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苑随雖原本就長得有幾分妩媚, 但比起她易容後的那張臉倒是要清秀不少。眼睛沒有那麽狹長,眉毛沒有那麽犀利,嘴唇不似那般薄情……

完全就和風卿竹印象裏的那個人, 一模一樣。

哪怕是許多年過去了, 也能和曾經的那抹身影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雖然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現實, 但恍惚中的風卿竹仍是看得出神, 直到下一秒有什麽擋住了她的視線。

苑随反應過來後便下意識擡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繼而瞬間又将容貌換了回去。

“你……”

“你看錯了。”苑随不由分說的打斷她,再等松開手,風卿竹看到的又是那張豔麗的臉。

門外的人依然在堅持不懈的敲門, 音量拿捏着分寸,不敢造次卻又透着幾分焦急,像是不把人叫起來便不罷休。

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 老半天過去了, 殿裏終于傳來護法大人慵懶且不耐煩的聲音, “何事喧嘩!”

“護法大人!”門外弟子頓時看到了希望似的,趕忙更為熱切道。

又過了一會兒,苑随的聲音聽着清爽些了,“進來。”

弟子領命後邊小心翼翼的推門走進, 結果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滿屋子的酒氣萦繞不去, 衣物随意的扔在地上, 被灑落的酒水浸濕。

酒壺一個挨着一個,裏頭都已經空了, 只能光憑着氣味來辨別都是些百年難得的陳釀。

好酒的弟子有些發饞,但還是舔了舔嘴角熟若無事般繼續往裏走。

結果越是往裏便越是更叫他難以淡然了——盡管落了紗帳,但那輕薄的布料卻根本遮擋不住內裏的春|光。

苑随已經慢悠悠的支起了身子,她只穿着裏衣, 腰帶松垮,肩頭似乎還滑落了一塊,弟子起初所料未及,匆忙低頭前還若隐若現看到了一片潔白的香肩,頓時便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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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随的懷裏還攬着個女人,不過看氣氛好像是不太情願,卻又掙脫才不得只能就範。

可若只是如此,這小弟子也無需如此緊張,還不是因為苑随懷裏抱着一個,身邊還睡着另一個,那般香|豔的場面,哪怕此時此刻殿內一片安逸,也足夠讓人聯想到昨夜這裏發生過怎樣令人面紅耳赤的事情。

“何事?”苑随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聲音還有幾分沙啞。

聽到人開口問話,弟子還愣了一下沒能立刻回過神來,差點勞煩護法大人又問了第二遍。

當即慌張不已的低頭禀告道:“回、回大人,宗主請您去一趟玄寂殿。”

“玄寂殿?”苑随頗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遍,懶懶拖長的語調裏還能聽出一絲本能的嫌惡。

衆所周知,左右護法向來不合,這玄寂殿又是右護法的地盤,自然要惹得苑随反感。

“……是。”小弟子戰戰兢兢,生怕大人一個不爽再把火氣發在他的身上。

“去那兒幹什麽?姜煥又搞什麽鬼?”苑随擰着眉頭,聲音涼涼的。

“好像,好像是抓到內鬼了。”

“抓到了?”聽到這苑随才頗有些驚奇的揚起了尾音,表情都頓時柔和了不少,點頭很是欣慰道:“這倒是個好消息呢。”

她說着又低頭看向自己跟前的女人,頗有些得逞的摸了摸對方的頭發,“本座就說吧,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你咬死了牙根,他不還是被抓住了麽?你說你受了那麽些苦,又是何必呢?”

風卿竹:“……”

“走吧,本座這就去看看。”她說着起身,小弟子非禮勿視,已經眼力見十足的退出了殿外。

阿蘇起身伺候着苑随更衣,而先一步翻身下床的風卿竹卻一言不發的緊盯着苑随那張異常平靜的臉。

“你……”

苑随擡眼看她,淡淡打斷,“你也随本座一起去,這種事情,你最有資格作見證了。”

殿門已經關上了,其實并不必要擔心外面的人是否會偷聽什麽,所以苑随明顯只是不想讓她提起別的,才故意把控着話題。

風卿竹欲言又止,苑随催促着她更衣,她卻依然只是擰着眉頭,無比複雜的看着她。

她實在沒有辦法,把剛剛看到的事情,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苑随就是阿願?就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難怪,難怪她總是似有若無的給她一種說不清的相識感,如今細細想來,好像也都能對的上。

可是,若真是阿願的話,她又怎麽可能會入了魔道呢?

