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麽長是奇跡啊
回寝室的路上, 黃河遠不滿皺眉,“那老師鎖門的時候怎麽也不知道看看,要是我們不來,她得被關一晚上吧。”
“不是老師鎖的。”白雲間說。
“啊?”
“器材室一般不鎖門。”
黃河遠:“……有人故意鎖的?可惡, 太過分了。我都不知道她哪個班的。怎麽辦?”
“那是她自己的事。”白雲間漠然地把沉重的鎖頭扔進垃圾桶。
黃河遠抿了抿唇, 腦子裏不可理喻地浮現出了一幕充滿細節的場景:浮着細密塵埃的器材室, 肌肉發達手腕比他大腿還粗的體育老師,他的嘴被一個大巴掌捂住, 他能聽見外面的小孩子奔跑嬉鬧的聲音, 但是沒有一個人來救他。
如果有一個人能發現他去器材室去得太久了, 哪怕只是來敲敲門, 事情可能也會不一樣。但沒有人管他的閑事。
“如果……”黃河遠擰着眉, “你對別人的壞事無動于衷, 那麽等壞事輪到你頭上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幫你。所以, 你才一個人在河邊跑步!”
白雲間沉默片刻, 點了點頭,“很有道理。”
“你也太敷衍了!”黃河遠氣呼呼地跺了一腳,“……真是不能和你當朋友,哪天我被狗咬了,你說不定還在旁邊拍手叫好。”
“不會。”
黃河遠:“……什麽不會?”
“我不會拍手叫好, ”白雲間想了想,表情認真道:“我會和你一起去打狂犬疫苗。”
黃河遠咆哮:“咬都咬啦!你要說,你會來和我并肩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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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潇進寝室時,寝室裏的歡聲笑語有一瞬間的凝滞。
“鄭潇,你學習到現在才回來呀?”
說話女生穿着粉紅色的睡裙,松松垮垮地紮了一個丸子頭, 剛做完面膜,皮膚白嫩得能掐出水來。她叫高倩,是高三公認的最漂亮的女生。也是鄭潇的噩夢。
“哎呀,你都保送了,還那麽努力幹什麽?想考清華北大別占着直升班的名額啊。”有女生不痛不癢地刺了幾句。
二中除了普通班和實驗班,還有直升班。直升班才是黃河遠夢寐以求的養老班。裏面的學生只要高考成績不算太爛,畢業後直接保送x大。能考進直升班的學生,初中的成績必然拔尖,大家剛進來時其實都瞧不上x大,暗自努力想考上更好的學校,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大家被安逸的學習環境磨去了意志,都覺得x大不錯。現在到了高三,很多人都已經提前過上了大學的日子。
班裏女生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打扮上,平時上課不怎麽聽,臨近期末才開始集中沖刺,到那時候課堂筆記和錯題集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高二上學期期末,高倩借了她全科筆記,沒有經過她同意,将她的筆記原模原樣地複印了十幾份,全班傳閱。全班人都對高倩感恩戴德,大呼女神。她當即就找上了高倩,告訴她,以後不會再借她筆記。
高倩向她道了歉,但回到教室,趴在課桌上大聲哭了起來。班裏很多人圍上前安慰,鄭潇無措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她們的眼神像萬箭齊發,她就是靶心。此後鄭潇做的所有噩夢裏,都有無數旁觀的眼睛。只有眼睛,沒有嘴,密密麻麻地布滿夢境。
慢慢的,班裏沒什麽人和她說話了,背地裏流傳的只言片語逐漸泛濫成災。女生說她小氣,男生給她取外號,嬉笑着叫她“大胸女”。她默默忍受着,高二下學期,她拿了年紀第一,甩班級第二名二十幾分。她以為情況會好轉,但想到變本加厲。高倩不再滿足于孤立她,而是拉幫結派地想辦法給她難堪。她今天只是去器材室拿排球的功夫,就被人鎖在了裏面,一直到現在。
是誰呢?沒有人會承認的。鄭潇掃過嬉笑的室友,或者說,她們每一個人都參與了。
鄭潇試着反抗過。她告訴老師,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打過高倩,放學時被她叫來的混混圍堵。她也告訴過家長,他們在外打工,一年才回來一次,每次打電話只會告訴她,好好學習。
所有的方法都沒有用……鄭潇洗完臉,坐在座位上背單詞。只剩最後一年了,只要熬過高三,考上最好的大學,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她。
“高二那個黃河遠,你們知道嗎?”高倩拍着臉上的面膜精華,假裝不經意地提起,“我送他情書,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會吧,對你沒反應,不是gay就是痿!”一女生笑着說。
“哦對,他有個好基友叫白雲間。”
“男生之間不都這樣嗎?到處都是基友。”高倩對着鏡子照了照,“但我覺得他對我有點意思,我去給他送情書的時候,他給我幾根棒棒糖。”
“啊!太會撩了吧。”一女生尖叫,“我聽說他喜歡喝牛奶,別放棄啊倩倩。”
高倩微笑說,“帥哥看看就好了,還是大學再談戀愛吧。”
鄭潇背着單詞,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想起了晚上救她出來的兩個人。男生長得很帥就是膽子小,但他女朋友很厲害。如果她也有男朋友,是不是就不會被欺負了?
