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吃個飯屁事多多

從教學樓到食堂有很長一段林蔭路, 葉子篩下碎金似的陽光,和落葉一起灑在地上,兩人走得很慢,鞋子踩在葉子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之所以走得慢, 是因為黃河遠不和白雲間并排走, 落後幾步走在他後面, 而白雲間刻意放慢了步子等他。

黃河遠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擡頭看看天, 低頭看看地,最後眼神聚焦于白雲間的背影上。

他算是明白為什麽班裏男同學都喜歡摸白雲間的腿了。白色絲襪包裹着線條流暢的腿,大腿滾圓, 小腿肌肉勻稱, 小裙子随着白雲間不急不慢的步子輕飄飄地擺動着, 金色的陽光碎片快速掠過布料, 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天天運動可以跑出這麽勻稱的腿嗎?那為什麽顧海宇的腿那麽粗壯呢?

等會兒!黃河遠猛地仰頭望蒼天,他剛剛在看什麽?他怎麽可以盯着白雲間的腿看得入迷!

“黃河遠?”白雲間轉身。

“啊?”黃河遠舉起雙手撲棱着蹦起,“什,什麽事!”

白雲間奇怪地看天,藍天明淨,甚至連雲都沒有,“你在看什麽?”

“我,我在看飛機……已經飛過去了。”黃河遠慌不擇言, 說出口才發現這句謊扯得很沒水平,飛機過去會留下幾條“航跡雲”,但是頭頂藍天什麽也沒有!

“嗯。”白雲間莞爾一笑,繼續往前走,“走快一點吧, 不然只剩下難吃的菜了。”

“哦。”黃河遠不敢再走白雲間後面,快步往前,走到了他前面。

黃河遠松了一口氣,幸好白雲間不太聰明的樣子,沒有發現他在說謊。但是他又在笑什麽呢?難道那是看破不說破的笑容?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其實女裝大佬才是最難懂的吧。

白雲間走上來,和黃河遠并排走。黃河遠往前邁一大步,和白雲間拉開距離。白雲間身高和他差不多,跨了一步又和黃河遠齊頭并進了。

黃河遠跑起來:“你別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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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啊啊啊,你怎麽那麽多為什麽?!”黃河遠往前跑了幾步。

白雲間這次沒有跟上來,只是平靜地問了一句:“你覺得和我一起走丢臉嗎?”

黃河遠:“……”

丢臉嗎?黃河遠仔細想了想,他幹過很多丢臉的事,丢臉的感覺不是這樣的。和白雲間一起走感覺很別扭,哪怕白雲間穿的是男裝,他也覺得很奇怪。

這種感覺沒辦法表述給白雲間,黃河遠沒說話,轉個彎往食堂去,他走得不快,但白雲間再也沒有跟上來,一直落後他三步。走到食堂門口,黃河遠停步,白雲間也不走了。

“去幾樓啊?”黃河遠撓了撓臉,問白雲間。

“你想去幾樓?”白雲間反問。

“……二樓吧。”黃河遠想吃二樓的煎牛排。

“我去-1樓。”白雲間說。

“行吧。下面的土豆蝦餃還挺好吃。”黃河遠正要往-1樓走,白雲間突然叫了他一聲。

“黃河遠,你就當我們只是一起順路走過來吧。”

“啊?什麽意思?”黃河遠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我不想讓你煩惱,你不必勉強自己。”白雲間笑了笑,往-1樓走。

“喂,你……!”黃河遠吼了一聲,周圍人紛紛側目,但白雲間并沒有回頭,兀自消失在通往-1樓的樓梯上。

黃河遠:“……”納尼,不是白雲間先邀請他一起吃午飯的嗎?!居然有這種人!

黃河遠氣呼呼地往二樓沖,飯盤一撂,“姨姨,我要黑椒牛排!”