苑随看着對方滿臉的匪夷所思,她緩緩

走近,一時陷于困惑中的女人也忘了要後退躲避。

苑随站在她的身前,微微歪了歪腦袋,靠近她的耳側,輕聲說道:“活着回來,我就告訴你。”

風卿竹聞言身子一僵,她看着苑随那張輕描淡寫似的臉,好像雖然她有心要隐瞞,但就算是這個秘密已經快要被戳破了,她也并沒有很在意。

踏出玄光殿,左護法已經換好了一身肅穆的玄裝,梳得一絲不茍的高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盡管臉上帶着笑,可随意一眼卻仍是能瞧得人涼到骨頭縫裏。

兩側弟子紛紛躬身俯首,苑随則擡着下巴,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不知是因為昨夜風流,還是那玄寂殿的事。

不過說起玄寂殿,今日還真是熱鬧非凡。

苑随走至殿牆外便看到遠處烏泱泱一片,打眼過去除了妄淵,魔宗的幾位長老也都在,那場面絲毫不亞于那日在主聖殿上。

她正要繼續往前走,身後卻突然多出一個人。

“妥了?”苑随問,雖然白因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不過她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确定對方安然無事,才将心裏提着的一塊石頭徹底放了下來。

“嗯。”白因應聲道。

魔宗大人物們集聚的地方并不在玄寂殿的主殿,而是在後面的弟子房,姜煥手底下管着幾個壇主,只是大多時候不在宗內,他們的臨時住所也在這弟子房周邊。

這次的事情似乎就發生在某位壇主的寝室裏。

外圍弟子給苑随讓開一條路,左護法大人優哉游哉的走到近前處,剛要跟妄淵行個禮,卻先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只見那人一身宗袍已是破敗不堪,像是被什麽東西面面俱到的又燒又劃了很久,面容更是一片血污,猙獰不堪的,連原本的模樣都看不出來了。

“死了?”苑随開了開口,對這個結果似有不滿。

“死了。”妄淵擰着眉頭,沉聲道。

苑随又看了一眼周邊的其他人,最終将視線落在了一臉苦大仇深的姜煥身上,這人平日裏聒噪的很,今兒個卻是一個屁也不敢放。

那又不敢吱聲又不甘心的樣子,着實叫人看着好笑又爽快。

白因辦事,苑随一向是挑不出毛病的。

“這人是右護法手底下的吧,怎麽就這般慘死了呢?”苑随頗為疑惑道。

姜煥:“……”

事發突然,姜煥估計也是臨時被從溫柔鄉裏抓起來,一時半會思路都沒理清楚。

雖說這事兒可能和他沒什麽關系,但畢竟是直屬于他手下的人,追根溯源,都是要負些責任的。

但最主要的還是顏面有失,另外誰也說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有共犯的嫌疑。

苑随又道:“通傳的弟子不是說,抓到內鬼了麽,不會就是……他吧?”說着又擡頭示意地上的人。

四下無人吱聲,但看樣子應該是無錯了。

“本尊今日去禁地,發現有人偷偷潛入,之後便一路追蹤至此。”妄淵道,“這人強行穿過魔獄塔,身上的傷痕倒是完全符合。”

“竟能強行穿過魔獄塔的煞氣障礙,還能先宗主一步,從禁地逃回至此?!”苑随很是震驚,她不由又看了看地上已經死透的替死鬼,“那此人修為可是非同小可啊!”

妄淵:“不錯。”

苑随說着看向姜煥,語氣意味深長的很:“沒想到宗內,竟然還藏着這樣的高人啊!”