正這麽想着,身後傳來一聲嬌笑,“你的頭發幾天沒洗啦?”
高倩端着一杯水,“我知道你整天只想着拿第一,但也不能不洗頭發吧。”
“……我明天洗。”鄭潇怯怯地說。
“我老遠就能聞到你頭發散發的油臭味,睡不着啊。”
熄燈的哨聲吹響,高倩将杯子裏的澆到了鄭潇頭上,翹着指頭,優雅地像澆花。寝室裏沒有人說話,沉默地看着。
熄燈哨停,寝室燈滅,只能聽見水從鄭潇頭上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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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修。
黃河遠大搖大擺地闖進辦公室,嚴輝正在啃包子。
嚴輝差點噎住:“……進辦公室之前,要幹什麽?”
黃河遠聞言,踩着太空步後退,酷酷地叩叩門,“是我,黃河遠大駕光臨。”
嚴輝頓時體會到了當年菩提老祖訓孫悟空的心情。
“什麽事?”嚴輝捏了捏鼻梁。
“嚴輝,我跟你說,”黃河遠一屁股坐在嚴輝面前,“昨天我和白雲間在器材室解救了一個女生……balabala……人類的偉大就是勇氣的偉大,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出自JOJO,為了避免湊字數後文不标注了吼)
黃河遠以誇張的語言渲染了當時的恐怖氣氛,重點突出了他和白雲間兩個人的機智無畏,聽得嚴輝痛心疾首——這貨要是寫作文也有這種水平就好了!
“鄭潇?”
“對。”黃河遠篤定,“她說她就叫鄭潇。”
“有點耳熟……高三有個叫鄭潇的女生,從來沒出過年紀前三,和你說的有點像。”
“她哪個班的?”
“直升班的吧。”嚴輝皺眉,“你說的情況,我會和她班主任說的。你的推理有道理,但也不排除誤鎖的情況。”
“那你別忘了啊。”黃河遠囑咐道。
“我知道了。”嚴輝擺擺手,“快點去早讀。”
黃河遠立志要拿第一,并不是說說而已,一大轉變就是他早讀課不趴着睡覺了。舉着英語書,一晃一晃地看單詞。
陳思柯會把重點單詞的考點詞組專門讓學生抄在空白的地方,黃河遠背倒是沒問題,但他字太醜,現在自己抄了點什麽都看不懂了。
“俞飛,”黃河遠轉過去,“break的相關詞組借我抄抄。”
俞飛頭也不擡,小幅度地撇了撇手,她萬萬不敢在陳思柯的早讀課上把英語書借給黃河遠,顯得她兩手空空,無所事事,“等下課。”
英語早讀聲浪翻滾,黃河遠随着背單詞的節奏點頭,但總是卡在字跡模糊的地方。那種感覺就像在聽一首一卡一頓的音樂,讓人如鲠在喉,抓耳撓腮。
黃河遠往門口望望,見陳思柯不在,撕下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接着折了一架紙飛機,朝着後排靠窗的位置張望了一眼。
上次白雲間的楷書給黃河遠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是他的話,筆記一定清晰端正,賞心悅目。
黃河遠對着機頭哈了一口氣,輕輕一擲。
紙飛機依風而起,穿過大半教室,精準地打中了白雲間的頭。
yes!黃河遠握拳,太準了!