阿姨擡頭慈祥地笑了笑,“賣完了喲,同學你晚上再來。”

黃河遠:“……嗚……”

黃河遠想到自己為了制造和白雲間在樓道裏遇到的巧合,躲在四樓樓梯拐角藏了老半天,錯過了最佳搶飯時間。然後克服流言蜚語和白雲間走到食堂,居然在門口被白雲間無情甩掉,現在連牛排都離他而去,不由悲從中來,心如刀割。

食堂大媽:“……”大媽眼睜睜地看着小帥哥盯着她,三秒內眼睛覆上了一泡亮晶晶的眼淚,眼淚之多仿佛馬上就要和水槍一樣射出來淚灑食堂了。打飯五六年,大媽哪見過這陣勢,當即叫道:“別哭,阿姨給你現煎!”

黃河遠:“……”

阿姨手腳麻利地從櫥櫃下拿出牛排撕出包裝,倒在了油上,念叨道:“哎呀,是不是考試沒考好呀?”

黃河遠搖了搖頭。不是,考試算什麽,是白雲間這個讨厭的人傷透了我的心。

“那就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黃河遠愕然,“我……沒女朋友。”

“長這麽帥沒有女朋友啊……對,現在還是學習最重要。”大媽贊賞點頭。

沒錯,女人只會影響我做題的速度!黃河遠摸了摸口袋,渾身一震,眼淚給吓沒了。

卧槽,我飯卡呢!

黃河遠往後看了看,二樓坐滿了人,大家都穿着相似的衣服,留着相似的發型,如果不一個個看過去,根本找不到21班的同學。

而這個好心的阿姨在特意給他煎牛排,如果他說不要的話,也太過分了。

可惡!黃河遠捏拳頭望天,這就是命運對本王發起的挑戰嗎?看本王不捏住你的後頸皮!

——————

-1樓。

白雲間坐在靠門的位置咬飯團。在用餐高峰期,一個人占一張桌子比較少見,他旁邊坐着兩個女生,嘻嘻哈哈地聊天。

“我又長痘了,煩。”一女生說。

“袁隆平在你臉上埋種子了嗎?”另一女生非常缺德地說。

“哎……但凡少做一點數學題,我都不會長痘。數學是萬惡之源。”說着,那女生看了白雲間一眼,眼神交流:她皮膚好好。

另一女生羨慕地點了點頭。

白雲間沒有注意到兩個女生之間隐秘的交流,只是默默嚼着飯團。

如果他和黃河遠對坐吃飯,會聊什麽呢?白雲間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了。

他不喜歡成為別人的負擔,當了白秀英16年包袱,已經夠了。他一直記得白秀英唯一一次帶他去游樂園,他很高興,坐旋轉木馬的時候,白秀英忽然不見了。工作人員廣播找人,他在游樂園等到傍晚。白秀英哭着找到他,罵他亂跑。白雲間沒說話,仿佛默認了是他亂跑才走丢的。但他很清楚,白秀英當時想扔掉他。他那時才意識到,他是一個多餘的包袱,只有盡量聽話才不會被幹脆抛棄。

這段記憶被白雲間埋在腦海深處,但剛才黃河遠避之不及的态度讓這片段從記憶庫裏彈出來了。他對于黃河遠來說是個麻煩吧,他不希望他讨厭他。

一個人從身邊跑過,穿着一塵不染的耐克球鞋。白雲間回過神一看,黃河遠正滿食堂走,東張西望的,似乎在找人。

找他麽……總不是找他一起吃飯的吧?

腦子閃過這個想法的瞬間,黃河遠就看見了他,噠噠噠跑過來,喘着氣,“那個,白雲間。我,我沒帶飯卡……”

白雲間:“……”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發展方向。

白雲間從口袋裏拿出飯卡,遞給黃河遠,“去吧。”

低沉清冽的男生聲線。正在吃飯的兩個女生扭頭看白雲間,其中一個女生震驚得筷子都掉了一只。

“你……你就吃飯團啊……”飯卡上還有白雲間的體溫,黃河遠甩了甩飯卡,不太好意思,“我們去二樓再吃點吧?”

