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苑随擡手覆在風卿竹的頸上, 掌心靈氣波動,不下片刻便将那魔奴的印記給徹底消去。
之後她又遲疑的看了風卿竹一會兒,末了卻還是輕輕地抓起她的手, 将魔域之眼化作她掌心的一顆墨痣。
白因既然願意留下, 苑随也不至于硬要攆人, 何況如今魔域的屏障已去, 他的仙靈之氣不受壓制, 并無弊處。
“遲些我向師父傳書,告知她此事。”
她說着話,先前吩咐下去的昆侖弟子正好也已經被全數擡送到了玄光殿, 确保這些人皆無大礙後,苑随才又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一件事。
“姜煥呢?”苑随問,“好像從方才就一直沒見到他。”
近旁弟子聞言面面相觑, 好像也都才反應過來, 有一會兒沒看到過這個人了。
苑随擰着眉頭, “吩咐下去,封鎖魔宗,務必把姜煥給我找出來!”
“是!”
“對、對了,”有弟子又去而複返, 站在苑随跟前, 低着頭磕磕巴巴的開口, “大人……不、不是,宗主……宗主, 是否要舉行繼任大典?”
苑随垂了垂眸子,沉吟片刻道:“不必了。”
“……是。”
“另外,此事不必對外宣張,一切仍舊……順其自然吧。”
她并非成心要做這魔宗宗主的, 如今僥幸殺了妄淵,也沒必要大張旗鼓弄得六界皆知。
說到底,反倒是件挺不光彩的事情,就算她自己不甚在意,也沒必要給師門抹黑。
“你要告訴她麽?”待人走後,白因再次開口,“她應該還要睡上幾日,你打算等她醒過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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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随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
她一邊說着一邊錯開視線,看向殿外,“等她醒了,便讓她走吧,不用多說。”
“她應該會問你。”
“我會找個地方自行閉關,她找不到我,也別讓她找。”苑随說:“就當是我不想看到她好了。”
苑随殷紅的眼眸微微閃爍,盡管她如今褪去了一貫在魔宗的僞裝,可也已經變不回曾經的樣子了。
她到底再也不可能回到風卿竹印象裏的那個阿願。
既然如此,仙魔不兩立,還不如往後都別再見了。
也免得那木頭一樣的傻女人,再因此為難個半死。
苑随長舒了一口氣,有一種大事已了一身輕松的感覺。她背過身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去,“行了就這樣吧,看在我也算是做了好事的份上,給我保留點神秘感。”
白因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身影,末了才若有所思的收回視線。
他再次看向床上的風卿竹時,卻無意發覺了一絲不對勁,他不由疑惑的走近過去,伸出兩指在她的眉心處細細探查。
卻是越探,面色越重。
從苑随方才不甚清晰的敘述中,他大概能猜到風卿竹作為岘洲風家的後人,此前應該是在此前做過想要自我犧牲的打算,來阻止苑随入魔。
可是她卻沒有成功,但值得起疑的也正是,風卿竹在損耗了如此多的血靈之後又為什麽還能活得好好的……他方才就該想到的,而直到此刻,倒是直接定論了。
風卿竹的身上有苑随的一魄,仙魔轉換的過程無法中止,虧那個瘋女人,竟會用這種方式護旁人周全!
——
魔宗一戰後,結障消散,魔域的上空似乎都有一種敞亮了不少的感覺。
風卿竹醒來的時候是個下午,但睜眼時,眼前卻很亮,恍惚間有一種回到了昆侖山上的錯覺……她可以像往常一樣起身,披上外袍便直接跑去習武場練劍。
然而回過神來,她只是看着床頂的牆面,恍如隔世般的放空了好一會兒。
身體的感覺十分疲乏,腦袋也仍舊有些暈眩,不過她還是咬了咬牙,慢吞吞的坐起了身來。
“風姑娘?”耳邊是女孩夢呓版的聲音,她看到趴在床邊的阿蘇擡頭揉了揉眼睛,繼而又猛然清醒似的,看着她一陣驚喜,“你醒啦!”
風卿竹茫然的看着她,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想起一些事情來,頓時急切起來。
“苑随呢?”開口的聲音十分沙啞,但也難掩其中的焦急。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仿佛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活着。
阿蘇張了張嘴,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她突然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哪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簡直要将她的腕骨捏斷。
“苑随她……”
阿蘇默默抽了口氣的功夫,風卿竹再次開口,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那人手裏端着個小碗,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輕輕攪着,唯有擡眼看到床上已經坐起的人時才微微頓了頓,繼而欣喜不已的迎了上來:“師姐!”
風卿竹怔在了當場。
她看着那一臉稚氣未脫的小師弟小跑着過來,驚喜之餘差點弄撒了碗裏的粥湯。
“師姐,你終于醒了!你睡了好久啊!”