夙溟:“這位齊壇主原本是個凡人,我記得身世還挺可憐的,本是無路可走才入的魔宗,那時還是右護法親自提拔的。”

“……”姜煥一聽這還得了,“夙溟長老這是何意,人是我提拔的不錯,那我也是瞧他頗有潛質,可為魔宗效力。”

“右護法莫怪,我只是就事論事。”

“是啊,”苑随道,“随便說說,右護法緊張什麽?”

“你!”

苑随挑唇一笑,她忽然擡手示意,讓人将風卿竹帶了進來。

“瞧瞧,認識麽?”她沖着風卿竹道。

風卿竹:“……”

風師姐一身傲骨,怎麽可能這般便出賣了同夥,自是咬緊牙根不吭聲,只恨恨的瞪了苑随一眼。

苑随:“不說話?那就是認識咯?”

風卿竹:“不認識!”

其實犯人說什麽全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反應已經被所有人盡收眼底了。

縱是姜煥這時候也不敢出來附和,替自己已故的下屬澄清什麽。

苑随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不過我還是很好奇,此人怎麽會有如此高深的修為,卻至今無人發覺?”

“因為這個。”妄淵道,他說着攤開手,掌心呈現出一顆靈光微弱的獸丹。

苑随當即一怔,“這是……”

“獸丹。”

苑随恍然,“原來如此。”

“他運氣倒是不錯,竟有幸能得到這種東西。”妄淵道,“只不過這獸丹也實屬一般,比起尋常神獸的內丹要差一些,否則也不會讓他輕易得到,更不會讓他一時心存僥幸,卻反倒命喪于此。”

夙溟道:“魔獄塔是何地方,哪怕是這獸丹也會迅速在其中消耗,他那般強沖,自是死路一條。”

“不過,”苑随接上話,“若他不是這般自以為是,恐怕還真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沒錯,”妄淵點頭,“這獸丹可以暫且封存他的仙靈之力,只留出一部分用來修習魔道,掩人耳目。”

姜煥:“怪不得這小子修為尚可,可煉魔瓶卻久久沒有反應,這麽多年都沒有半點起色。”

苑随看着突然義憤填膺起來的男人,眉頭輕挑,“所以右護法是否要解釋一下,這人是如何當上壇主的?”

姜煥:“……”

“哦,本座知道了,因為他殚精竭慮,為魔宗死而後已是吧?”苑随陰陽怪氣道,“還記得那日殿上,右護法可是十拿九穩的模樣,指着本座說是內鬼呢!”

“我……”

“行了,”妄淵打斷道,“姜煥,人是玄寂殿的,你自是罪責難免,回頭自行去領罰吧。”“……是。”

“不過這人為何要去禁地?”苑随突然又問。

妄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很是嫌惡的看了看那替死鬼,“苑随,你随本尊過來。”

人是妄淵親自追的,眼下證據又是确鑿的模樣,處處都能說得通,倒是沒讓人起什麽懷疑。

苑随跟着姜煥從屋內走出去,臨走時還能察覺到姜煥那又是嫉妒又是憤慨的視線。

出了門,兩個人一路沉默的走着,妄淵不開口,苑随便也不吱聲。

感覺這人是有什麽猶豫的大事情要與她商議似的,這讓苑随很容易便聯想到了白因之前說的,要殺上昆侖的那件事情。

“此人去禁地,怕是為了魔域之眼。”

“魔域之眼?”

關于魔域之眼的事情妄淵從未主動向苑随提及過,苑随也從未向任何人詢問過,自是裝作不知的樣子。

“嗯,這魔域之眼是魔族至寶,捍衛着我魔族千萬年來的地位,實乃重中之重的寶物。”苑随道:“還好本尊今日去了禁地,否則還發現不了這奸細。”

“可外人拿了這東西又有何用?”

“外族進魔域受制,皆是因為這魔域之眼在起作用,若是魔域之眼錯位丢失,結界失效,那些外族人就能輕易攻進魔域來。”

“竟是如此……”

“前些日子右護法提議,攻上昆侖,滅了人族仙派,本尊還有些遲疑,不過眼下看來,這昆侖的探子都已經送到眼跟前來了,再不予以反擊,倒好像是我們怕了他們。”

“……”苑随垂于身側的雙手默默握緊,臉上面不改色,“宗主想怎麽做?”

