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淑山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也不肯再透露出其他的消息。

事實上，關于西影新劇女主角的位置，英娛內部早就明争暗鬥好幾撥了。原本是選定了勁頭正盛的丁聽春，沒想到又空降了一個沈皎皎，還是霍董事長親自指定的。

丁聽春知道這個消息，還不得咬碎一口牙。

事實上，霍清輝做這個決定，也得罪了不少人——雖然霍西嶺有意把這英娛交付給他，可霍清輝做事強硬，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脾氣又有些乖戾暴躁，與他相比，董事會的不少人更樂于同霍清熙打交道。

只可惜，霍清熙如今在公司中，也不過是個閑職。重要的決定上，他根本沒有絲毫話語權。

就比如說沈皎皎這事，霍清輝同西影那邊人交涉完畢，便提出了要求——必須啓用沈皎皎作為女主角。

對方竟也痛快地答應了。

只是惹得董事會不少人跳腳——這次和西影的合作可不是小打小鬧，這是一部正劇，投資過億，準備上星的；倘若上星失敗，或者口碑不好，對接下來的合作也不利。

但霍清輝就這麽定了下來，在提出異議的時候，霍清輝沉默地聽他們把弊端一個個羅列出來，沉聲說：“這件事情，我只是通知你們，不是來找你們商量的。”

作為公司元老級的張峰當場氣到爆炸，給霍西嶺打電話告狀。周淑山只見霍西嶺沉着臉進了會議室，父子兩人單獨相處長達半小時，也未見出來。

王謙和她感嘆，霍董事長這一次，也算是折盡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了。

但周淑山不覺着這是件好事——沈皎皎目前只出演過水晶鞋，從陸世那邊，她也得到了部分拍攝片段。演技雖不算拙劣，但也不能說的上很好。

西影這次拍的劇，雖然女主所占戲份并不算多，但也不是以往的花瓶人設，有勇有謀，果斷決絕，沈皎皎看上去少女氣太足，周淑山擔心她撐不起這個角色來。

可她也不過是經紀人而已，在這種事情上，根本不具有話語權，凡事還得依着霍清輝的意思來。既然他指定了沈皎皎，那沈皎皎就得必須出演。

周淑山能做的，就是在開拍前的這一段時間，抓緊時間給沈皎皎多安排些課程，好讓她不去拖這部劇的後腿。

一個新人，剛入娛樂圈，最怕的不是接不到好角色，而是撐不起角色；尤其像沈皎皎現在的狀況，當時在面試室中的人可不少，沈皎皎被霍清輝親自選中的事情，早就在公司內部悄悄地流傳開了。

Advertisement

如今霍清輝又給了她這麽一個角色，招來了不少人的嫉恨。

沈皎皎現在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旁邊一群人虎視眈眈地圍着，準備找時機撒鹽。

沈皎皎如今尚不明白其中的糾葛，回學校請假。指導員已經習慣了，聽說是長假，也沒什麽反應，直接簽了假條給她。

既然是要在外面長住了，總得回宿舍收拾收拾東西。

沈皎皎一推開宿舍門，就看到向笛渾身一激靈，後退兩步，驚訝地望着她：“皎皎？你怎麽來了？”

她聲音有些不安，手裏似乎握了個東西。

沈皎皎說：“我來收拾一下東西，未來一段時間都不在宿舍裏住了。”

“哦哦。”

向笛原本站在沈皎皎的桌前，看着沈皎皎過來，她自動往陽臺上走去，踮起腳，把晾曬的枕巾扯下來搭在肩上。

她的右手握成拳，始終緊緊攥着。

沈皎皎不動聲色地往自己桌子上看，上面東西很少，不過兩眼，就發現了端倪。

神仙水的蓋子不見了，大紅瓶的蓋子像是急急忙忙擰上的。

沈皎皎打開看，裏面很明顯被挖掉了一塊。

向笛還站在陽臺上，她手裏又多了一條毛巾。

收了這麽半□□服，才收了這麽點。她左晃右晃的，在沈皎皎走之前，顯然是不敢再過來了。

沈皎皎嗤笑一聲，把自己常穿的幾件衣服放進行李箱。至于桌子上的護膚品，她一個個擰開蓋子，當啷當啷，全丢進了垃圾桶中。

向笛的肩膀抖了一下。

沈皎皎擦着她的身邊過去，擰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幹淨了手。

“這宿舍裏老鼠有些多呀，你以後小心着點。”

