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修羅們本就不是個好地方, 如今人去樓空死傷遍地,一時間便更叫人心感壓抑了。

苑随心情不好,所以找些樂子打趣, 不過嘴上這般揶揄着, 卻是沒往心裏去, 畢竟這白因是個上萬年的老古董了, 怎麽可能動得了那凡心?

她說完便罷, 看到對方萬年不變的臉上浮現出諸如無奈或是不省心的樣子,便有一種莫名得逞的滿足感。

唯獨芙蓉這丫頭看不懂這啞謎,撓了撓鼻子, 又把懷裏的東西抱得更緊了些。

但其實,這事兒卻也沒有就這麽過去。

苑随往回走的時候,白因便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她不由停了停, 白因便也停下了, 像是有話要說, 那自我為難的表情實屬難得。

“怎麽了?”苑随問,“有什麽話不能直說,猶猶豫豫倒是不像你了。”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苑随有些迷惑, “什麽事?”

“我以前修行的地方, 好像……也有一個花妖。”

他說的這事兒似乎有些出乎苑随的意料, 不由新奇,“你修行的地方, 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白因閉了閉眼,努力的回憶了一下。

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在記憶中慢慢淡去,到最後徹底忘記。或許偶爾會突然想起一些久遠的片段, 但總是隔世般尤為不真實。

可越是這樣,便越是彌足珍貴似的,忍不住去追尋回憶。

“幾千年前,也可能,一萬多年前?”

苑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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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也許就是白因對芙蓉格外關心的原因?

苑随兀自猜測着,“後來呢,那個花妖怎麽了?”

白因道:“想不起來了。”

苑随看着他,“她對你來說很重要麽?”

“我不确定,但是,應該比較特別。”

否則他也不會在突然想起時,有這般奇怪的感覺了。那個片段對他來說應該是重要的,可矛盾點也正是如此,若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他的記憶不該如此模糊。

其實這樣的感覺也并不是第一次了,有的時候白因也會懷疑自己,是真的活得久了所以記憶才會消退,還是說他确實是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被刻意的抹去了一些記憶。

苑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走近白因,擡手放出一縷靈絲,從白因的眉心處潛入對方的腦海深處。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一片空白的迷霧。

苑随不由擰起眉頭,男人較為清晰的回憶大概也就只有最近的幾十年,再往前便開始模糊。遠到五六十年,已經什麽也沒不見了,追溯許久或許才只有一星半點若隐若現的瞬間。

“你被人封印過記憶麽?”苑随問。

回答意料之中的是,“我不記得了。”

也是,若真被封了記憶,白因自己怎麽會知道?

但其實苑随也沒能看到明顯的封印痕跡,或許對方的修為高深,所以手法過人,可越是這樣倒越是讓人好奇,在此之前,白因究竟經歷過什麽。

苑随莫名的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又忍不住笑了笑,“你可是上古神獸,敢在你的腦子裏做手腳?那得是什麽樣的大人物?”

話是如此,但苑随卻并不懷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否則別說是白因,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也不可能僅僅幾十年光景,便将以往記憶封存的一幹二淨。

不管那人手段要多了不得,白因這記憶都必然是有問題的。

“等事情了了,回頭再去問問我師父好了。”苑随說着又想起一事來,“對了,我打算,先将風卿竹送回昆侖。”

“她大概不會聽你的。”

苑随道:“我也斷不會答應她再跟着我們去鬼族。”

白因不語,看樣子像是并不怎麽贊成她的話。

苑随又道:“你不會,還在打她的主意吧?”

“她如何,始終與我無關,但是你,若發生此次的事情,又當如何?”白因:“鬼族那種地方比起修羅門只會戾氣更重,她若不在你身邊……”

“這次她便顯丢了性命,同樣的事情,絕不可能再發生第二遍。你放心,經此一劫,我心中有數。”

苑随并非是商量的語氣,她心意已決,不過是通知一聲罷了。

晚間再回到房裏,風卿竹依然是她離開時的坐姿,只是閉着眼睛,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

苑随将食盤放在桌上,再走近坐在床邊,伸手替她摸了摸脈搏。

卻是還沒來得及探清楚,對方先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風卿竹睡的很淺,起先心事太重沒有睡意,後來身子撐不住,才隐隐開始犯困,但也睡得不好,接連做了許多個夢,越睡反而越是頭疼。

她抓着苑随的手勁很重,直至過了一會兒悠悠醒轉,看清了來人才又冷不丁的收了力氣,下意識的側臉躲了躲對方的視線。

“做噩夢了?”苑随問。

她輕輕将手從風卿竹的手心裏抽出來,繼而再次伸出兩指搭在對方的脈搏上。

風卿竹沒有回應,她便也沒有追問,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直到片刻後苑随隐隐松開一口氣來,“好像好多了。”

她說着看向風卿竹的臉,明知道對方介意,卻反倒目光更為直白了起來,繼而又道:“外傷似乎也好了一些。”

風卿竹:……?