“不過眼下這內鬼已經抓到,便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大可等新弟子試煉賽之後,正好也準備個萬全之策。”妄淵回頭看她,“你有什麽好主意麽?”

苑随略顯茫然的看着他,末了才眨了眨眼睛,“宗主說笑了,我這個人好吃懶做的,好主意不見得,馊主意倒可能有不少。”

妄淵不由笑道:“馊主意也成,給你幾天,好好想想。”

“好。”

見人說完要走,苑随突然又将他叫住,“對了,宗主。”

“嗯?”

“嗯……苑随還有一件事情,想……”

“哦?倒是難得讓你開口,何事說來聽聽。”

苑随頓時不好意思的扭捏了起來,“既然內鬼已經抓住了,那那個風卿竹……”

姜訣似有些了然,卻不答反問:“你意下如何?”

“這人目前也沒什麽用處,不如就,咳咳,暫且送給我……”

“哈哈哈,你這丫頭,不是不感興趣麽?”

苑随低着頭,難得紅着耳根,“此前有些暴躁,不過現在又發現了些趣味……不過我保證,手下定留分寸,不會要她性命。畢竟若真要攻打昆侖,她還能派上用場。”

“你倒是想的長遠。”姜訣點點頭,突然擡手搭在了苑随的肩上,不過頓了頓又輕輕拍了拍,“随你吧,正好這段時間,你也好好磨磨她,本尊瞧這女人性子剛強,怕是不好讓她為我們所用。”

“是,”苑随輕挑嘴角,意味深長,“苑随定當,竭力而為。”

目送着妄淵走遠,苑随臉上玩味的笑意才又漸漸淡去,後脊梁的冷汗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這時才能勉強吐出一口氣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剛被妄淵拍過的肩膀,擡手沒什麽實質作用的輕輕揉了兩下。

“他懷疑你了?”回到玄光殿,白因問道。苑随回來的這一路上臉色并不好,像是有什麽心事。

“我不确定。”苑随道,她仍舊總是下意識去揉肩膀,好像那裏有什麽東西弄得她很不舒服,“我不确定他是出于懷疑,還只是出于嚴謹,所以才試探了那一下。”

雖然白因把一切都布置的很完美,但也正因為這件事解決的過于順利,才越是讓人莫名不安。

妄淵拍她的那兩下絕不簡單,如果苑随修為低一些,或是根本不會察覺到什麽異常。可事實是,她有昆侖璧護體,任何一些試圖刺探進她體內的力量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她察覺。

好在妄淵應該是沒有發現什麽,否則也不會就那麽走了。

苑随說着話又不由看了一眼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風卿竹,她看起來心事比她還重,眉頭擰的都能夾死一排蒼蠅。

苑随倒也沒叫她,只繼續說道:“但有一點,這次的事情,讓妄淵更确定了要攻打昆侖的念頭。”

風卿竹:“……”

此話一出,一直在神游的女人才回魂擡了擡頭看過來,可她張了張嘴仍舊是沒說出什麽,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苑随不用猜也知道,此刻的風卿竹,每多看她一眼,心頭怕是就要多幾分複雜。

再這麽憋着她,沒準得憋出毛病來。

“你先出去一下。”苑随對白因道。

屏退了其他人,殿內只留下苑随和風卿竹兩個人面面相觑。

苑随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沒旁人了,想說什麽想問什麽,直言便是。”

“……你會說實話麽?”

苑随道:“我會說我該說的,信不信就由你了。”

“你到底,是不是阿願?”緊跟着,風卿竹開門見山。

苑随倒是沒想到她會把這個問題放在第一個來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到欣慰。她淡淡的笑着,繼而輕啓薄唇,像是并沒有什麽心理負擔的丢出一個字來,“是。”

“……!”