白雲間仿佛沒睡醒似的,擡起頭,無神的眼睛掃了掃四周,隔着老遠就看見了黃河遠對着他擠眉弄眼。
白雲間:“……”
低頭展開紙飛機,上面赫然是蚯蚓一樣亂扭的字。
白雲間拿起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重新将紙飛機折好,對着黃河遠比了比,準備發射了。
黃河遠一驚,糟糕,白雲間忘了給紙飛機頭哈一口氣了,這樣肯定歪!
不知道白雲間用了多大力氣,這次紙飛機飛得很快,像雪白的海鷗一般,掠過黑壓壓的人海,穿過震耳欲聾的聲浪。黃河遠仰着腦袋随時準備去接,沒想到一只枯瘦的,仿佛鷹爪一般的手半道而出,精準地撅住了紙飛機,還殘忍地捏歪了它的機翼。
“你們在幹什麽?”陳思柯大發雷霆,“早讀課是給你們……”陳思柯本想說打情罵俏,硬生生忍住,“嬉笑玩鬧的嗎!”
在陳思柯心裏,黃河遠和白雲間關系暧昧不清,她不反感同性戀,但她不能接受她的學生談戀愛談到她的課上。
全班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
“黃河遠,站起來,把紙條上的內容讀出來!”陳思柯把飛機扔到了黃河遠桌子上。
黃河遠站起來,展開紙條,大聲道:“喂,考考你,break的相關詞組都有哪些?”
“……自己查字典。”
“讀完了。”黃河遠攤了攤手,“他明顯不知道break的詞組有哪些。”
陳思柯:“……”
陳思柯本以為是什麽需要傳紙條的勁爆內容,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無聊的問題,面色越發冷了,“有問題下課不能問嗎?你站走廊去讀!”
反正早讀課快下課了,黃河遠不和陳思柯争論,拿着書出去了。
白雲間見狀,也拿起英語書站了起來,作勢往後門去。
“白雲間,你坐着!”陳思柯叫住白雲間,心想,要是兩個人一起出去,不就是她親手給他們制造了二人世界嗎?萬萬不可。
白雲間沒出去,也沒有坐回座位,而是站在教室後面,低頭讀着書。
陳思柯沒多說什麽,踩着高跟鞋“咄咄咄”去辦公室。路過黃河遠時,着重拍了他一下,“背挺直!”
黃河遠挺直背,等陳思柯走遠,又懶洋洋地趴回了欄杆上。
外頭太陽正好,亮度柔和不刺眼,曬得腦袋暖洋洋的。黃河遠可太喜歡曬太陽了,甚至想着以後早讀都站走廊來,邊曬太陽邊背書。
不多時,下課鈴響,有的同學往廁所沖,有的同學徹底萎了趴在桌上。黃河遠轉過來,伸長腿,手臂搭着欄杆,眯着眼睛看碧藍的天,墨黑的屋檐,惬意極了。
高倩挽着小姐妹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黃河遠仰着臉,睫毛呈現半透明的金色,他看起來溫暖又明朗,讓高倩想到湛藍的天和幹淨的風。
她要泡到這個學弟。高倩勢在必得,別開閨蜜的手,路過黃河遠身邊時,突然驚叫一聲,往旁邊撲倒。果然,她被接住了,落入了一個散發着薄荷香氣的懷抱。
“
小心。”一道清冷的,疑似禦姐音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高倩整個人僵住,擡起頭一看,是一個膚白貌美的清純學生妹。
清純妹禦姐音,以及……她為什麽那麽高!比一米六五的她整整高出一個頭,這合理嗎?!
高倩觸了電似的推開她,站穩後快速将她掃了一眼。這一看更是不得了,雖然她是個平胸,但那雙腿卻是勾魂奪魄騷得很。她熟知學校裏每一個美女,可從來沒見過這號人物。
這女生扶了她一把後卻沒有走,端着水杯靠在欄杆上,仿佛也打算曬太陽。
高倩隐藏住情緒,對她說了一聲謝謝,轉過頭擺出自認最好看的微笑,“學弟。”
黃河遠睜開眼睛,“叫我?”
高倩将手中的牛奶遞給黃河遠,“投喂學弟,我特地熱過了噢。”
“我見過你。你給我送過情書。”黃河遠沉吟片刻,“你暗戀我?”