“阿旬……?”風卿竹含糊的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她尚且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覺,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她真的醒了麽?
“是我。”而對方手心的溫度卻分明的告訴她,這就是現實。
叫阿旬的小師弟說:“白大哥說你今日會醒,我們本來還以為他只是随口說說,沒想到你真的醒了。”
白大哥?
風卿竹問:“你是說,白因?”
陸旬點頭:“嗯,”他說着又把粥碗往風卿竹的跟前遞,“師姐你睡了這麽久,趕緊吃點東西吧。”
他眼巴巴的等着,可此刻的風卿竹又哪有心情吃東西,她的腦子有一堆疑問迫不及待的要等待解答,這種焦慮就算是師弟們全都得救的喜悅也無法彌補。
“到底怎麽回事?我睡了多久,都發生了什麽?……”
她接連問了幾個問題,有的甚至還問了好幾遍。
陸旬拉着她的手,“師姐睡了要有七八天了吧,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那日中毒後,我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也是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覺,等再醒過來就又好端端的睡在了床上。”
“後來白大哥就出現了……本來吧,我們都很讨厭他,恨不得要殺了他的,結果那天他過來,卻突然告訴我們,我們自由了。”
風卿竹靜靜聽他說着:“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知道魔宗之前的那個宗主好像被殺了,就是他們那個左護法殺的,殺了之後奪位,還拿走了魔域之眼,所以我們現在都恢複靈力了。”陸旬說着歪了歪腦袋:“就是有點奇怪,她當上宗主之後的第一件事竟是把我們都放了,聽說就連暗牢裏的那些犯人也都放走了。”
風卿竹:“……”
“不過我們也不能自己走,當然是要等師姐一起的,好在白大哥還挺好說話的,同意讓我們呆到你醒來之後再離開。”
風卿竹聽他一口一句白因,但卻始終未提及苑随,心中的憂慮一時更甚,“你見過苑随麽?”
“苑随?”這個名字對陸旬來說不算熟悉,但想了想也猜到是誰了,“就是那個新的魔宗宗主?”
風卿竹點了點頭。
陸旬:“沒見過,聽說她好像閉關了。”
說道這阿蘇也點了點頭,附和道:“大人的确是閉關了,可能短時間內都不會出現了。”
風卿竹張了張嘴,似有什麽話猶豫着難以問出口,“她……她入魔了?”
她提着一口氣問完後,只看到阿蘇輕輕點了點頭。
風卿竹:“……”
她終究還是入了魔。
還是為她所逼,才一步一步走上的這條路。
“我要見她。”
“她不想見你。”
風卿竹話音剛落,緊随其後的男聲從近處傳來,白因現了身站在一旁,臉上永遠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
白因說:“給你們一天時間,明日便離開魔域。”
風卿竹看着他,有些文不對題:“魔獄塔的魔氣非同尋常,就算她再怎麽厲害,現狀也很危險!”
“她經歷過的危險,可不止這一件。”白因淡淡道,她微微擡了擡頭示意阿蘇先出去,末了又意味深長的看了陸旬一眼,小夥子眼力見十足,也低着頭跟在阿蘇的後面走了出去。
雖然苑随說過,有的事情不必要告訴風卿竹,但白因卻沒有應允過什麽,他沒有苑随那般心軟,誰的責任、誰的過失,他都得讓對方知曉。
“她到底怎麽樣了?”風卿竹問。
“你關心麽?”白因反問。
“……”應該說是關心麽,總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她不好。”白因又道,“如你所說,魔獄塔的魔氣稍有差池就會要了她命,就算死不了,她也得日夜承受着痛苦。”
“這個時限會很長。”他忽而又補充道。
風卿竹怔怔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頭似乎正流露這一絲悔意,直到白因再次開口,更為直白的指責落在她的身上。
“而這些都是因為你,為了你和你的師弟!”白因說,“她本可以不用入魔的。”
“我們在魔宗潛藏了這麽久,她用魔氣遮掩自己,足以騙過所有人。我們經常會救一些人,但是逼不得已時也會放棄一些人。但這次,明明已經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她卻不肯像以往一樣選擇放棄,而是不計後果的……入魔。”
“扪心自問,你風卿竹的性命,你昆侖的弟子的性命,就有這般重要麽?”
風卿竹:……
“但盡管如此,”白因看着她,一字一頓道:“你又可曾信任過她麽?”
問完這句話,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直到片刻之後,白因才再次沉下氣來開口道:“你不信她,卻又想利用她,比起她這個‘魔族’,你這個仙家弟子,似乎也沒有高尚到哪裏去。”
作者有話要說:白因快多說一點,氣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