“既然被你看到了,也沒什麽可否認的了,”苑随不甚在意道:“不過阿願這個名字只是我随口說的,當真沒想到你會記這麽多年。”

“你真的是……”風卿竹看着有些恍惚,許是對這結果失望透頂了。

畢竟曾經那個叫阿願的女孩子,怎麽也不該和魔宗的嗜血女魔頭放在一起。

“我是。”苑随卻仍舊火上澆油的大方承認着,她起身走近風卿竹,僞裝的面容也在一點點變化,直到徹底恢複成她原本的模樣。

她站在風卿竹的面前,以往純潔爛漫的笑臉現在卻可能只會讓人覺得尤為刺眼,她看着風卿竹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為什麽?”對方的聲音顫抖,紅着眼眶艱難問道。

苑随還從未見過這個女人示弱的模樣。

哪怕是歷經酷刑或是垂死掙紮時,她也從未求饒哭泣,更別說何時委屈到紅了眼睛。

苑随感覺心口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有那麽短暫的難以呼吸的感覺。

差一點,她就要把真相說出來了。

但是不可以,她還是一再的提醒自己,昆侖聖女的存在在真正公諸于世之前,絕不能告知任何人。

她甚至從小就不被允許有朋友,師父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存在,她們與世隔絕的住在淩霄峰上,而幾年前遇到風卿竹,是她唯一一次成功偷溜出來。

那可能是她這二十栽來最無所顧忌的一段時光了。

只可惜好景不長,不管她躲得有多隐秘,她還是在一個月後被找到帶了回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時她離開茅屋只身去找草藥,師父才沒有發現風卿竹的存在。

否則為了所謂的“大局”,她很難想象等待風卿竹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但僅管如此,依然還是留下了遺憾,她的不告而別,注定會讓風卿竹難過一段時間。

不過苑随絕沒想到,這人不只是難過了一段時間,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一直還将她記在心上呢。

“什麽為什麽?”苑随道,“為什麽入魔?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做凡人多沒意思,我做膩了,魔族可以給我我想要的,我又何樂而不為?”

“……你怎會是這樣的人?”

“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很了解麽?”苑随反問。

“在茅屋時,你明明……”

“逗你玩兒罷了,偶爾裝裝好人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還那麽好騙,讓我很有成就感。”

“……”風卿竹睫羽閃爍,泛紅的眼眶不自覺的蒙上一層霧氣。她腳步踉跄的後退着,搖頭的模樣像是不敢置信,“所以,所以你不告而別?”

“嗯,玩膩了自然便走了。”苑随坦然道,她随着風卿竹的腳步走近,“只是沒想到,你竟會對我這般念念不忘。”

“……”

“不過你也不必這般受傷的模樣,不管怎麽說,我救你一命總是真的吧?”

風卿竹直直的看着她,突然卻自嘲的恻恻笑了起來,“你還想讓我感激你麽?”

“感激不感激的就算了,我只麻煩你不要像上次那般恩将仇報就好,別壞我的事。”

風卿竹斂起那虛僞的笑意,“你想讓我別壞你的事,也好歹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她突然又想到什麽,“不對,你若真一心入魔,又何必隐瞞自己原本的樣貌?”

她說完這話本想從苑随的臉上看到些許慌張,可對方卻只是笑盈盈的靠近她,“你不覺得,我這張臉太純|情了些麽?”

“……”

“騙騙你是可以的,但是對付魔族這幫人,卻是不怎麽夠用了。”她說着擡手試圖碰一碰風卿竹的臉,“不過你要是更中意這張臉,我以後在你面前變回來就是。”

風卿竹側臉躲開她的觸碰,短時間內太多的訊息讓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就好像是追随了許久的信仰一瞬間崩塌,以至于以往自己的那些一廂情願都變得可笑而惡心了起來。

“你殺了那麽多人!”

“很多麽?”苑随回憶了一下,“抱歉,記不太清了。”

“你……”

“可以了,翻舊賬沒有意義,你也殺不了我不是麽?”苑随打斷道。

“……”是啊,無非是私人情感上遭到了一些戲耍罷了,這與當下的浩劫相比又能算得了什麽?自己這個被騙的一方,就算是想要讨得一個什麽說法,在眼下來看,也只像個笑話而已。

被苑随欺過殺過的人何以計數,她這其中之一又何必這般把自己當回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麽,我這就告訴你。”恍惚間她聽到苑随繼續說:“取代妄淵,坐上魔族至尊的位子。”

風卿竹:“……然後呢?大殺特殺?”