高倩笑容一僵。
“女人只會影響我刷題的速度,”黃河遠揮了揮手,“謝謝。但是退下吧,你的貢品我不要。”
高倩:“……?”貢品,難道他從來都當別人送他的禮物是貢品?他以為他是皇帝嗎?!
氣氛有點僵,白雲間突然拿着水杯過來,掐着做作甜美的聲線道:“一起去倒水嗎?”
白雲間在當女裝大佬前做足了功課,他平時說話平平淡淡,但經過一個月的訓練,各種女聲信手拈來,所以平時直播時,壓根不用變聲器。
黃河遠一蹦三米遠,“卧槽,白雲間,你別發神經!”
“黃桑陪我去吧。”白雲間秒換妖豔寵妃聲線。
黃河遠瘋了,“陪你去!但是你閉嘴!”
“好。”白雲間換成了c醬的清冷禦姐音。
黃河遠原本捂住了耳朵,聽到c醬的聲音又放下了手,“喂,c的僞音你再來一次。”
兩人就這麽自顧自地往水房去了,接下來的聲音再也聽不見。高倩臉上依然擺着女神的微笑,只是臉皮微微抽動着,顯得有些猙獰。
“那個……騷貨是誰?”高倩壓低聲音問。
“……白雲間。”閨蜜幸災樂禍,“就是昨晚我們讨論的那個,黃河遠基友。”
“他……他是個變态?”高倩簡直要噴血。她從來沒見過變态得如此理直氣壯,渾然天成的人,踩着小皮鞋往樓下走。閨蜜見她出醜,暗自發笑,挽着她胳膊安慰了幾句,“沒關系啦,你自己也說了啊,大學再談嘛。”
高倩氣勢洶洶地回班,順手“裝作不小心”打翻了鄭潇的杯子。聽見杯子落地的聲音,高倩心情終于好點了,頭也不回地坐回位置,拿出小鏡子照了照。只要回去多做做面膜,她皮膚一定會比白雲間好的!
陳舊的保溫杯布滿了坑坑窪窪的痕跡,鄭潇盯着上面的凹洞,看得出神。她能聞到自己的頭發散發着奇怪的臭味,同桌拉遠了桌子,一句話也不和她說。
渾渾噩噩地上了兩節課,到了大課間。二中很重視學生的體育鍛煉,傍晚要跑步,大課間要跳繩。
操場上以班級為單位,進行一分鐘跳繩測試,跳完之後自由活動。鄭潇跳完繩,繞好繩子,脫離隊伍往教室走,她能聽見背後有人毫不避諱地議論她。
“她又去學習了,我的天哪……”
“哎,鄭潇跳起繩來,胸一晃一晃的。這也太大了哈哈哈。”
“咦,那是黃河遠嗎?”
“倩倩,他是不是來找你的呀?”
高倩笑,“別瞎說。”
身後的議論仿佛洪水猛獸,鄭潇低下頭,加快了腳步。眼前忽的出現一雙白色球鞋,鄭潇往旁邊繞,那人也後退一步,“哎,你是鄭潇嗎?”
鄭潇驚慌失措地擡起頭,黃河遠驚喜一笑,“我可算找到你了。”
背後的議論突然消失了,鄭潇能感覺到幾道灼灼的目光射到了她身上,就像淬毒的刀子一樣。
黃河遠壓低聲音,“喂,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你關進去的?”
“……不是。”鄭潇低下了頭,後悔自己沒有洗頭。
“但是,我聽說,學校器材室是不鎖的。”黃河遠掃了她身後的人一眼,“你确定嗎?”
“我确定。”
“好吧。我叫黃河遠,你要是……被欺負了,來高二21班找我。”黃河遠手裏拿着個籃球,遠處男生呼喚了他的名字,他扭頭喊,“別催我!”
“我走了。”黃河遠說。
“……為什麽?”鄭潇擡眼問他。
“因為……”大概遇到鄭潇的地方是器材室,那麽多年過去,在他內心深處,他依然渴望改變點什麽。黃河遠擡了擡下巴,“因為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
黃河遠說着,拍着籃球,和21班的男生往籃球場跑。
籃球落地,發出砰砰砰的聲音,而後鄭潇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她轉頭,對上高倩怨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