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手心裏傳來的灼熱溫度, 讓風卿竹的感知漸漸清晰起來。初醒時仍舊有些模糊的視線裏,女人的緊張面容叫她心慌,又讓她心安。

她知道苑随一直是在意她的, 盡管嘴上總不承認, 還故意要說些違背心意的話, 但所行的事, 卻無一不為她考慮着。

只是盡管如此, 風卿竹也沒有見過苑随這麽明顯且直白的擔心,她既不安又有些欣喜的看着她,眼白中隐隐的紅色, 像是已經在此守候了很久。

風卿竹茫然的看着她,有那麽一會兒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并沒有真正的醒來。

“感覺怎麽樣?”直到苑随又追問了一句, 那聲音近在咫尺, 無比真實。

風卿竹這才有些确信, 但身體上的痛楚卻也後知後覺的顯現出來。她不由吃痛的擰了下眉頭,咬緊的牙根卻又想将這一切隐藏起來。

苑随仍舊抓着她的手,暖暖的溫度中漸漸夾雜着一絲溫和的靈力,試圖将她身上的不适盡數驅散。

風卿竹卻忽然把手抽了出來, 輸送的靈力戛然中斷, 身體一瞬間又陷入了冰冷的刺痛中。

但表面卻是毫無破綻, “我沒事了,不用為我浪費力氣。”

苑随又怎會不知道她這人的脾性, 不由分說的便再次抓住了她的手,這次還帶上了些強勢,緊握的力道堅決不讓她再躲第二次。

“你這也叫沒事?”苑随無奈道,風卿竹那煞白的臉簡直看不出半點活人的氣息, 她更是不忍心告訴她,那姣好的容顏在魔氣中損傷嚴重,若不多花些時間,很難恢複往常。

想到這裏便有些黯然,不想自己的視線過于明顯,便垂了垂眼眸。

可風卿竹還是意識到了什麽,她身上到處都很痛,這其中也包括灼燒似的臉頰,被她自己咬得破碎的嘴唇。

“我現在是不是……”她輕聲開口,語氣像是并不在意,但又滿是克制,“很難看?”

苑随搖了搖頭,“你怎麽會難看?”

風卿竹看着她,“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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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不是傷到了極致,苑随又怎麽可能這般和顏悅色的對她,便是連那故作疏遠的僞裝也不要了。

風卿竹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過苑随哪是不敢看她,她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負罪感更深罷了。

她不想讓自己目光中下意識的異樣太過分明,不想讓風卿竹有所察覺……只是所有的“不想”最終卻反而變得欲蓋彌彰,倒是叫這女人不該聰明的時候格外聰明了。

她猜測着風卿竹看到自己的模樣後該有多崩潰,可她拗不過她,還是為她拿來了鏡子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的風卿竹卻平靜的一個字也沒有。

好一會兒才暗暗嘆了口氣似的,“确實不太好看。”

“……對不起。”苑随抱歉道。

風卿竹搖了搖頭,把鏡子還給她,“你沒有對不起我,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她躺的有些難受,借着苑随的力氣艱難的坐起伸來,然而牽動了一聲的傷口,又痛出了一身冷汗。可面上卻是笑着:“就像你為我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曾圖些什麽。”

風卿竹說:“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是真的蠢,真的……太不識好歹。”她有些自嘲,“明明知道是你了,卻還是那麽的自以為是,固執己見……”

“都過去的事情了,你就少說點吧。”苑随道,“之前倒是沒察覺,你還這般唠叨。”

風卿竹笑了笑,臉上的刺痛也不影響她此刻的好心情,“我心裏有好多話想說,你就忍着點,聽一聽可好?”

苑随嘆了口氣,“那你先說說,想吃點什麽,我讓白因去準備。”

風卿竹沒什麽胃口,但是幾日未進食,餓也确實有些餓了。

苑随便催着白因去煮了一鍋白粥,神獸大人頭一次下廚手藝生疏,以至于修羅門本來就已經破敗的廚房,一時間雪上加霜。

好在那最後端來的米粥看着還有點樣子,唯獨是白因那視線有些敵意,他把碗敲在桌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苑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端起了優先嘗了一口,“嗯~還不錯啊!”