苑随擺擺手,“其實我對殺人也不是很有興趣,我這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否則我也沒必要一而再的救你。”

這一點風卿竹倒是沒法反駁,“那你這次救我……?”

“是因為我苑随救回來的人,就算要殺,也輪不到別人。”

風卿竹抿了抿嘴唇,宛若最後一絲希冀也被徹底打破。她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你繼續說。”

“我想做魔界主宰,不過沒什麽別的目的,只是不甘心屈居人下而已。你也看到了,光是這幾日我救你而已,就鬧出了這麽多是非,又遮又藏,好生不痛快。”苑随蹙着眉頭,一臉不滿,“所以啊,若我是宗主,救你放你,或是随便幹些什麽,又有誰敢诟病?而至于六界嘛,我這人懶得很,沒什麽心情去折騰那些事,至少我對你們的昆侖璧不感興趣。”

風卿竹:“你說的,都是真的?”

苑随:“我說了,信不信由你。”

風卿竹看着她,似乎仍在探究那張臉是不是在說實話。

“不過經過此事,再想動手就更難了,禁地已經塌了,妄淵也起了疑心,”苑随很是惋惜的嘆了一口氣,“往後再說吧。”

“哦,對了。”她說着突然又想起一事,伸手将人拉倒自己的跟前。

“做什麽……”

“別動。”苑随這次沒給她掙脫的機會,擡手不由分說的按在了她頸側與耳垂下相連的地方。

“你……!”風卿竹尚且來不及抵抗,便感到一陣錐骨的疼痛随着苑随的手心而來。

“忍一下,很快。”

苑随說很快便是很快,心裏默數了五個數,便再次将風卿竹放開。而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膚上,此刻卻多了一個烏黑且猙獰的印記。

那是魔宗下等奴役的烙印,不過以靈力烙上去的不同于暗牢裏的烙鐵,是可以再次撤銷的。

“好了。”苑随道。

風卿竹擡手下意識想要觸碰自己的臉側,可是一時間難以消退的疼讓她根本沒辦法去摸。

苑随給她指了個方向,風卿竹回身看到一面鏡子,鏡子裏的自己不堪至極。

“我跟妄淵要了你,不過也不表示你就安全了,這印記能讓你在玄光殿內外自由走動,上面有我的咒術加持,旁人無法欺負到你。”

“……”

“你別也無需瞪我,若有一日你能活着離開我也依然健在的話,我會幫你去了這印記的。”

——

魔域依然在落雪,苑随站在空蕩蕩的蓮花池旁,目視着已然結冰的水面,眼前卻總是反複出現風卿竹看着她時的樣子。

魔族的印記固然讓人不齒,但風卿竹那憤恨的目光卻也未必都是因為這個。

扪心自問,如果立場互換,苑随也未必能有她這般冷靜,總得扇對方幾個響亮的巴掌才算過瘾。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都是孽緣啊!

耳畔有人踩着積雪走來,苑随收斂了一下情緒,轉臉看向一臉漠然的白因。

“事情怎麽處理的?”苑随問。

“姜煥氣得不輕,把屍體丢進了魔獄塔。”

“……他這是想讓人永世不得超生,”苑随道:“真夠狠的。”

白因看着她,“那姓齊的平日在凡間作惡多端,也該他有如此下場,你無需內疚。”

苑随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什麽可內疚的,殺人的時候我也沒眨過眼睛。”

“你也是逼不得已。”

苑随笑了笑,“行了,你勸起人來,着實叫人不習慣。”

“……”

苑随:“我正想問你,那獸丹是怎麽回事?”

白因:“是我的。”

苑随眉頭一凜,頓時一臉驚愕的走近過來,“你的?!”

“不必緊張,以往修行時淘換下來的,沒什麽用處了。”

“……”苑随這才止步腳步,複雜的看着他:“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大喘氣?”

白因也回視着她,“我故意的。”

故意的,想讓這個女人稍微長點記性,再別像這次這般不顧忌後果。

他們可是差一點便要暴露了。

苑随張了張嘴,怪委屈的,“那我也不是有意的呀。”

“風卿竹出現之前,你不是這樣的。”

“白因,”苑随想了想道:“你也活了好久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什麽問題?”