沈皎皎照照鏡子，丢下這麽一句話，不管向笛一張臉白了紅紅了白，拉起行李箱，大步離開。

周淑山給她安排的公寓就在英娛大廈不遠處，環境清幽，一般都會把新人暫時安排進來。

同沈皎皎住在一起的，也是個今日過了面試的妹子，長相嬌俏，短頭發，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

畢竟是同齡人，兩人很快攀談起來，女孩自我介紹叫鐘雲，同樣是B大的，但二人不同專業，她是表演系；今天面試，她是周淑山挑中的。只不過，明日她是跟着其他的幾個新人一起上課，不像沈皎皎，有單獨的老師。

鐘雲羨慕地說：“聽說你馬上就要拍戲當主角了，真好。我之前跟着拍了些戲，要麽是炮灰，要麽就是替身……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當上主角。不，給個配角，五六集的戲份，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皎皎不知如何回答——對于霍清輝的這個舉動，她如今也是茫然。

突然把這麽個重要的角色給她，是想整她嗎？

沈皎皎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都說演員最重要的是時運，接到好的角色，拿到好的劇本；可如今的她，拿到這樣好的資源，只怕十有八九要毀掉。

雖然周淑山未曾對她明說，但沈皎皎也知道“主角”二字意味着什麽，更何況，是西影的劇。

若是她表現不好，還不得被大批人罵？一個剛出道的新人，背負着一堆罵名，之後還能找到多好的資源？

沈皎皎在此時堅信了，霍清輝就是想整她——因為讨厭沈柳，所以不惜花這麽大的周折來整治“同沈柳長的有幾分相似的自己”。

可如今是騎虎難下，和英娛的合同已經簽了下來。這時候再尥蹶子說不幹……

只怕是要雪藏的節奏了吧。

沈皎皎閉一閉眼——管他呢，拼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沈皎皎又不是吃素的。

霍清輝從會議室裏出來的時候，右邊臉頰上是紅彤彤的五個指印。

實際上，霍西嶺在打完他之後，就後悔了。

這個孩子，自小不在他身邊長大，母親去的也早；把霍清輝剛接來霍家的時候，他後背上滿滿都是鞭傷，醫生甚至從霍清輝的背上取下了一塊碎瓷片，傷口很深，也不知是怎麽進去的。

霍西嶺後悔不已。

也正是因為這份遲來的愧疚，他迫不及待地想補償這個長子，只可惜，這孩子長到這麽大，早就和他離了心。

也或許是少年時代飽受虐待，霍清輝性子孤僻，不喜與人親近；也很少叫霍西嶺“父親”，哪怕霍西嶺把英娛董事長的位子給他，霍清輝也未露出半點笑臉。

像是有一個天然屏障，把霍清輝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而就在方才，霍清輝終于露出了除卻漠然之外的情緒。

概因霍西嶺的一句話——“你想玩小明星沒關系，別搞壞了公司的名聲！”

說完這句話，一直沉默的霍清輝，猛然擡起臉，聲音驟然提高：“你別侮辱她！”

他那雙與他母親極為相似的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樣，盯着他的親身父親看，一字一頓糾正：“請你尊重一下員工。”

許是第一次被人忤逆，也或許是這暖不熱的冰塊兒子傷到他的心，霍西嶺咬着牙，一巴掌就扇了下去。

啪。

霍清輝臉偏到一側，蒼白的臉上，指印格外地顯眼。他臉上沒有絲毫憤怒，只是有些訝然，大概沒想到他突然打人。

“清輝，我——”

“您要是沒有事情的話，就先回去吧，”霍清輝淡淡地說，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他還是用着以前那種疏離的語氣，同霍西嶺說，“一會還有會議要開，我就不陪您了。哦，對了，”

霍西嶺懊惱地掐着自己的手。

霍清輝眼睛沒有看他，而是盯着霍清輝頭頂稍高一點的地方；而霍西嶺看來，自己的兒子在認真地注視着自己。

霍西嶺想聽清兒子接下來要說的話，是控訴他剛剛的一巴掌？還是憤怒的回擊？

——都不是。

他聽見自己兒子，無比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她不是什麽小明星，也請父親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門外來來往往的職員，霍清輝理了理袖口，頂着那個巴掌印，坦然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