“不用了。”

“……那謝了啊,我雙倍還你。”事态緊急,黃河遠扭頭往二樓跑。

白雲間突然沒什麽胃口了,三兩下把飯團吃完,包裝紙折成規整的矩形,扔進了垃圾桶,起身走人,留下同桌兩臉懵逼的女生。

“她……男的?不會是高二那個女裝大佬吧?”

“居然是真的……男的皮膚那麽好,卧槽。”女生撿起筷子,“還有那麽帥的男朋友,我了個大槽!”

“也不一定吧。他倆可能只是同學……”

“但是氣氛很gay。”

“嘤嘤嘤……別說了,痘又要冒出來了。帥哥都是帥哥的,我只有數學。”

黃河遠結完賬,牛排也沒吃,下樓去還飯卡。但是白雲間已經走了,只有和他拼桌的兩個女生含笑偷看他。

黃河遠蔫了吧唧地上二樓,化悲憤為食欲,把牛排吃個精光。

回到教室,白雲間不在。黃河遠把飯卡和錢放在他桌子上,蔫不拉幾地趴回了自己的位置。可能因為吃太飽了,感覺心很塞,想咆哮,又找不到咆哮的理由。

再也不要理白雲間了,這個禍水!

黃河遠一直蔫到晚自修,嚴輝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嚴輝正在改周記,黃河遠的字像甲骨文一樣難懂,只得把本尊叫過來讀。

“這星期只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情。我的初音老婆被雷錦龍故意弄壞了,我懷恨在心,發誓要搶走他的第一名。雷錦龍,你記住,朕一日不死,你永遠是第二名。”

嚴輝聽着黃河遠莊重的誓言,樂出聲來,“哎……就你這破字,作文50分,就得扣掉一半。你怎麽拿第一?”

“靠其他科拉分。”

黃河遠恹恹地道,“我化學和數學基本滿分,其他再努力努力。語文……随它吧。”

嚴輝:“當着語文老師的面這麽說,不太好吧。”

黃河遠:“……”

嚴輝在黃河遠周記上圈出“懷恨在心”,注明貶義,随後打了鈎,寫上評語:好好練字。

“給你買了本字帖。”嚴輝把周記本和字帖一起遞給黃河遠,“怎麽,看你有心事?”

黃河遠接過本子,有些不耐煩,“沒有。”

“坐,我有心事。”嚴輝說,“我需要你幫忙。”

“……啊?”

嚴輝思來想去,不管黃河遠是不是白雲間男朋友,他倆至少是好朋友。他沒辦法一直盯着白雲間,只好把這個任務交給可靠的人。

雖然黃河遠經常做出離譜的事,但嘴巴确實和保險櫃一樣可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白雲間家發生了什麽嗎?坐下,我告訴你。”

黃河遠一屁股坐下來,眼睛一下亮了,期待地看着嚴輝。

“這事要從16年前說起……”

嚴輝不愧是語文老師,簡要地交代清楚白雲間的家庭情況,語重心長道:“你是他朋友,其實也不需要你刻意做些什麽,只是多注意他一些,要有什麽不對勁,你及時和我說……嗯?你哭什麽?”

黃河遠流下兩行熱淚,嗚了一聲。

他終于把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為什麽淩雲朵對待白雲間的态度那麽生疏,為什麽那天在警察局門口,淩雲朵會問那個長得和她很像的女主播ID叫什麽。

他是一切的源頭。如果沒有他,白雲間……白秀英犯法,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對于不知情的白雲間來說,他就是沒有家了。

如果白雲間知道了這件事,他會恨他嗎?

他應該主動向白雲間承認吧,但c醬承認自己女裝騙人被網友罵得狗血淋頭的教訓又讓他有些猶豫。

“黃河遠?”嚴輝震驚地抽出一張面巾紙,像貼符一樣糊在了黃河遠臉上,“你眼淚怎麽說來就來?!”

黃河遠捂着心口,“嚴輝,命運又對本王發起了挑戰。我這次不一定能捏住它的後頸皮了。”

嚴輝糟心地推了推眼鏡,這孩子又在胡說八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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