去醫院!”
穆臨星被打出腦震蕩,但依然執着于賺錢,強行辦了出院手續,蹭中秋節的熱度出來擺攤。普通的孔明燈進價三塊錢,賣價五塊,如果要題字或者加畫,一個可以賣出十五塊的價格。穆臨星一晚上畫了一百多副簡筆畫,畫得頭昏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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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沒有必要。”穆臨星轉了750元錢給黃毛,“回家吧。”
黃毛不肯收錢,低頭說:“這錢我不要。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打成這樣。都怪我,對不起。”
此事長話短說。穆臨星和黃毛合夥在小學門口擺了茶葉蛋攤,賺來的錢兩人平分。
黃毛為了多弄點錢,挑了幾個有錢又好欺負的小朋友,搞強買強賣,一個月過去竟沒有被告發,直到顧海宇他們找上了門。黃毛自然是避着監控的,于是顧海宇只查到了同樣穿着16中校服的穆臨星。
“你替我挨了揍,這點錢都不夠我還你的。對不起。”黃毛說。
穆臨星知道顧海宇打他,不全是因為敲詐他弟的事情,他們之間的仇恨,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只嘆了口氣,“沒關系,就算我不知情,保護費我也有份。你以後不要勒索他弟弟了。”
“別說他弟,我再也不敢欺負小學生了……”黃毛哭喪着臉收拾小攤,“咦,還有一個燈!”
那是客人退掉不要的燈,它頂端破了一個小洞,是個殘次品。
“哎……虧了三塊錢。”黃毛把燈扔到地上。
穆臨星沉默片刻,撿起了燈,“我們把它放掉吧。”
“啊?”黃毛撓頭,“它破了一個洞,飛得起來嗎?”
“試一試。”
穆臨星點亮了蠟塊,兩個男孩蹲在地上,腦袋對着腦袋,等着燈紙鼓起來。
“穆哥,你有什麽願望要寫嗎?”
穆臨星搖頭。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許願是沒有用的,當災難降臨的時候,要麽熬過去要麽死,沒有其他辦法。願望成真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那你替我寫‘一夜暴富’吧。”黃毛滿臉期待。
穆臨星沾墨落筆,他的手很穩,哪怕無着無落地寫,也是端正的楷書。
寫完了字,手中的燈并沒有要飛起來的意思。殘次品果然是殘次品,再怎麽嘗試也不會和其他完整的燈一樣。穆臨星心想,它該待在垃圾桶裏,就像他一樣。
“算了,扔掉吧。”
“……哦。”黃毛又抓了抓頭發,突然大叫一聲,“我知道了,我有辦法。”
黃毛掏啊掏,從口袋裏掏出一疊貼紙。
穆臨星:“……”
“嘿嘿,”黃毛笑笑,“我本來以為你不來,就買了貼紙,萬一有人喜歡呢?”
黃毛撕下一張星星貼紙,莊重地貼在了破洞的地方。
孔明燈溫熱漲鼓,越來越輕,像一個蹒跚學步的胖娃娃,穿過樓與樓之間的縫隙,搖搖晃晃地朝着蒼茫的夜空懸浮而去。
它越飛越遠,越來越小,變成了一尾游向星海盡頭的魚,在某一個瞬間,它也會成為世人眼中的星星。
飛吧,就算墜落是宿命,就算不能成為星星,也用盡全力去飛,至少能在天空留下自己的光。穆臨星凝望着天,直到再也看不見那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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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假期總是很短暫,中秋節一過,又到了黃河遠同學去上學的日子。
“我不想上學。”黃河遠裹着被子卷成一坨,嘴巴一扁,開始耍賴,“黃振華,我不要去上學!”
黃振華一個頭兩個大,“祖宗,你幾歲了,你去幼兒園也沒這麽鬧啊!”
“一歲半!”黃河遠裹着被子滾來滾去,“我要待在家裏,一歲半要有一歲半的樣子。”
“啧,你怎麽不幹脆說你是受精卵呢?”黃振華失去耐心,伸手去扒拉被子。
黃河遠為了不上學,賴得出神入化,靈活躲避老爹的扒拉,人在地板上一滾,咻一聲鑽進了床底下。
“呵,黃振華,你能奈我何!”
黃振華抓狂:“就是你這種态度,我才非要送你去學校!你也不怕被人笑死,哪有高中生是你這幅德行的,嗯?我看你從四年級以後就沒長大過!”
“我長了,這和我不想去上學沒直接關系!”
“長個屁。你等着,老子今天非拿掃帚把你捅出來不可!”
黃振華氣急敗壞地去拿掃把,聽到了門鈴聲,湊近監控一看,顧海宇斜挎着扁扁的書包,正痞裏痞氣地倚在門口。
黃振華:“……”
黃振華現在就是後悔,他不該利用傻白甜兒子去通關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兒子傻得突破底線,顧海宇小小年紀又心狠手辣的。他怕顧海宇把兒子帶壞了,但是他又得罪不起這位官二代。
打開門,顧海宇先笑了笑,“叔叔,我來找黃桑一起去學校。”
黃振華也笑,“你們先去吧,他正鬧着呢。不耽誤你們時間。”
“他不想上學是不是?”顧海宇好笑地挑了挑眉,“叔叔,讓我勸勸他吧。”
黃振華想不出理由拒絕,硬着頭皮帶顧海宇去了黃河遠房間。
黃河遠的房間亂七八糟,各種手辦漫畫衣服玩具塞得滿滿當當。
顧海宇環視一圈,疑惑道:“他人呢?”
黃振華倍感丢臉,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床,底,下。”
“……”顧海宇一愣,旋即笑出了聲。
跪在床邊往裏看,大少爺果然在床底下趴着,偏頭震驚地看着他,濕潤的眼睛溜溜閃光。
“顧海宇,你來幹嘛?!”黃河遠皺眉,“滾。”
“黃桑,去上朝吧,二中不能沒有你。”顧海宇掐着嗓子,發出太監的聲音。“你不是二中校草嗎?沒有你,誰來扛起二中顏值半邊天?”
黃河遠:“……不去。”
顧海宇做作地嘆了一聲,“不去就不去呗,你幹嘛躲床底下?多危險啊。”
“為什麽……?”
“床底下最容易滋生邪祟。”顧海宇搖頭晃腦,“你真的确定現在床底下只有你一個人嗎?你感受一下,臉是不是癢癢的?”
“哼,灰塵而已。”黃河遠捧着臉,聲音有點虛。
“對,有可能是灰塵。”顧海宇陰測測地說,“但也有可能是其他東西在摸你的臉噢。我,佛道雙修的玄學大師,真情推薦你現在爬出來,不然等它趴你背上可來不及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而驚恐,“快爬,快爬呀!!!”
“你丫的顧海宇……!”黃河遠只覺随着顧海宇的聲音,一股寒氣侵入身體,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在他身邊,慌不擇路地往外爬,腦袋還撞了一下,顧海宇抓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拖了出來。
“艹,”黃河遠原地亂蹦,“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顧海宇勾着他肩膀,笑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好了,我們去上學吧。你比我弟都難哄。”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騙我的?”
“是有這個說法啦。”顧海宇忍俊不禁,“去學校就能解決。理科班陽氣重,你待上一個星期,邪氣就散了。”
黃河遠糾結半天,背上了小書包,揣上初音未來,坐上了開往學校的公交車——坐公交車也是顧海宇提議的,人多,能把鬼擠扁。
公交車到站,放下滿滿一車學生,黃河遠同學被擠得像根小白菜,被顧海宇夾進了二中。
嗨呀,今天也是逃學失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