白因:“……”

“看來白大人往後就算不在我這幹了,也有餓不死的手藝了。”

白因只恨不得連粥帶碗都給她塞嘴裏去。

風卿竹卻是被逗樂了,頭一次聽說血契靈獸,還能罷工不幹的。

白因自是懶得跟她掰扯,放下東西便走了,苑随這才端着粥碗坐回床邊。

風卿竹看着她舀起一勺來,再仔細不過的吹了吹,然後才慢慢送到她的嘴邊,“應該不燙了。”

風卿竹張了張嘴,享受着對方的親自投食。

“味道還可?”苑随問,那殷切的模樣就好像粥是她親手做的似的。

風卿竹點了點頭。

苑随放了心,“白因雖然是頭一次下廚,不過應該是吃不死人的。”

風卿竹:“……”

苑随瞧她咀嚼的動作立時頓了頓,又笑着補充,“開個玩笑。”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風卿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停了動作的人變成了苑随,“找我?”她反問時臉上帶着些笑,但事實上卻沒有半分笑意,“找我做什麽?”

“說起來,你雖是不辭而別,但我總覺得,要麽你是臨時遇到了什麽事,有不得已的苦衷,要麽你就是遇到了什麽危險,”風卿竹道:“我得去救你。”

苑随:“……”

她确實算得上是有苦衷,老太婆抓到她的時候,她只能跟她回去,便是連和風卿竹打個招呼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危險倒是沒有的,除了一天六七個時辰的修行操練,她在山上的日子也并非十分難熬。

“你走後,我在茅屋裏又呆了一段時間,一邊滿山的找你,一邊又期待着你會在某一天,突然出現。”

“我怎麽聽着,你好像在怪我?”苑随道,所以字裏行間總有一股子怨念,或是控訴的味道。

風卿竹道:“你可以這麽理解。”

對方承認的這麽爽快,苑随倒是突然不敢接話了。

風卿竹道:“所以我那時說,我寧可從來沒有見過你。”

苑随想起最初還在魔宗的時候,她想着從風卿竹的口中挖出幾句關于自己的好話,結果對方卻是絲毫不給面子,直接來了這麽句,她還覺得好生受傷呢。

不過細細想來,也确實如此。

她雖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那時也未嘗沒有過過一段失落的日子。

只是礙着不想讓老太婆瞧出自己的不對勁來,所以平日裏一直藏着,把一切都封在了心底,以至于藏的久了就好像成了真事,便是連自己也騙過去了。

但她總預感着,那些東西總會有被重新翻出來的一天。

果不其然,千裏迢迢,她終于還是和風卿竹不期而遇。

苑随不由嘆了口氣,面色逐漸深沉,“我并非自願不辭而別,之所以沒有告訴你,确實是有原因的。”她說,“我也很懷念那段時間,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麽多爛七八糟的事情,我還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可以趁着老太婆午休的時候,順着雲梯一路奔下山,她可以順走惡霸的錢袋,一路胡吃海喝,再把剩下的銀錢随手分給貧民巷裏的小孩兒。

她在大宅裏幫人驅過兩只小鬼,也在野豬妖的尖牙下,救過砍柴的農戶……生而為人十數載,那是她僅有的,最潇灑的一段日子。

後來她便見到了風卿竹。

苑随生下來便在淩霄峰上,沒見過幾個人,更不識這人間的美醜,究竟如何判別。

但當她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心裏的那杆秤便像是瞬間有了标準,她趁着對方昏迷的時候,滿心好奇的看了風卿竹很久,久到天都要亮了,她卻還在遐想着,等對方醒了,她們會不會成為朋友。

朋友……她真的太想有朋友了。

或許是對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可對她而言,卻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或許很是膚淺,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時候動的情誼,卻是最真實,最堅不可摧。

“那現在,你能告訴我是什麽原因麽?”風卿竹問。

她顯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無疑困惑了她很長一段時間,如鲠在喉,如刺在心。

苑随低頭舀着碗裏的粥,盡管心中有些躊躇,卻依然沒忘記要幫風卿竹填飽肚子。

“我自幼與師父住在山上,不問世事,不懂人情,而後許是我少年心性,一時貪玩,所以偷跑下了山。”苑随道:“師父管我很嚴,一向是不許的,所以我躲着藏着,生怕留下什麽線索,讓她發現再将我抓回去。”

“所以後來,你是被她找到了?”

“嗯,”苑随點頭,“那日我本是出門幫你采藥,卻與她直面遇上,她不許我交什麽朋友,我便怕她會找你麻煩,便只字未提,直接與她走了。”

此番解釋風卿竹确實未曾想過,她原是想着,只要苑随不是故意不告而別,她便都能接受其中原委,不再介意。

倒是沒想到,苑随竟是在為她着想。

“你師父,這般不講情面?”

不講情面,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但是苑随倒也沒必要說的那麽清楚。

“是啊,可是不好相處了。”苑随道,“所以你啊,離她遠點,有些話也切莫要聽她的,表面一本正經,沒準就是在坑你。”

“可她,應當只是在為你好。”

“可別。”苑随打住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師徒情誼也不妨礙我去找她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猝不及防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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