“你有喜歡過別人麽?”

“沒有。”男人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是上古神獸,不需要凡人的七情六欲,只需要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那你又怎麽會甘心跟着我師父?”

白因擡了擡眼睛,看着苑随的時候,像是在回憶着什麽,“因為她的身上,有一種讓我很舒服的感覺。”

苑随繼續問道:“那你又為何願意與我結下血契?”

“……”男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嗯?”

“不知道。”

苑随:“……這算什麽回答?”

感覺苑随應該是吐不出什麽正事來了,神獸大人的耐心開始告急,說着便要走人。

苑随這才抓緊言歸正傳的再問上一句:“對了,那個趙元怎麽樣了?”

“半死不活。”

苑随眸色一狠,“那就做件好事,讓他走得痛快點。”

“嗯。”

玄光殿的門微敞着,從門縫間能看到外面不斷落下的雪花,遠遠的還能看到池岸邊上的一抹深紅,漸漸的被雪蒙上一層微白。

風卿竹有些失神的坐在桌邊,殿內很暖,可身子還是忍不住打顫。

她擡頭看到遠處深紅着裝的身影漸漸遠去,這才又回了回神,看向手裏飄着淡淡藥香的香囊。

她覺着這香囊仿佛有些燙手,原本看多少次都不會厭倦,甚至能給予她莫大安慰的東西,此刻卻紮得她眼眸生疼。

倏地,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後快步走到暖爐邊上,擡手便要把東西丢進去。

但原本毅然決然的動作,還是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戛然而止了。

如今的苑随,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她那一時的心善、柔情都只不過是一時興起,就像多年前一樣,她可以不漏痕跡的變成另一個樣子,假裝成為這世上最好的人,也可以不帶一絲留戀的說走就走,轉身就入了魔道殺人飲血。

苑随有一句話問的很對,她真的了解她麽?了解過麽?

現在想想,那時她們雖然談天說地,可苑随卻是只字未提自己的身家背景,就算說起她也會随即岔開話題,好像不有意願被人知曉。

以往風卿竹只當她是有什麽難言的原因,但現在看來,只是為了騙她才蓄意隐瞞的罷了。

不管怎麽說,死在魔宗左護法、苑随之手的人不計其數,這是眼下不争的事實。

“風姑娘。”神游間,有人敲門走進殿內,聽聲音應該是那個叫阿蘇的丫頭。

風卿竹背對着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垂手将那香囊緊緊的握在手心裏。

阿蘇顯然還沒有發現對方的異常,她今天心情不錯的樣子,說起話來語調都微微揚着,“大人命人給你煲的湯,還有甜甜的小點心。”

風卿竹:“……”

那湯的味道很鮮香,哪怕阿蘇不說,風卿竹也聞見了。

魔族沒有凡人對食物的執念,也就阿蘇這樣的小丫頭會新奇的兩眼冒光。

可風卿竹卻是絲毫沒有被吸引,她雖然還是轉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但眼神卻依然一片空蕩。

“苑随?”她淡淡問道。

“是啊,”阿蘇不由羨慕道,“護法大人對你真的很上心呢。”

“……”上心?風卿竹只覺得好笑。“你應該,也剛來這沒多久吧?”

“嗯,”阿蘇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來了之後才知道,護法大人原來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可怕。”

“……不過都是騙人的把戲罷了。”風卿竹冷笑道:“你忘了,她可是喂你吃了毒藥。”

“那也只是因為,我不小心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阿蘇垂了垂眸子,“我本來還以為我死定了,魔宗裏知道秘密的人都不會活着的,卻沒想到大人竟然不殺我。”

風卿竹聽着這話就一臉的怒其不争,“她不殺你你還要感激她不成?”

“那是自然!”沒成想小丫頭回起話來,比她更理所當然,“大人可她是冒着風險才讓我活着的,她若真像傳聞中那般心狠手辣不講情面,又何必多此一舉?殺人對她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這是,什麽道理?

“不過要說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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