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晶鞋》播出的第三日, 陸勉提着果籃, 前來探望沈皎皎。

他穿了淺藍的襯衣，卡其色的褲子，笑的天真無邪，見霍清輝在房間內, 笑着同他打招呼，熟稔地說：“皎皎這些天，多靠霍董照顧了。”

霍清輝不清楚他與沈皎皎的關系, 還以為他們倆是同學, 客套地應了一聲。

沈皎皎看見陸勉，有些驚訝：“陸勉？你怎麽過來了？有事嗎？”

霍清輝轉身，看了陸勉一眼。

陸勉随手将果籃放在桌子上，笑嘻嘻：“聽我叔叔說，你的腿摔傷了, 覺着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特意來陪陪你。”

事實上，要不是水晶鞋的播出，陸世都差點遺忘了沈皎皎這個人——陸勉最終也未收到英娛的簽約通知。這段時間，陸世帶着陸勉，最終簽約了另一家小點的影視公司, 依靠着自己多年來積累下的人脈，給陸勉找幾個小角色演。

而就在前兩天，陸世無意間得知，霍清輝已經連續三個月未曾去過公司, 一切事宜轉交給霍清熙處理。

陸世也找過霍清熙一次，想要談新劇的合作，可惜沒談成；末了，問問霍清輝如今狀況，霍清熙只是別有深意地笑：“說到這點，還得感謝陸先生呢。上次陸先生帶來的沈小姐，把我哥哥迷的七葷八素。不管她說什麽，我哥都聽。”

——這也是隐晦的指點了。

陸世不知道那日面試時候發生的事情，但他知道沈皎皎成功簽約英娛的事情。霍清熙這番話，讓他一時間不知所措。

陸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日晚宴，沈皎皎向自己求救，而自己甩手離開，還對她一番“教育”。

如今，她是把那話聽進去了？不然，霍清輝為何會對她這樣好？連西影的新劇女主都指定了讓她來演。

陸世心裏還想着王謙那天的事情，這是他心裏的一個疙瘩。因為這個疙瘩，他不好意思再去見沈皎皎。

所以，他才說動了自己的小侄子，讓他過來探探沈皎皎的口風，最好再能要過來一兩個角色演。

沈皎皎并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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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陸勉，本來就只是點頭之交；雖說陸世是《水晶鞋》的編劇，可真正對沈皎皎有知遇之恩的，是唐漣。

沈皎皎心裏明鏡一樣。

“不用陸先生陪了，”沈皎皎客套地說，“我雖然下不了床，但前幾日也給唐導演打電話聊了聊，聽他說，如今陸先生成功簽了碧海？恭喜恭喜。”

霍清輝聽她的稱呼，心裏自動把陸勉從“皎皎的朋友”，重新歸類為“陌生人”。

陸勉說：“可惜碧海人才濟濟，我找不到好資源啊。”

沈皎皎暗想，你可拉倒吧，還找不到好資源，你叔叔陸世，能舍不得給你拉關系？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努力罷了。

唐漣前幾日打電話過來了，原本是想邀請沈皎皎參加電視臺的宣傳錄制，可在得知沈皎皎腿傷之後，吓了一跳，問了幾句，才放下心。

唐漣也隐約透露出點口風，說陸勉這小子在演戲方面不怎麽認真，光把心思放在旁門左道上了；陸世曾拜托他來說和，但唐漣拒絕了。

大概是陸世的刻意隐瞞，唐漣還不知沈皎皎與霍清輝的“特殊關系”。他只告訴沈皎皎，一定要努力，演戲要努力，做人要謙遜，才不至于給人落下把柄；将來出了意外，也不會牆倒衆人推。

沈皎皎面帶愁容：“那還真是可憐。”

陸勉等她下句話，一直等不到；沈皎皎開着電視，裏面還在播《水晶鞋》。

一身珠光寶氣的蘇燦雪，指着楚楚可憐的女主角罵：“我當年真是被爛泥糊住了眼，才會幫助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自從進了我哥哥的公司裏，除了天天勾引人，還會做什麽？那麽多工資發下去，是為了養你一個閑人的嗎？！”

——這部劇是沈皎皎的原音，現場亂糟糟，沒法收音，後期配上去的。原本是給沈皎皎也找了個配音演員，但唐漣兩相對比之下，依舊選擇了用原音。

這時候聽在陸勉耳中，像是在罵他一樣。

陸勉心裏有些不舒服，面上依舊沒有表現出來。他單手撐着臉，歪了一歪，略帶惆悵地說：“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請皎皎姐幫我個忙的。”

“叫名字，”霍清輝在旁邊淡淡開口，“皎皎是獨生子女，沒有什麽兄弟姐妹。”

陸勉變了臉色，他的笑容終于支撐不住了。

把手收回來，他坐正了身體，重新叫了聲：“沈小姐。”

霍清輝擡手，關掉了電視。

他走過來，把沈皎皎的病床放平，給她蓋好被子，回頭，平靜地看着陸勉：“有什麽事情對我說，她該睡午覺了。”

“哦！”

陸勉如同被驚醒了一般，站了起來。

他額頭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方才霍清輝瞧他的一眼，充滿了警告意味。

他知道自己來的目的。

出了病房，陸勉回頭瞧了一眼，沈皎皎半張臉陷在被子中，手機的光芒打在她半面臉上，忽明忽暗。

病房旁邊還有一間，原本是空着的，但自從沈皎皎住了院之後，霍清輝就睡在了這裏。

陸勉進去之後，有些不安：“霍董事長，我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可能有些無理，但是……”