“好些了麽?”

苑随笑道:“我瞧着是好些了。”

于是風卿竹忙不疊的拿起那鏡子又看了看,結果愣是沒瞧出任何變化來。

“……你騙我的?”說這話時,她那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帶着些隐隐的控訴意味。

苑随被戳穿了也不慌,面色依然能振振有詞:“我可沒騙你,我瞧着就是好些了。你呢,許是當局者迷,越是在意越是瞧不出來變化。”

“……我,看起來很在意?”風卿竹問。

“不在意麽?”苑随反問,以前可能确實不怎麽在意,但現在卻是在意的十分明顯。

女為悅己者容,為何在意,苑随自然是門兒清。

不過她倒也不是那種貪圖美色的人,風卿竹如今模樣都不打緊,要緊的在于旁處。

“……”風卿竹接不上話,過了一會兒才又道:“是魔域之眼在起作用?”

“嗯。”苑随點頭,又拿來桌上的食物,像早前一樣耐着性子慢慢喂她,“它在保護你,治愈你。”

粥遞到了嘴邊,冒着熱氣熏在臉上,風卿竹垂了垂眸,多少有點不适應,“我自己來吧。”

“張口,”苑随不依不饒道,甚至還哄小孩似的親自做了個示範,“啊……”

風卿竹拗不過她,末了還是張了嘴。苑随則一臉欣慰的看着她咽下,然後再殷勤的遞上第二口。

其中空隙,風卿竹道:“你若不想讓我跟你們去鬼城,便先行離去便是。”

苑随這才一頓,“你這是何意?”

“如今大家因為我緩下了行程,實在沒有這個必要。”風卿竹道:“你們先行離去,等我好些了,我自己回昆侖便是。”

苑随若是信了她這話,才是真的沒腦子。

風卿竹這人能說什麽謊?打的什麽算盤,她還能看不明白。若他們真的先行離開了,風卿竹必然會悄悄在後頭跟着。

除非是親自将她送回去,否則苑随都放不下這個心。

“想也別想。”她索性直白道,直接将對方這年頭扼殺在了初時,“我說要送你回昆侖,便一定要親自送到了。”

這麽一來,風卿竹也急了,“你為何如此執着?”

“那你又為何如此執着?”

“我心系于你,自然放心不下!”

苑随道,“那我亦然。”

“……”風卿竹竟是被她堵了個實在。

但掙紮了一會兒又難得取巧的換了個招數,深吸一口氣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說了。”

苑随疑惑的看着她。

“你自然可以将我送回昆侖,但你走後我也一樣可以再跟上你。”可能是舍棄了乖巧的僞裝,反正沒有退路了,于是她說這話時,看着都輕松了不少。

苑随:“你……”

“我可以不現身,遠遠跟着,反正知道你們要去幽冥鬼城,我也不是找不到路。”

苑随這下當真是被她氣到了,粥也忘了喂,“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

“不能。”風卿竹想也未想,“所以你想想,是否定要多此一舉?”

話音落,兩人又面對面無聲對峙了許久,誰也不肯讓步的結果便是……粥涼了。

苑随氣不過,把碗塞到她的手裏,“自己吃。”

風卿竹一臉坦然。

“風卿竹,我是真沒見過你這麽難纏的女人。”苑随頭疼道:“你就不能冷漠一些,像之前,離我遠遠地,便是針鋒相對也行啊……”

“……你果然還是介意我之前做過的那些錯事。”

苑随扶額:“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風卿竹:“讨厭我,所以想甩掉我。”

“我要真讨厭你,我還顧忌你的死活幹什麽?”

“就算不讨厭,那也是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如今容貌盡毀,你看着難受……”

苑随揉着心口,“我說風大小姐,風大女俠……你,你你……你偏要這麽诋毀我是不是?我苑随可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更何況我早便說了,你這只是暫時的,有魔域之眼在你體內,你的外傷很快就會痊愈。”

“那你便帶上我,我會以面紗遮面,在痊愈之前,絕不污你的眼。”

“……”苑随張口無言,她心道是講不清了。

可随後又想想,許是原本便不可能講清,風卿竹這明擺着就是在故意拿話噎她,不逼得她就範,怕是指不定還要給她扣幾頂百口莫辯的帽子。

這女人,竟是聰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卡文尋思休息,結果今天給休息感冒了,剛碼完,掩面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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