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魔域的冬天格外長久, 就好比凡間這會兒已經開春了,魔族卻依然大雪紛飛,冷得入骨。
雖說修行之人有法力護體, 但也有間隙, 入夜後若沒個厚實的被子蓋一蓋, 想要睡個好覺也絕非易事。
苑随從長梯上跳下來, “她住的哪一間?主殿?”
“不是, ”弟子答道:“偏房。”
“倒是省事。”地方越小,收拾起來自然簡單些,風卿竹不是那種貪圖奢華的人, 有個地方呆着便足夠了,倒完全是她的風格。
苑随想了想,“讓人每日給她送兩桶水去便是。”
“那……其他的呢?”弟子深吸一口氣, 大着膽子又問了句。
“……”意料之中的收到了苑随一記冰刀子似的冷眼, 然而正要閉嘴告退, 對方卻又拽住他,開口道,“不過分的,缺什麽便給她送什麽就是了, 過分的, 一律無需理睬。”
“那……何為過分, 何為不過分?”
苑随被問得火大,“你這腦子放着是擺設嘛?自己不能分辨??”
小弟子被批評的腦袋都快要低到地上, “是、是屬下愚昧。”他抿了抿嘴唇,“那、那凡人要一日三餐,那屬下是給她配個廚子還是給她送些柴火食材?玄清殿的夥房荒廢依舊,若是想重新使用許是要打掃好幾日……”
他撞着膽子, 想着以後不再來找罵,索性一次把問題問完,把罵全挨了,于是喋喋不休說了一堆。眼見着苑随一臉暴躁的要打人,便有趕忙自問自答,“屬下知道了,屬下這就多找些人幫忙收拾,再安排個廚子過去,回頭每日外出采購新鮮的食材給風姑娘送去,碳火棉被也确保充足。”
苑随:“……”
“屬下告退!”
苑随:“…………”
她這是關了個人,還是養了個祖宗??
Advertisement
“養了個祖宗。”結果腦子裏剛自我懷疑完,擡頭就有人給了她回答。
白因坐在一邊的架子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的,老太婆過來的這些日子,這人躲得夠遠,這會兒倒是肯出來了。
“你沒事能不讀我的心思麽?”苑随沒好氣道。
“你是念頭若是不夠強烈,也不會自然傳達到我這。”白因道。
苑随白他一眼,“我師父呢?”
“在禁地。”
苑随點點頭,表示那就放心了,只要不盯着她,怎麽都成。她心不在焉的翻了翻手裏不知所雲的冊子,忽而又道:“要不然,你去把風卿竹送走吧。”
“不去。”白因想也沒想道。
“為什麽,你不是很不待見她麽?她留在這你不礙眼?”
“我早說過,你體內魔氣若是壓不住,我就抽幹她的血替你療傷。”
“……”
“她在這,正好。”
苑随一時語塞,回想起老太婆那時那麽想也不想的就把人留下了,別看表面沒什麽異樣,心裏頭八成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不過不管怎麽說,她苑随也不需要用別人的性命來換自己的生機,若是真有那一天,輪不到任何人動手,她自裁也好過拖累旁人。
但這麽想着,還是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是幫我盯着師父吧,她要是往玄清殿去,第一時間告訴我。”
風卿竹在屋裏打了會兒座,等着那去通禀的魔族弟子回來。
不過就這等待的市場來看,玄清殿的偏僻程度已然可見一斑。
聽到屋外有動靜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風卿竹睜眼往外看了看,隔着一層窗紙,卻瞧見了烏泱泱的一大幫子人。
這是要……打架?
她只是要了點水,應該不至于。
風卿竹有些疑惑的起身往外走,開門便見一群魔族男人,要麽扛着掃帚,要麽搬着水桶,或是柴火、雞毛撣子……總歸那架勢應該不是要打架。
而且他們瞧着她也沒作停留,只齊齊的往南面的某個屋子走了過去。
風卿竹才來的時候,周邊轉了一圈,要是沒記錯的話,那間屋子應該是個荒廢的夥房。
她正迷惑着,跟在後面的兩個魔族弟子忽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彎身放下肩上挑着的盛滿水的水桶。
“你們這是……?”風卿竹問。
“風姑娘要還有什麽需求,盡管提。”那應話的魔族擡袖子蹭了一下額頭的熱汗,從最近的地方運來這些水也不是個輕松活,不過看上頭的意思應該是挺在意這個凡人的,多照顧着點沒準回頭還能讨些賞。
風卿竹:“……”
風卿竹原本确實是覺得要在這玄清殿裏度日,各方面資源都比較短缺,可能會比較艱難。
不過也并非不能忍受,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此是個怎樣的身份,所以衡量再三,只求了不可或缺的水來。
“這是苑随的意思?”她問。
魔族弟子們互相看了一眼,其實也不确定,命令是層層下達的,他們這些幹苦力的不過就是個領命跑腿的。不過想想應該也沒毛病,若不是宗主有這個意思,誰願意安排這麻煩事?