“既然知道無理，那就不要再說了。”

陸勉被這話噎住了，良久，他才說：“抱歉，我知道沈小姐還在為了上次的事情生氣。”

“看着自己認識的人被醉漢糾纏，不但不出手相救，還跑掉，”霍清輝說，“你叔叔的性格，還真是好啊。”

“你知道？”

陸勉的臉變了又變，他現在真的是一點兒笑容也擠不出來了。

霍清輝說：“我本來沒打算追究，可是沒想到，你們還有臉過來，想要點好處。”

陸勉的嘴張了又張，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霍清輝低頭，從旁邊的筆記本上扯下一張紙，潦草着寫了幾個字，遞給他：“拿着，去英娛以後找趙導演，一會我給他打電話，問問有沒有什麽你可以參演的小角色。”

他咬重了“小角色”三個字。

陸勉表情不安地接過那張紙。

“記住，從今以後，你和你叔叔，都不要再來找皎皎了，我都替你們害臊，”霍清輝輕描淡寫地說，“這一次，就算是清了之前你們對皎皎的幫助。”

陸勉臉燒的不行，他幹巴巴地站在那裏，雖說目的是達到了，但他感覺，自己的尊嚴都被面前這人踩在了腳下，無情地踐踏。

他問：“您為什麽不處置王謙？”

“不處置？”霍清輝重複了這三個字，像是聽到了好笑的話一樣，扯扯嘴角。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不屑，“我有說過不會處理他嗎？”

——想要傷害皎皎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沈皎皎躲在被窩裏玩了會手機，豎起耳朵，一聽見門響，立馬把手機藏在了身體下面。

霍清輝不許她經常看手機，說是對眼睛不好。

對這一點，他無比地堅定，絲毫沒有商讨的餘地。

她只能趁他不在，偷偷地玩一會。

霍清輝一個人走了進來。

沈皎皎伸長了脖子看他：“陸勉呢？”

“他還有事，先走了。”

霍清輝給她調了調床的傾斜度，好讓她半坐起來：“怎麽樣？還看電視嗎？”

“不想看了，”沈皎皎說，“剛才我媽媽還打電話過來，說我在裏面演的太兇了。彈幕都在罵我，她想罵回去，可惜打字太慢，還沒發出去呢，就換鏡頭了。”

這還是沈皎皎第一次主動在他面前提家人。

從受傷住院開始，她家裏人沒有一個過來探望的。

但沈皎皎依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先前在安山鎮的時候，霍清輝只見過她父親幾面，是個又高又壯實的人，皮膚曬的黝黑，也不知道做什麽生意，常年在外，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回趟家。

這讓霍清輝誤以為，皎皎和他一樣，也是單親家庭。

而沈皎皎的媽媽，在鎮上開了家小店，賣賣布料，也做被罩枕頭一類的床上用品。見人常帶笑，總是樂呵呵的，一副沒有煩心事的樣子。

那後來他們家為什麽又突然去美國呢？現在沈皎皎自己孤身一人，腿也摔壞了，他們都不過來看看的嗎？

還是說，他們根本不知道？

霍清輝猶豫着問：“你沒和家裏人說嗎？”

“對啊，”沈皎皎在吃一個削了皮的蘋果，咔擦一口，嚼了嚼，就吞了下去，“他們知道了以後肯定擔心，可這麽遠，來回一趟太麻煩了。”

“我們家有一架私人飛機，”霍清輝提議，“要不要……”

“不要，”沈皎皎想也不想，果斷拒絕，“太奢侈了！”

她扭頭，瞧見霍清輝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傾身過去，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可千萬別通知他們，我爸爸那性格，知道之後，還不得過來揍我一頓。”

“好。”

沈皎皎這才松一口氣。

她爸爸早些年走南闖北的，發過不少財，也出過不少意外；只可惜老家裏一群吸血鬼，一賺錢了就迎上來，一到需要借錢的時候就跑的無影無蹤。

來來回回幾次，沈爸爸終于痛定思痛，悶聲發大財，對外只說是出去躲債，實際上帶着一家人就跑去了別的城市定居。

離家之後，沈爸爸戲精上身，還特意花錢請了幾個兇神惡煞的人上門“讨債”，把戲做全套，果真沒有再聯系他們的親戚。

只是不曾想到，霍清輝也多次去尋找過她。

霍清輝在給她削蘋果，他斂着眉，手中的刀不停，恰好從蘋果皮下穿過，一圈又一圈的紅色果皮從他指縫間滑過，連綿不斷，仿佛在雕刻一般。

“當時還是你教的我這樣削，”霍清輝削好蘋果，遞給她，“當時我笨，連蘋果也削不好，坑坑窪窪的。我一直想削一個完整的給你吃，喏，你瞧。”

沈皎皎誇他：“真棒。”

霍清輝只是抿着唇笑。

“其實，這麽多年來，我不止學會了削蘋果，”霍清輝輕聲說，“還有其他的事情。”

“嗯？”

“以前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現在也是我回報你的時候了。”

霍清輝握住她的手，沈皎皎一顫，沒有躲開。

她嘴裏還含着半塊蘋果，嚼了嚼。

腮幫子移動，像極了一只倉鼠。

她腦子裏突然蹦跶出一個成語。

……烏鴉反哺。

媽耶，都說雛鳥情結，霍清輝該不會是把她當娘了吧？