再說此前還沒換宗主的時候,她們就聽說苑随就對這個凡人上心的很,沒事就要纏|綿纏|綿,眼下這凡人親自找過來,八成就是纏|綿出感情來了。
就是想不通為何要安排在這玄清殿,不過看眼下這般照顧着,應當就是鬧了些小別扭,不成氣候。
“自然。”魔族弟子道,他說着還有點怪美哉的,“還望回頭風姑娘見着宗主,替我們美言一二。”
“……”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
不過來了這麽一趟人,玄清殿裏的日子倒是确實好過了不少。
唯獨苑随不讓她随意走動,風卿竹便真就一處也去不得,每天只靠着守衛的魔族弟子問一問宗主大人的近況,再不然就翻上屋頂,遠遠看一看這宗內的情況。
只是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無所獲。
雖然明知道苑随是故意在跟她耗着,好像是要比一比誰更先沉不住氣,但風卿竹仍舊是有些急躁了,她明明人已經在這了,眼下耽誤的每一天,便都覺得的浪費的很。
她是來幫苑随調養生息,壓制魔性,不是來這裏渾噩度日,無端浪費光陰的。
如實想着,便忍不住要給自己出出主意。
然而主意還沒想到,這一向無人問津的玄清殿裏便來人了。
風卿竹從屋頂上翻身下來,原本隔着這些阻礙她沒看的清楚,還以為是苑随,結果落了地才看清,是苑随的那位師傅。
風卿竹愣了一下,随後才又反應過來,“前輩。”
慕雲在禁地耗了些時日,起初還不信邪,想着總能找到了個入口,不過現在經過一番努力卻是信了,那鬼地方還真是非同一般的邪門。
于是始終尋不到任何進展後才又想起這麽個人來,正好此前也有些疑惑,一道攢着來聊一聊。
慕雲随口問道:“住的可還适應?”
“嗯。”風卿竹應了一聲,深知對方只是無心的寒暄。
慕雲的餘光漫不經心的打量着這周遭的點滴,地方是偏僻了些,不過各方面都倒都是事無巨細的伺候着,一看便是有心疏離,卻無意将這戲碼演周全。
慕雲邊走便道,問的話也像是随便聊聊,“你們如何相識?”
這問題之前苑随便提醒過她,雖然不知道為何要說假話,但風卿竹仍是照做的回答道:“我與師弟不甚被魔族抓獲,她曾想救我出去。”
“僅次而已?”
慕雲回身望着這丫頭的眼睛,她目光毒辣,光是一眼便要将人瞧的無所遁形似的。
便是風卿竹也不免有所心虛,只是面上不動聲色,看似肯定的回了句,“是。”
慕雲依然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信了沒有。
風卿竹便索性把後頭的話也一道說了:“只不過頭一遭相救,未能成功,我心系同門安危,着了魔族的道。”
慕雲似笑非笑的牽動了一下唇角,“要說苑随這遭入魔,救得人也不少,倒是唯獨你對她,格外感激。”
“……”這話聽着像是誇贊她有情有義,但那話中有話的意味也不難辨清。
風卿竹看着她,有一會兒沒再說話,慕雲倒也不催,兀自找了個看着還感激的石凳,拂了拂灰塵坐了下來。
她說:“話說回來,苑随對你似乎也有些不同,你說放着那麽些人,怎麽就唯獨帶你走了黑水迷宮?這其中風險,想必九死一生吧?”
“……”
慕雲看着這丫頭說不上話來的樣子,卻忽然笑了起來。是真話還是說謊,這些毛頭丫頭又怎麽可能騙得過她?
苑随對着這風卿竹的情誼她便是閉着眼睛都能看透,說什麽初遇是在魔宗也全是瞎話。
回想起她帶着苑随在淩霄峰上十數載,苑随成功偷溜過出去的唯有一次,想必這兩個丫頭早在那時便有過交集,只是現在不敢說道罷了。
“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就不多問了。今日過來,只問你一件事。”
“您說。”
“你是否心甘情願要幫她?”
“自然。”這個問題無需思考,風卿竹開口的語調甚至有些迫切。
慕雲又道:“哪怕是,最終會要了你的命?”
“那日宗門前我便說過,無論付出如何代價,只要能幫到她。”她目光堅定,清澈的眼眸中毫無雜質的回應着對方的試探,想了想甚至還又擡起一只手來,“您若不信,我可以對天起誓。”
慕雲看着她舉起的那只手,突然目光一怔,只見那手心有一顆墨痣似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